不知何时起了风,阴云蔽月,地面上一片惨淡的白,稀碎的雪花落了下来,激起一阵阵细微的凉意。
南宫行快步穿过中庭,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碧幽和碧凝在廊下候着,听到动静还没来得及看,人就已经踹门而入。
两人面面相觑,里面忽然传来一声,“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碧幽和碧凝回神,立刻把门关上,后一步过来的侍卫和楼庭霄都被关在了门外。
楼庭霄焦急地往里看:“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啊?我是她弟弟!”
碧幽现在看见他就一阵憋闷,开口就夹枪带棒的,“因为里面的是陛下,陛下说不让进,二公子你还想抗旨吗?”
楼庭霄被堵的一噎,还想再说什么,尚水过来了,他看到楼庭霄后立刻加快了脚步。
“二公子!”尚水红着眼眶逼视着他,眼里像是藏了火,“他们人呢?我的兄弟们呢?”
“他们……”楼庭霄怔怔说不出话,嗓子干涩的厉害。
可沉默就已经代表了默认。
尚水霎时咬紧了牙关,转身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头。
他一声没出,肩膀却在不停颤抖。
碧幽和碧凝皆沉默下来,廊下这一方天地陷入了某种胶着的僵持。
风雪越盛,周寒春被卫长傲从被窝里拎出来,此时浑身怨气人鬼皆避之不及。
“二公子,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你这一身伤你自己不知道疼是吧?”
周寒春一见他就皱起了眉。
楼庭霄像一头明知受了伤闯了祸却拉不下脸的小兽,浑身的毛都炸着,见谁就要扎谁。
“我——”
门忽然被人推开,南宫行的脸色极为难看,“进来。”
周寒春见他这般模样,顿时心里一沉,也顾不上训斥楼庭霄了,“怎么了?”
南宫行沉甸甸的视线从楼庭霄脸上刮过,半晌后道:“你也进来。”
楼庭霄一愣,脚比脑子更快一步,跟了进去。
门再度关上,屋内燃着地龙,热浪扑面,楼庭霄一时间有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他想进内室,结果南宫行冷声道:“你在这儿跪着听。”
“我——”
讥讽的话到了唇边想起对方的身份,楼庭霄抿唇跪了下来。
周寒春有心想劝,但南宫行仿佛事先洞悉了他的心思,沉声道:“你先进去看看再说。”
周寒春就闭上了嘴。
……
内室里燃着淡淡的熏香,但大夫的鼻子何其敏锐,淡香之下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还是让他精神一震。
他快步走到床边放下药箱,掀开床帐低头看去。
“啧,怎么昏迷了?”
南宫行站在边上沉默不语,一双眼睛沉沉地落在楼庭晚身上。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从表面看他甚至是镇定平静的。
周寒春把上楼庭晚的脉搏,面色剧变。
【怎么忽然来了葵水,这下糟了,一会儿要怎么和陛下说?他那么聪明,一定会起疑的吧?】
他心念电转,还没想出个主意,就听南宫行冷淡紧绷的声音,“她来月事了,对吧?”
周寒春猛然回头,差点把自己脖子扭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南宫行,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你——”
南宫行平静颔首,“我早知道了。”
这话里的信息含量太大,周寒春好半天脑袋里都嗡嗡的,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只有一个念头越发清晰: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朕想知道她为什么晕倒,是因为手臂上的伤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南宫行的冷静让周寒春找回了一点理智,他赶紧道:“世子是宫寒导致的痛经,加上急火攻心,忧思过度,身体一时承受不住才会如此,手臂上的伤看着严重,但没伤到骨头,好生养着按时上药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
他迟疑地看了眼楼庭晚惨白的脸说:“伤口太深,怕是会留疤。”
“无妨,宫里有最好的祛疤膏,去不掉也没关系,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南宫行顿了顿,轻声问:“痛经该怎么治?”
“痛经很难根治,需要慢慢调理,目前能做的只是缓解,我先开个方子让人抓药喂她喝下,再拿汤婆子给她暖着脚,其实最好是火力壮的人给她揉揉小腹,这样会舒服一些。”
周寒春说完叹息一声,“她的月事向来不太规律,这个月比上个月要提前很多,许是这段时间劳累又受凉的缘故,原本在身体里看不出什么,但今天突然发生一系列变故,就一齐发作了……”
南宫行默默记下,“劳烦你尽快开个方子,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都写下来。”
“不劳烦不劳烦,老夫分内之事罢了。”周寒春拿了纸笔赶紧写,一份药方他拿着,一份是月事期间要注意的事,他迟疑片刻还是给了南宫行,两人四目相对,周寒春恳切道:“草民斗胆请陛下好好照顾小姐。”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指定有点什么事。
南宫行接过纸,郑重道:“放心。”
周寒春点点头,赶紧去了。
走到外间看到石化的楼庭霄,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可这口气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脱力,跌坐在地上,双手撑在地毯上,眼前阵阵发黑。
他一直以为的废物哥哥,其实是个姑娘?是……是他姐姐?
怎么可能?
不可能!
“呵……”太荒唐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低低,然而眼前却瞬间模糊了,他努力眨眼想让自己看清楚一些,可眼前就是蒙着一团雾气,让他什么都看不见,看不清。
他用自己包着布的手擦,好不容易擦干净了,视线中却出现了两只黑色锦靴。
他缓缓往上看,还没等看清,一阵剧痛伴着响亮的耳光声传来。
他被扇倒在地,忍不住咳了一声。
“这就是你要的?”南宫行俯下身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因为你的任性,一队侍卫全军覆没,也是因为你的任性,她受了伤,昏迷不醒,更是因为你的任性,整个北都的局势都被搅乱,暗流翻涌,好不容易维持的假象被打破,你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