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傲沉声道:“回世子,已经妥善安置了,轻伤十三人,重伤两人,皆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让崔开源给他们每人分三十两银子,伤药全从府里出,外加补品,务必让他们好好养着,为我办事受了伤,我绝不会亏待他们。”
楼庭晚说完顿了下,神色微黯,“把尚水叫进来。”
“是。”卫长傲领命退下,擦肩而过的时候看了楼庭霄一眼。
楼庭霄玄色的锦袍在阳光下闪着内敛的光,他抿唇不语,片刻后忽然一撩袍摆跪了下来。
楼庭晚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尚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忿忿地看了楼庭霄一眼,在另一边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世子,世子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我没事。”楼庭晚看着他红肿的眼眶,布满红血丝的眼,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只会让场面更加无法收拾。
她惋惜地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们,昨晚事发紧急,没能把兄弟们带回来,现在,你带一队人去把他们接回来,落叶归根,给他们每人备一口上好的棺材,挑个风水宝地葬了,若是家中还有亲人,每家发二百两银子,虽然这二百两不如他们的命值钱,但聊以慰藉,逝者已逝,活人还得活。”
尚水压抑了一晚的情绪终于崩溃,他双手交叠对着楼庭晚跪伏下去,哽咽道:“谢世子!”
楼庭晚鼻子发酸,强忍着没落下泪来,起身亲自把他扶起。
“去吧。”
尚水躬身退下,卫长傲再次进来,楼庭晚问:“山匪后续是怎么处理的?”
“青龙卫的大人带人来了,他们负责垫后,昨晚三更回来的,已经都杀了,还救出了不少人。”
卫长傲心有余悸地说:“这次多亏了有他们帮忙。”
楼庭晚想到青龙卫就会无法遏制地想到南宫行,想到他昨天给自己揉肚子的手,脸上忽的一热,她顿了顿说:“是,回头我会和陛下说的,你先下去吧,折腾一晚上,你也没怎么休息,辛苦了。”
然而卫长傲看了跪地不起的楼庭霄一眼,欲言又止。
楼庭晚挑眉:“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是。”卫长傲拱手低声道:“昨夜陛下让二公子把侍卫和暗卫都召集起来,也没问什么,直接杀了五个人。”
“五个人?”楼庭晚若有所思,“他不会滥杀无辜,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晚些时候我入宫会问清楚。”
“属下明白了。”
卫长傲见楼庭晚视线落在楼庭霄身上,就知道这是要处理他了,走的时候把门带上,还让其他人往远处退,免得听到些什么不该听的。
房间内安静下来,阳光被拒之门外,楼庭晚转过身盯着地上的人,轻声说:“你是该跪。”
楼庭霄身子一僵,难堪地低下头,颤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谁?”
楼庭晚站在门前看着他。
楼庭霄喉头仿佛被哽住,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说起,细说的话,他对不起楼庭晚的地方可太多了。
他用力地抹了把脸,转过身面对楼庭晚跪着,双目赤红,“对不起姐姐。”
楼庭晚本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可在听到这几个字后不受控制地落下泪。
心头的酸楚像潮水一样疯狂奔涌,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吞没了。
她惊诧于自己的敏感,忍不住抬手摸了一把,指尖上的泪水却做不了假,心里一阵阵的痛也是真的。
她隔着朦胧的泪眼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忽然明白了,这不仅仅是她的感情,也是原主的感情,前世今生,两辈子,她都在等这一句对不起。
今天终于等到了,可惜佳人已逝。
楼庭霄见她哭了,心里越发愧疚,“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我是畜生!”
他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卧房。
楼庭晚闭了闭眼,深呼吸,自嘲一笑,“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告诉你的,但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告诉你也无妨。”
她从楼庭霄身边走过,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风景画,上面画的是南境的万里草场,长龙一般的将士们在校场上操练,更远处是白云似的羊群。
“我并非你的兄长,而是你的长姐,平疆王楼震的嫡女。”
楼庭霄心神剧颤,双手紧紧攥起,骨节突出,像是要挣破皮肉。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嘶哑地问。
“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为了保住南境万千将士。”楼庭晚顿了下,轻笑道:“也可能是为了他自己。”
楼庭霄越发不懂了,“为了自己?”
“你不懂便罢了,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无关,但从你出生开始,我就不再是世子的第一人选,我被送到北都为质,这么多年都没能回南境一次,他也不肯入都来看我一眼,可他对你如何,你很清楚吧?”
楼庭晚侧过脸看着他。
楼庭霄咬紧了牙关。
平疆王对他虽然偶尔严厉,但大多数时候都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溺爱,有时候连郑侧妃都看不过去,会训他两句,平疆王却不会,经常鼓励他,亲手教他习武拿枪握剑,后面又亲自带着他上战场立功。
军中将士无一不认得他,也对他多有夸赞,而每每提起他的……姐姐,他们总是一副不屑、恨铁不成钢、厌烦的模样。
他们只能想起她在北都的臭名声,却想不起她为南境牺牲了什么。
连他也一样,入都的时候先入为主就存了偏见,后面见楼庭晚那般行事,听着北都坊间那传的神乎其神的事,他就信以为真,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所以那日才忍不住与她争吵。
可他没想到,这背后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难以想象她一个女儿家,被扔在这里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越想越觉得痛,觉得恨,但又不知道该恨谁,就只能恨自己。
“姐……对不起。”
他翻来覆去好像也只能说这些。
“我不需要你道歉,世间误会我的人何止你一个,看不起我的人更是能绕城三圈,我从不放在心上,你真正让我心寒的是你已经十二了,却还能轻易被外界流言影响,而没有自己的判断。楼庭霄,你设身处地想想,为什么我是个纨绔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