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要是个人都能反应过来,如今傀儡所唱的,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所谓的南柯梦了。望着滴溜溜滚落到陌白衣案前的“人头”,那边的主持这个斗花会的太守连一声吭声都没来得及吭一下,就直接两眼一翻,晕死了了过去。
太守滚落到了桌下不省人事,首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师爷,不过那个师爷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去大惊小怪的呼天抢地或者去查看太守的情况,而是掉头就跑!
这一番跑动把众人都惊的目瞪口呆,连那些吓得脸色发白快要晕倒的乡绅都给惊地忘记了晕倒。远处之人还不清楚什么情况,但是那滴溜溜掉到面前的“人头”着实把丫头吓了一跳,她尖叫的声音还没落地,就有另外一个尖叫声响起,比之更甚。只看到那个师爷尖叫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跑个两步,就被一个少年飞起一脚踹了回来。那少年的力气巨大无比,一脚下去,那个瘦长的师爷凌空飞起,竟然直接飞到了陌白衣的案前,直接撞上了陌白衣面前的桌案才停下。事实上,由于谛听那一脚的冲击力太大,撞击的桌案差点冲撞到陌白衣身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等到络央反应过来时候,她已经不动声色一手抚上了桌案——一个千斤坠,那个寻常的精巧桌案就稳如泰山一般抵挡住了一个成年活人的冲击。
师爷没有了缓冲,差点被那个“泰山”给撞的吐血。而事实上,师爷身上确实也鲜红一片,远远看去,真的会被误以为他被谛听一脚踢吐了血——其实是师爷撞倒了桌上的葡萄酒倾到身上所致。
而且倾倒在他怀里的,还不止是一壶葡萄酒。师爷哎呦哎呦的爬起来,一边睁开眼一边下意识摸索些什么,他觉得怀里多了个圆溜溜毛茸茸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个“血”糊糊的人头!顿时又是一声尖叫,立刻把那个头颅一丢!
结果又是一声尖叫:原来师爷好死不死,又把那个头颅丢到了陌白衣身后丫头的怀里,丫头双重惊吓之下,只来得及发出第二声尖叫,就软绵绵的晕倒了。
一时之间,周围顿时乱套,不知道是谁,在看戏中大叫了一声:“杀人啦!”
然后紧跟着又有一个人大叫着补充:“大人杀人啦!!”
这两声无异于是在平静的水面砸下两块巨石一般,激起千层浪,整个回马阁乱成一团。原本这次看热闹的就不光是乡绅名流,还有官眷和乡绅的妻房等等女眷。槐安城是个小城,对于一些事情上并没有京都洛阳等地那么的分明,城中难得来如此尊贵的人物,自然要携家带口的过来见世面。
陌白衣的排场和面相并没有令这场世面有何失望之处,但是陌白衣所处之地带来的变故的心跳程度,也确实过于的超出了。一时之间,吓晕的吓晕,吓的四下乱跑的也乱跑一气,谁也不知道到底谁杀人,有没有杀人,反正有人嚷有人尖叫有人跑,于是在一片混乱中,大家都如无头苍蝇那样,乱跑一气,甚至有人直接从二楼往下跳,然后不出意料的踹断了腿,立刻发出了如同杀猪一般的哀嚎。又是一抹烘托气氛的伴奏。
在这一片混乱中,唯几不动的,除了陌白衣,倒是还有那手持宝剑,刚刚砍下情郎的“金枝公主”,不对,这个傀儡现在扮演的,应该是那位南燕小公主。金枝公主的傀儡是个少女面貌,即便是打扮的珠光宝气,举止端华有礼,也依然不能改变这个傀儡是个少女面貌的事实。
面对少女面貌的傀儡,陌白衣屏退了谛听,站了起来,他仿佛根本看不到两边的混乱,缓步走到了凭栏处,那高处的金枝公主也如下凡一般,降落到了雕栏上,巧的是,傀儡立身的雕柱,雕的是一朵半开的莲花。
陌白衣轻松一笑,对着傀儡说话,他像是疯了,一个活人,在对着一个傀儡说话,且似乎,还满怀柔情:“她走的时候是十五岁,不过很可惜,我当时以为我一直记住她的脸,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都该记得住,一眼认出。可惜世事难料,老天爷最爱打脸,我后来见她,并没有第一眼认出来,我努力过,可惜,我寻不到什么熟悉的影子,甚至那种感觉不如我见到我曾经很心爱的扇子。”
那傀儡没说话,靠近看来,傀儡精致的面容十分的呆板,仔细看来,傀儡的脸雕刻的太过于圆润,嘴角也很死板,眼睛太大了,头发显然很久没有打理,沾上了细细的灰。她身上的衣服抽了线,纱衣之上还有明显的蛛丝。这是个很不错的傀儡,可惜主人并不爱它,令它折损,令它蒙尘,令它沾染上恐惧的意义。
“当年它也要杀我,外界传闻,她要杀我,为了家园为了国家为了父母兄姐报仇.......传闻她重伤我,最后没有忍心,但是恨意太大然后自尽。......真是有意思,”陌白衣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十分可怕,“天下的亡国故事,都是这个套路。一点都没有意思。”
那傀儡起初一动不动,只是呆板地、安静的听他说话。陌白衣的话音量正常,但是好几句络央都没有听到。因为周围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实在是太大了。
同时,还有谢明望传来的一声怒吼:“畜生!呔!”
然后就是陌白衣偏头躲过的一只飞来的靴子。那只靴子卷着一股不小的力气,带着一把小小的斧子卷到地上,随之从对面踏着花架飞来的谢明望用另外一只穿着靴子的脚一脚踩碎了一个傀儡的头。这个傀儡,就在陌白衣专心和金枝公主这个傀儡说话的时候,偷偷溜到陌白衣身后,举起了手里的斧头。
按照这个碎脑壳的衣裳来看,这个傀儡应该是金枝公主出嫁时候的一个轿夫。
“好个畜生!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见过我会吗一个傀儡叫做畜生!居然还会暗中偷袭......呔!好个畜生!”
谢明望骂骂咧咧跑去捡回来自己的那一只靴子,一边单脚蹦着穿上,一边想要怒骂陌白衣,结果他的骂声已经到了嘴边,又在看到络央的时候扭了个弯:“小师侄女!好啊你,你化成灰我都能知道是你!易容有什么用!修容有什么用!不是让你别来!这整个回马阁包围的如同铁桶,谁都别想跑!你家大人差点头都没了!”
谢明望实在是忙得很,他这短短一句话,是对着好几拨人说的。只能说,每一拨人都能听懂。
络央皱眉:“所以你们是故意的?明知道今天的斗花会来者不善,可是也来了?就为了引出来卍夫人?可是卍夫人没来........”
丫头之前还说过,卍夫人要在选花的时候来,还十分得意,说“你们可想象不出来卍夫人是怎么来的”......
如今选花倒是开始了,但是偏偏就在最后的关头,除了岔子,太守晕了,丫头也晕了,大概唯独两位知道卍夫人下落的人都顺势晕了,她确实想不到,卍夫人要如何来.......
而陌白衣却笑道:“卍夫人么?卍夫人早就来了.......这就是卍夫人。”
哪里?谁?卍夫人在哪里?
络央和谢明望四处查看,哪里有什么新鲜的脸?周围人跑的兵荒马乱哭叫连连,除了一个傀儡......
谢明望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大叫:“不会吧?她?呸!它是卍夫人?”
谢明望说:“怎么可能!它是个傀儡!做的再好,也不过是个木头!它里面也是木头!它没有脑子,不能说话不能唱歌,如果非要说它是卍夫人,那只有.......”
他嘀嘀咕咕说到这里,立刻脸色大变,飞扑到围栏前,冲着下面大喊:“看住他们!别让他们死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操作傀儡的大汉们一动不动,跪在原地,垂着头,他们身下,是一片血泊,而身后,是那几位擅长口技的女子,充当傀儡的嘴巴,她们手里握着小巧的长刀,听到谢明望的喝止声音,抬头,和谢明望对视,微微一笑,当着谢明望的面前,毫无畏惧的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个横切!
血溅三尺!
花架上的第一层,皆是一些品相很好但是俗气的花朵,有茉莉,白色蔷薇,千日红,七里香等等,如今这些花朵虽然还在开放,却染上了鲜红热血,那些本来就娇弱的花枝承受不住血液的重量,纷纷垂下了花冠。就好像那地上一个个无声无息的美人。
谢明望心中大震。
虽然如此,他也立刻反应过来:“她们是被操控了......如同连月城那时?”
陌白衣点头:“若是如此,那么顺序应该是一样的......先是操控活人,再来......”
陌白衣看了看旁边的“金枝公主”,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随即到:“来!”
随着这一声令下,人群中那些其中原本奔跑的“乡绅”和家眷们全部定住,他们一手一人,按住了还在飞跑的众人,让那些人面朝地面,死死趴下,同时几人一起扯下沉重幔帐,把那些人全部盖住!
整个回马阁响起谛听的声音,此刻,谛听的少年音色宛如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私塾先生:“如果不想死,就全部给我趴下!一个都别抬头!明知道要杀人,还在乱跑,是嫌弃鬼门关的大门距离自己太远了吗?!”
谛听的声音倾注了内力,回马阁又是圆形建筑,回音漫漫,不多一会,整个回马阁都鸦雀无声。仿佛刚刚的乱象不存在一般。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不过这安静看起来很像是风雨欲来的征兆,刚刚风满楼,卷走花香,带来血腥,那花台只有面前风光,往下一看全是尸体鲜血。倒是很应了那说书人的口中,所谓的,“皇权之路顶峰风光,脚下白骨累累,哀声漫漫,不见深渊。”
不过对于陌白衣来说,他不朝下俯视深渊,眼前风光还是可以的。
于是他还有心思开那么一两句玩笑。
“可惜了,这状元,没选出来。选状元的,是你的情郎是不是?”
他问傀儡金枝公主,金枝公主没理会他。
不过,陌白衣道:“谛听话也太多了。你说是不是?”
陌白衣第二句话是对傀儡金枝公主说的,而金枝公主,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这一番动作,搞得谢明望脸都要绿了:“什么情况?傀儡师都没了,它居然......居然还在?”
谢明望的表情落到陌白衣眼中,大概是让陌白衣觉出了真正的有趣,他大笑起来:“刚刚它飞天遁地,砍下淳于棼的人头,来我面前转移我注意,确实是傀儡师的操作。不过如今不是。”
谢明望瞠目:“那是什么?它真的活了?小心些!它手里还拿着剑!”
说来也实在是神奇,谢明望话音还未落地,金枝公主手上的宝剑就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谢明望脸都要抽了:“它!它!!!它它它它一个傀儡!听得懂我说话!”
陌白衣大笑:“当然!它多么有趣,可惜之前那个主人对它不好,用它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来做你的新主人好不好?”
谢明望听了这一句话,立刻掉头去看金枝公主的反应。
络央心道:小师叔聪明一个人,没想到两句三言,还真的相信了一个木头雕的傀儡会反应?
傀儡真的点了头。
络央:“......”
谢明望尖叫:“它!它它它真的点头了!!!”
金枝公主又点了一下头。
谢明望再度尖叫。
而这个时候,金枝公主居然做了个捂住耳朵的动作。与此同时,谢明望的尖叫更加惨烈了。
而旁边,络央却道:“你愿意让他做你的新主人,那么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呢?你是谁?是金枝公主?还是南燕公主?”
傀儡没动作。估计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而陌白衣却觉得光是这样已经很有趣了,朝着傀儡伸出了手:“你愿意不愿意,和我走呢?”
不多时,傀儡真的伸出了手,僵硬,且毫无温度的木头握住了陌白衣的手。陌白衣对这个选择十分的满意,同时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么,我这个新主人要你去杀了你原来的主人,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