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界有很多的所谓“灵丹妙药”,很多东西,平常人听没听过,见不见过。觉得惊讶也是常态。
不过人间界的医者怕寻常人大惊小怪,一般不会过多的详细解说这些东西。
偏偏顾悦行是个好打听的,再三追问:“谁会死?谢明望还是那些少女?”
也偏生赵南星是被逐出人间界的逆徒,他一再详细解释:“都会死。谢明望要跟着她们一起入梦,一起得知那梦里所有情况,这种属于精神共享,等于在醉生梦死中一一见证那些少女的过往......十分凶险。而且入梦的人越多,这种事情就越凶险。”
顾悦行差不多算是被点通了窍:“所以如果有少女不愿意从醉梦中醒来,那会连累谢明望也醒不来?”
其实他猜测到这个的时候,虽然如此猜测,可是他是觉得这事情是离谱的。
但是这么离谱的事情,偏偏赵南星还点了头。
他道:“醉生梦死最厉害的一点是可以在梦中制造梦中梦,造梦的只能是织梦者,有的时候,织梦者为了让入梦人能够把一切细节都想起来,他们会在梦中做一些手段,这种手段,往往会让入梦人生出希望,结果最后要出梦的时候得知这一切都是虚幻,太过于痛苦,不肯走出梦境,往往会连累织梦者一同坠入醉生梦死中。”
赵南星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了蓬莱阁的门外。
顾悦行跟着他推门跨入房内,一边道:“真是离谱,难不成真的有人,被患者拉入醉生梦死不可回返?”
赵南星淡声道:“不少的。”
顾悦行想要翻个白眼来针对谢明望的发疯和找死行为,但是还没来得及翻出来,眼前还差两步就走到的蓬莱阁中就传出来了一震惊天动地的动静。震地极其响亮,就连地面都似乎跟着抖动了两下。
赵南星脸色一变,立刻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随着房门一看,铺天的血气扑面而来,赵南星喝道:“关门!”
小孟将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量给推了出去,那股力量似乎还想要推出顾悦行,但是顾悦行岂是一般人?一个灵活的闪避,就避过了那阵血风,立住之后,他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他的惊呆还不是短时间的,他长时间呆愣不已,立在原地,最后连门都是赵南星给关掉的。小孟将军根本没进来,他也没留意顾悦行的表情,他看着顾悦行理所当然的和赵南星边走边仪事,于是理所当然的觉得顾悦行应该是被赵南星默认之后的帮手。
结果这个帮手在原地一动不动,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眼前景象,要如何形容呢?
这......顾悦行词穷了。
好半天,他才哆嗦出来一句:“你......你是救人还是宰人啊?”
不怪顾悦行要说这种话,这满屋子的血,还有脚下搁着的那个包袱,从长度和不断浸血的程度来看,估计就是冒霜的胳膊。
所以,这.......算是成功了?
但是若是成功,那倒在血泊里的络央又是什么情况?若是没成功,那现在把自己挂在房梁上的冒霜又是什么情况?
赵南星一看,立刻上前看了看冒霜情况。他说道:“怎么回事?”
顾悦行也崩溃:“这是什么情况?这又是怎么个回事?你们......不管是神官大人,还是这位挂在房梁上的身手矫捷的夫人......总应该有一个来回答我的吧?”
络央大概是磕到了头,一时半会都说不出话来,而在房梁上的冒霜,一会儿倒挂金钩,一会儿嘿嘿发笑,一会儿又在房梁上一手悬挂着荡秋千,就是不说话。
一个人如此灵活的攀附在横梁上,在江湖人顾悦行看来其实并不算是什么惊悚的事情。但是恐怖就恐怖在,冒霜的那条断臂的横切出,还在疯狂的往外冒血,她一动,血液流动就更快,以至于,她一边荡秋千,一边噗噗的往外喷血。
赵南星从门口快步来到络央身边的那段路,艰难无比,冒霜似乎是把赵南星和顾悦行当做了入侵者,可以说是十分排斥的,甚至再赵南星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她在横梁上呲牙,她满脸都是血,血好像还进入到了眼睛里,连眼白都成了红色。
她好像......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饿狼。
但是不一样,狼的眼睛是绿油油的。有红色眼睛的动物.....顾悦行想起来他之前去过草原,见过草原上有红色的犬,当地的牧民告诉他,那些犬的眼睛,是因为吃了人肉才如此的。这些犬种因为常年饥饿难耐,所以会袭击那些落单的牧民和过路人,之后围攻群分。久而久之,那些犬的眼睛就变成了红色。
那猎户说:“这些狗,之前也是忠犬。他们守护自己的地盘和崽子,从来不肯出草原半步。”
但是牧民也要牧马放羊,也不肯离开草原,所以,这其实算是野犬和牧民的草原之争。
他当时年轻,年轻气盛,真的去见过那些红眼睛的犬种。确实,是守护姿态。和面前的冒霜几乎一模一样。
他看着眼前示威的冒霜夫人,面前仿佛刮过了当年草原烈烈的风。
冒霜没有注意顾悦行,而是一步一步警惕着要走到络央旁边的赵南星。络央被摔在了血泊中,如今说不出话,也无法证明自己情况如何,冒霜又好像把络央视为了自己的私有物,一点也不想让别人接近,但是她本能中,不知道为什么又十分惧怕赵南星,所以她不敢有所行动,只敢示警,企图恐吓赵南星,让他知难而退。
但是赵南星又其实那种能够轻易妥协的?他根本不管,不管冒霜尖叫声音多大,也不管冒霜呲牙露出血水,他一步一步上前,一步步走进了络央。
其实在赵南星走出第一步,鞋底踩上血泊的时候,络央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她定定地看着一步步而来的人,眼前的人随着走近而逐渐清晰,等到络央真的看清楚,来人蹲下,气息袭来,身上的冷香气息驱赶走了那令人窒息的血气的时候,络央的眼泪才真的落了下来。
她似乎是第一次真的哭泣,眼泪不绝,不知道落了多久,直到把脸上的血迹清洗的干干净净。她被眼泪给浸泡的,脸上的皮肤发酸,眼角发红,若是此刻面前有一面镜子,络央一定不会承认那镜子里看起来胆小到被吓哭的小姑娘竟然是堂堂的人间界神官。
济世救人的神官大人,竟然被一个病患给吓哭了。这说出去,只怕都没人会相信。
赵南星这个见证人看起来一点也不体贴,他没有避开络央的哭相,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点的笑意,他一开始试图想要用手擦去络央的泪痕,可是一抬手,他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迹,刚刚还换好的白衣,眼下也被血迹给染得不成样子,加上他一路而来的时候,那头上的冒霜还在不停地故意泼血,令赵南星仿佛浴血而来一般,他容颜冷峻,生的如玉一般的润泽,如今沐血而来,白衣染红,在络央面前蹲下时候,竟令人觉得仿佛是降世神佛。
如今神佛来到络央面前,弯腰把她抱了起来,一步步离开这血泊之地。
房梁上的冒霜见到自己的“私有物”被他人带走,气的上蹿下跳,那血流的更多了,好像下红雨。
红雨中,络央终于捡回来了自己的声音,她虚弱靠在赵南星身上,听着赵南星有力的心跳,说道:“她不能再如此激动了......否则她会血流过多死掉的。”
赵南星道:“我知道。”
于是也听到了这句话的顾悦行,指如疾风,闪电一般的隔空点中了冒霜的穴道。
点穴的时候,冒霜正在横梁上做出一个起跳的动作,一下子给定住,没做出“抓握”的动作,直接给落了个空,掉了下来。
念在她有伤在身,又是个瘦弱的夫人,顾悦行好心上前,举起双手,给接在了臂弯中。
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赵南星,只能感慨一句:“同人不同命啊.....有人呢,美人在怀,有的人呢......虽然怀中也是个美人,可是美人就一直要咬我。”
冒霜是被点了定身穴位,并不是点了昏睡穴,她脖子以下一动不能动,也不能如络央那般软玉一样的靠在赵南星的怀中,冒霜梗着脖子狠狠瞪着顾悦行,似乎在等待时机,只要顾悦行一靠近,她就立刻张嘴咬下一块皮肉来!
顾悦行哭笑不得,问已经眼神恢复明白的络央:“神官大人,络央姑娘,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络央累得要死,长叹一口气,不肯说话。
赵南星道:“还能是什么事情?压抑天性的毒性解了之后,压抑多年的天性一下子爆发,本人没控制住,一下子从所谓的天赋异禀变成了真的兽性大发。”
顾悦行:“......”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离谱和无法想象的事情。其实络央也想到了,在动手驱除毒性之前,就用银针麻醉了冒霜,还让冒霜服下了特意多加量的麻沸散。但是没想到的是,这种丑人部落的天性如此恐怖。不过也是,算是络央自己见识不够:能够在深山老林,就是那个常年出没豺狼虎豹的南山岭生活,并且还能行程部落,那这丑人的战斗力起码也是能够和老虎搏斗的程度。
而且这与虎相搏,可能经常要打个平手或者胜利,不然这地盘也不好占领。
大意了,络央心想。
她疲惫道:“冒霜夫人已经来到市井多年,和常人无异,而且看着也是个较弱的妇人,我算是由表及里的失败案例了——我用了压制人的药性来压制冒霜夫人......”
那应该用什么?
顾悦行随口道:“难道要用醉倒一头牛的么?”
“一头牛应该不够,”顾悦行是随口一说,但是赵南星回答的确实慎重其事,“应该是一只虎。不过你也不用自责,这种案例之前人间界不曾见过,最多只到狼孩,体内有真正兽性的,只怕这还是第一桩。可记住人间档案。”
人间档案是记录人间界的弟子在人间游历时候见到的怪症奇症的一种记录本,当年的鬼面症也在人间档案中。这种能够被记录的要求在于,少,极少,极其少。且复发的可能性极其低。
络央来到人间,遇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连月城那个叫不出名字的疫病,之后得知是饮了被头骨浸润的水导致,但是这个结果还不够,因为后来经过红花馆,发现这个病症很可能和金水有关,这个案子层层叠叠,好像没完没了一般。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案子,将来可以计入到人间档案中去。
人间界的弟子如浩瀚星海,能够留在人间档案中的人简直少之又少。这几十年来,除了络央的那位师叔之外,连曾寥寥都没有过发现这种奇症的机会。
没想到,初出茅庐的络央,一口气就遇到了两个。
听到可以入人间档案,络央面上的表情呈现出微微一愣,短暂的愣神之后,她似乎还是难以相信:“当真?可是狼孩......”
赵南星道:“狼孩只是从小被狼群养大,所以习惯和思维等同兽化,虽然最后狼孩也没有能够恢复人类的本性,可是那个狼孩终究也没有如同真的狼群一般,能够日奔百里,也无法在空中撕咬,手足也做不到能够撕碎猎物。但是这一切......丑人部落就可以,冒霜夫人也可以。”
赵南星说的轻松淡定,但是这话落到了还抱着冒霜夫人的顾悦行耳朵里,他浑身都哆嗦起来,他一想到自己怀里的冒霜夫人可以和虎狼一样把他凌空撕成碎片,就觉得手里瘦小的人仿佛重如泰山一般,忙不迭的把已经止住了血的冒霜给丢了出去。
原来冒霜躺着的台面已经被掀翻——实在是可怕,要知道,那个台面是用极其沉重的铁力木做成的,简直可以算是重若千金,结果居然被人一把掀翻,怪不得惊天动地,地板都跟着颤抖,地砖都裂了一片。
台面没了,冒霜被丢到了一把椅子上,到了椅子上的冒霜蹲坐在那里,开始伸出舌头舔舐嘴角,她那表情,倒不是饿了或者想要撕扯顾悦行,而是动物舔舐伤口的动作。
这个时候,丢开了冒霜的顾悦行才看了一眼赵南星和络央,十分不满道:“喂我说,可以放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