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闹的......恶虎掏心他知道,他还学过这一个招式,但是嫌弃动作粗鲁还蛮横,从未施展过。对于他来说,这所谓“恶虎掏心”和“猴子偷桃”差不多,甚至每次在提到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给连贯掉,以至于顾悦行一直都很排斥这个招数。
恶虎掏心他知道,倒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猛虎掏根......树根的根。
远远看去也能看得分明,那猛虎的利爪要比一般的老虎的要强壮很多,如同江湖上以玄铁和精铁所做的兵器“鹰爪钩”或者“虎爪”一样。
那种做武器的东西,一般讲究神似,并不特意讲究形似,所以虎爪和鹰爪都可以做到称手范围之内最大限度,而眼前这个老虎的爪子,就好像那武器的长度。就连锋利程度都不相上下。所以那个老虎可以用爪子直接刺穿泥土,然后挑出深埋土中的植物根茎。
这已经不光光是考验老虎的爪子的程度问题了,还考验的是老虎的力道。顾悦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并不是害怕,或者说并不是特别的害怕,毕竟此处算是安全距离。可是他觉得,这眼前猛虎的气势,应该对得起他适当的害怕一下,不打个哆嗦,也太对不起这百兽之王的出场了。
.......
这叫他想起来当年,他跟着一位武林前辈(其实就是亭云的同门师兄)去围攻一个邪门歪道。攻到邪门家门口的时候,那大魔王从人家家里板板阵阵的门中走了出来,一路无视周围剑拔弩张的人群,直挺挺走到了亭云师兄面前,抬了一下眼皮,说道:“你倒是淡定,不该拔剑指我,然后说一通的道义之词?”
亭云师兄一脸困惑,他是个正直公义之人,半生如此,在江湖上名声很好,平日里低调,偶尔才出山行事,一呼百应在他身上是起效果的。
他大概是没想过那传说中的“歪门邪道”如此不安牌理出牌,愣了一下真的接了他的话:“我应该如此?你喜欢?”
那歪门邪道也笑,对比亭云师兄的板正,“歪门邪道”很年轻,据说是而立之年,但是生的白净,看起来也才二十几岁的样子,笑起来很斯文,当然这种斯文得到了一句很小声的评判:“笑里藏刀!”
顾悦行当时没回头,但是也能听出来是南山派的掌门说的。他一向不太喜欢南山派掌门,由于南山派掌门这句话,令他对着换个歪门邪道看了顺眼了两分。
歪门邪道如沐春风的笑:“对啊!我喜欢!你要不要这样对付我?”
亭云师兄皱眉,他并不是怀疑歪门邪道是说谎还是都弄他,而是奇怪于这个眼前的邪门歪道面对讨伐者的出奇的淡定。
最终亭云师兄并没有说出那些“正义之言”,又是那个南山派掌门,抢先拔剑,抢先说了出来,义正言辞,大声的令他想要捂住耳朵。
顾悦行冷眼观察了一下,他发现那个南山派掌门声音喊得尤其大,但是却是一直在怂恿别人出手,自己不光是原地不动,还有意随着冲撞的人流,往后“跌”了两步。
顾悦行见此,故意笑出了声音,“被”南山派掌门听到,他顺着笑声看去,看到了一个江湖少年的冷笑,那个少年明显把刚刚一切看在了眼里,并且十分张狂的嘲笑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嘲笑令他说不出一个字来,平时教训江湖小辈时候的口头禅此刻一个字都找不回来,他只能涨红了脸。
......
南山派一直很平静,南山派的掌门现在依然是南山派的掌门。
而那个“邪门歪道”在当年斜山驿站之后,和亭云师兄一起坠入了山崖。江湖众人几次想要下到悬崖去找,结果都在数次探底的时候遭遇到绳索用光而惊恐那悬崖的深度,最后无功而返。
顾悦行后来去过两次那悬崖边,边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还有“退魔处”三个字,第二年旁边多了几行小字,写着当年的一些经过,其中还提了南山派一嘴,说他抢先发言的事情,看似补充了细节,但是有大半篇幅都在描写那“歪门邪道”的俊美无双以及亭云师兄的伟岸正直......
看得顾悦行十分无语,他简直怀疑那就是那邪门歪道的手笔。
......
如今他回过神来,不禁要怀疑,这世上这种“山下山”到底有多少,有没有可能,那亭云师兄和邪门歪道其实在当年并没有死,而是掉落到了一处......一处.......另一处世界?
顾悦行在虎啸生中胡思乱想,小孟将军连连肘击了他好几下都没有回神,好容易反应过来,第一件事问的就是:“怎么样?谁赢了?”
小孟将军无语:“当然是老虎........你希望谁赢?”
他们本来的目的也是希望老虎能够重创藤蔓的,没想到居然是如此的重创。
小孟将军唏嘘不已,说道刚刚眼见的东西:“怪不得了......我们之前想的实在是井底之蛙,想着草木毕竟是草木,猛兽就是猛兽。却没想过,这既然藤蔓吞噬了曼陀罗一类的草木就可以令自身能够拥有麻沸散的功效,那么那些草木吞噬了那么多的动物,难道就一点作用都没有了?真是大开眼界。”
顾悦行刚刚一直在发呆神游,一时之间竟然不能很快领悟小孟将军说的大开眼界的意思。
小孟将军努嘴,示意他自己看。
顾悦行就自己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那猛虎已经结束了战斗,怪不得刚刚没有了虎啸生和鞭声,刚刚那个结成了网状的藤蔓如今已经如同一条死掉的蛇一样无力的颓废在了地上,而那只占据了上风赢了胜利的猛虎,正在一边大口大口吞吃一块疑似血肉的东西,一边正在把其后半段从土里拖出来。
它啃食的满嘴血牙齿。
看得顾悦行心惊肉跳。
顾悦行道:“怎么。怎么会有血肉?”
小孟将军没解释,示意他继续看。
顾悦行顺着小孟将军手指的方向指去,发现那猛虎吞吃的血肉是从土里挖出来的,那血肉并不像是什么动物的尸体,反而像个很大的......根茎?
小孟将军这才说道:“想必这就是这老虎能够在这里活下来的原因。老虎并没有学会吃素吃草,也没有改变习性。因为它们发现,这里的自然,依然还是可以令它们成为丛林的王者。”
孟百川说:“想必老虎就是靠着吃这些藤蔓的根茎存活的。这藤蔓改变了自己的习性,猎捕和吞吃血肉,因为无法一口气吸收,所以改变了根茎,让自己的根茎成为土里的肉块,而老虎发现了这个,所以也就从猎捕活物变成猎物藤蔓.......这也就能够解释出来,为什么这百年来,藤蔓并没有成为这片地域的唯一存在......原来它有敌人。”
顾悦行明白过来。
他说:“那我们不是也可以吃?那算是肉吧?”
孟百川回答:“可以是可以。只是你不知道这些藤蔓之前吃了什么,他们或许吃光了一个山的猎户才变成现在模样的。”
顾悦行并没有被恶心到,开玩笑,他是江湖人,不是宫门中的贵公子。
顾悦行说:“是吗,可是你在林中抓到的野味,也不见得就知道那野味吃了什么,我吃过狼肉,吃过豹子的肉,又不是只吃山鸡和兔子......”
孟百川神情有点犹豫,他好像没有想到顾悦行是真的要打那个藤蔓根茎的主意,他说:“我以为你是随口说说。”
顾悦行说:“哦,我确实一开始是随口说说。”
孟百川:“......”
小孟将军:“......”
顾悦行一摊手,表现得十分期待:“可是朋友们,你我在此处不见天日,天天吃果子吃的比一个出家人都不如可好几天了.......我甚至觉得都度日如年了都。人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一日都隔了九个秋天了。你们不馋吗?”
孟百川沉默了一会,咽下了一口口水,扭头望向那眼前另外一颗在老虎面前瑟瑟发抖的年轻藤蔓。
***
赵南星回去蓬莱馆的时候,差点和和冲出来的谛听转了个满怀。谛听还是少年身高,大概要撞,也是真的要撞到赵南星的怀里。不过谛听眼疾手快,很快就站住了。
他气喘吁吁脸涨的发红,让赵南星奇怪不已,蓬莱馆的距离,就算是绕着跑也不会让一个功夫不差的练家子气喘的程度。
果然,谛听并不是因为跑才导致的气喘,而是因为恐怖。
谛听指着一个方向,冲着赵南星告状:“坏东西!坏东西!”
谛听气的要命,脸都气红了,眼睛里包着一汪泪,指着一个方向,说“坏东西。”
赵南星按捺下焦虑的心情,和言语色问道:“什么坏东西?”
谛听一生气就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干脆扯着顾悦行走去看。
顾悦行无奈,对着身后的络央使了个眼色,被扯走了。
一路来到了厨房。
这个厨房并不是蓬莱馆原本的厨房,而是赵南星的随从另外启用的。蓬莱馆中有这种装备,若是遇到讲究的客人,是可以自己有一个小厨房的。络央觉得赵南星并不是特别生分的客人,不过他讲究,也许他不讲究,但是他的随从觉得他必须讲究。那就讲究呗,还剩了蓬莱馆多做一锅饭。
谛听扯着他来到了自己的厨房。这里的厨房比蓬莱馆的还要气派和规整,许是军营跟来的厨子,做事情板正的要命,就连每一根菜蔬都摆的整整齐齐,每一把刀的位置都是固定的。看了就让人想去从军。
谛听拉着他到了院子里,他好像在吃饭,院中的桌子上不出意料的摆着整整齐齐的一桌子饭菜,但是其中菜消失的干干净净,可是米饭却一动不动。
赵南星看到,脱口道:“怎么?不可以挑事......”
结果就是谛听越发的眼泪汪汪。
这时候,络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觉得......不是谛听吃的那些菜,是那个东西吧。”
赵南星诧异回头:“你怎么跟来了?”
络央面不改色:“你刚刚从我挤眼睛,我以为你要我跟着。”
“......”赵南星无语,“我的意思是我先走一步。”
络央理直气壮:“那你直接说你先走一步不就好了?干嘛挤眉弄眼?”
赵南星要被气死:“我那不是挤眉弄眼,我那是使眼色。”
络央淡定:“我又不是你身边的人,读不懂你的眼色,下回还是有话直说吧。”
赵南星:“......”
看着赵南星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络央却若无其事对谛听道:“是它抢了你的肉吃?所以它是坏东西,对不对?”
谛听点头,非常用力。
赵南星这时候也发现了,那桌上的菜碗旁边有滴落出来的痕迹,顺着痕迹过去,发现最后消失的地点,居然是那个种着那个藤蔓的花盆。
那个藤蔓现在浑身油腻腻,每一个叶片上都站着油乎乎的汤汁,旁边还滚落了一个苹果。从那个苹果缺了一口来判断,那应该就是谛听被迫上缴的。
好家伙,之前谛听咬了一口苹果就大张旗鼓哭哭啼啼,仿佛谛听吃了它的恋人一般。结果一转脸,看到了肉之后连苹果都不要了。
之前是哪个东西天天裹着苹果不离身的?
赵南星怒视它。
那藤蔓居然还觉得羞耻,十分“羞愧”地卷曲了叶片。
谛听在旁边哭哭啼啼,赵南星说:“不怕,叫厨子再给你做,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菜就吃菜,想吃果子就吃果子,要鸡腿就有鸡腿,就摆着在它面前吃。它要是哭,你就去叫几个下人,跟着一起哭,我看谁哭的声音大。”
赵南星说鸡腿,是因为闻到了鸡汤的香味。他也饿了,但是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令他不愉快,他尽管饥肠辘辘,却没有一点的食欲。
他摸了摸谛听的脑袋,谛听的头圆圆的,是个十分漂亮的脑袋,他很羡慕谛听,少年的年纪,能够为了被抢走了一碗肉就生气,就哭,就告状,然后还有人,替他出头。
真好。
他问谛听:“想吃什么?鸡汤,还是鸡腿?”
谛听擦了一把泪,说:“要鸡汤,要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