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络央自己现在都算是个“平头老百姓”,所以也没什么资格去否定赵南星的奇思妙想——退一步说,这可是顶撞上官,会掉脑袋的。
络央非常合适宜的闭上了嘴。
不过即便是不能“顶撞”,倒也不妨碍她的好奇:“那么,君侯大人,可知道如今出现的‘刑天’是什么东西?”
这若是真的是个什么上古大神,那他们也别在折腾了,这边眼巴巴的去寻孟百川和亭云的下落,人家搞不好就是被上古大神点化了,成神仙了,地位一跳,真龙天子都要给神仙下跪叩首,就别提眼前这个真龙天子的叔叔了。
真龙天子的亲叔叔说道:“这不是现场还有个人头?”
赵南星说:“有个人头在,好歹还能够分析分析......另外......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络央隐约猜到是什么,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以保证无误:“什么用处?”
赵南星张口,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具体用途,门口处的人群就发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尖叫的毫无内容,只是一味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的尽头,是个女声的厉声喝止:“孽畜!竟然敢来抢人头!”
是来抢人头的?!
络央还未转身去看一眼门口的人头,就感觉到耳边刮来一阵风,真真切切是一阵风,吹拂了她的头发,但是这风令人极其不悦,带着十分浓厚的血腥气和泥土腐朽的气味,她还没有来得及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只是本能的抗拒这种令人不适的气味,立刻偏头避过了直面接触,不过她也确实没有在感觉到不适,因为那股风正式扑来的时候,一袭衣袖挡在了她面前。
她没有在感觉到那片令人不适的气味,只感觉到了一片冰凉带着檀木气味的衣料。
事情发生的突然,在场的人都措手不及,等到她面前的衣袖放开,才看到那个钱捕头吓得双腿哆嗦,指着对面的墙头,嘴唇都打着哆嗦:“鬼......有个没头的怪物,从那上面窜上去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附和,脸色都十分精彩。
那个出声的女声应该就是那个小医女,小医女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位置,裙摆之下沾上了浓稠的血迹,就连鞋上都有。
而那血迹面上,已经空空如也,人头不见了!
络央心中一紧,立刻本能看向了赵南星,虽然她也不知道看向赵南星要干嘛,但是她还是看了一下。
络央立刻看向门口,门口处,还剩下一滩血,可是血上的人头却已经不见了。
络央心中一紧:“它是过来抢自己的头的!”
赵南星若无其事放下袖子,下了个评断:“霍!”
霍什么霍,霍霍的,人头还给抢走了。
众人不知道不是因为赵南星对那个人头的失踪毫无反应,也跟着觉得这不是大事还是怎样,钱捕头开始夸奖那小医女来,道:“多,多亏了这位小医官出.......”
他原本想说出手,但是话到了嘴边才觉得用词不够谨慎,于是又改成了:“......出脚,好脚法!”
络央皱眉:“这来......来者,到底是鬼,还是怪物?”
多亏了赵南星的“体贴”,她没有看到所有事发的经过,但是看那小医女和钱捕头等人的面色反应来看,那东西大概并不怎么入的了眼。
小医女忍者不适,回到:“回神官大人,是个......是个不知道如何称呼的东西,说是人吧......倒是有手有脚,但是,猴子也有手有脚......”
小医女说:“看那灵活的模样,反而更加像是猴子,人可学会如此的灵活,而且是手脚并用的灵活。”
钱捕头也跟着点头,连同身后那一帮的捕快。
赵南星却说:“刚刚那门口头颅我们都见了,是人头还是猴头,即便是惊吓中的相见,也不至于所有人都认错。”
小医女道:“许是个长得像人的猴子呢?”
赵南星也不争辩,而是直接问陈知府:“青果城附近,可有猴群?”
陈知府此刻仿佛才回过神来,忐忑道:“回禀君侯,青果城附近百里,都无猴群,猴子合适生活在密林,可遮蔽,同时还有充足的食物,但是此地并无密林,也没有可供给猴子生存的食物,故而,本地并没有猴子的迹象。”
此时络央问他:“密林?那么,百年之前,这里可有猴群?既然此处县志中说,这里百年前有群山,那么,说不定有数量不少的猴群?”
络央的这个意思,是猜测那个没头的东西有可能是地坑中变成怪物的猴子,这个猜想虽然离奇,倒也不算是离谱,既然地坑中藤蔓都可以吃人,那么有个掉了脑袋却还能够攻击人的没毛的猴子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凭良心和凭理智说,赵南星觉得这个可能若是成立,糟糕程度还不如刑天。
至少神灵还能谈一谈,若是猴子,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幸亏陈知府回应道:“回禀神官大人,百年前本地确实是群山环绕,密林众多,但是也没有猴子。”
络央皱眉:“为什么?”
她听到了旁边赵南星松了一口气的动静。
陈知府回答道:“根据县志中说,当时本地山中有一种大雕,这种雕极其凶猛残暴,不光令周围的山民库苦不堪言,而且还是猴子一类的天敌,曾经本地确实有迁徙过来一队猴群,但是不久就被大雕给吃光了......所以.......本地没有猴群。”
至于大雕么......都过去了百年了,要么是搬家去别的密林去祸害生灵了,要么.....就是绝迹了呗。
旁边赵南星已经不止是松了一口气的问题了,连浑身都活络了起来,就是那种一身轻松,身心畅快的那种活络。这种活络和愉快不需要表现于口头上,感觉都能感觉到。
此刻钱捕头小心翼翼插嘴,道:“神官大人适才不见......以小的浅见......那鬼东西,真的不是猴子......简直就是个怪物!一个没有头,还能准确命中目标的怪物!”
这就很难办了,一般凡夫俗子,见到面目可憎的,本能反应,除了鬼,就是怪物,但是到底是什么,人家自己也分辨不出来,更何况,遇到鬼和怪物的几率通常也不高,装神弄鬼的倒是不少。
不过看钱捕头他们的反应,不像是装神弄鬼的。
一个怪物,没有头,却还能够准确的瞄准目标。这令人十分的不解。
如果没有眼睛,还有听力,如果眼睛和耳朵都无用,还有感觉,可是这种所有的感官都几乎集中在头上,没有了头,一个躯干就如同抽离了灵魂,几乎等同于一个行尸走肉,它是如何能够命中目标的呢?
这才是令络央不解的地方。
......
那边赵南星就好像根本接收不到络央的焦虑一样,十分坦然的问靠着门腿软的钱捕头:“看清楚了吗?”
钱捕头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赵南星问的是什么,立刻点头,脸上的冷汗十分的明显,在烈日之下打着哆嗦。
一个货真价实的,白生生的,没有头的“人”,青天白日的,如同一个庞大的壁虎那样,从围墙上猛地出现,而且没有任何预兆的直接扑向门口,这个画面,实在是不是寻常的心脏能够承受的。
若非事先已经被惊吓过垫了底,否则真的会活生生的把心吓得从嘴里跳出来原地蹦跶三圈然后尖叫见鬼了。
赵南星又说:“看清楚了就好,你们都是这个反应,更不论城中百姓若是见了会如何了。即日起,城中多派人手巡逻,就算是抓不住,也要震慑一下,让那东西不敢出来吓人。”
钱捕头等人连连应诺。
赵南星又道:“还有,这段日子,尽量让百姓不要单独出门或者独处,夜里也防备些,门窗关紧......还有夜里打更的......更是照旧打的,但是,我会换成我的人。至于这应对百姓这边......如何处理,用什么原因,找什么借口,那就是陈知府的问题了——你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到,那你这个知府也就别当了。”
出现了!
“你这个知府就别当了”这句话,在陈知府战战兢兢了许多个日子之后,终于出现了!
陈知府从第一日山火时候开始,就觉得赵南星会说这样一句话,偏偏赵南星是个十分能忍的人,这样一句痛快的话,他愣是一次都没说过,简直是愁坏了陈知府,他当然知道以赵南星的身份,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可是他是常人啊,他不能忍啊,于是每每路过土地庙都要祷告一番,求赵南星给个痛快。
陈知府心里矛盾重重,一方面害怕赵南星说这一句话,一方面,又觉得干脆说出来的了。这就好像头顶上用马尾巴丝悬了一柄锋利的宝剑,要掉不掉,要死不死,坐立不安,还逃不走。那干脆给一个痛快的了。
如今,这痛快好容易来了。
陈知府可谓是如释重负,他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用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一脸欣慰下跪磕头,领了这个差事:“下官,遵命。”
之后,络央就看到陈知府起身,迈着欣慰的步子带着腿软的钱捕头先行离开了。留下了一头雾水的络央:“这是什么?这就是俗话说的‘虱子多了不痒’?我看陈知府反而轻松了很多?”
现场只剩下赵南星络央,还有门口那个裙子上都沾着血的小医女,小翠在门口不敢走也不敢进,哭哭啼啼的。
旁边一扭头,那个叫什么五里还是六里的仵作,也候在一旁。他之前在赵南星面前吃过教训,如今学乖了很多,低眉顺眼,一副乖觉模样。
赵南星笑笑:“我若是陈知府,如今也看开了——这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明摆着就是起运不好,和他的能力没什么关系,如今有我坐镇在此,行事成败皆有我兜着,他就算是罪该万死,我也是要算千死的......”
他笑容满面:“所以,反正有我兜着,我若是陈知府,那么就干脆寻思让这事情更大一些算了,反正大也是大,事情大了,要追责起来,本地的知府也绝对不是头一个要算账的对象。”
络央道:“现在事情的发生还没个头绪,就想着追责的问题了?”
赵南星耸肩,道:“是啊,肯定是要想一下的。”
络央提醒他:“那我到时好奇,是不是这种事情一旦拖的越久,到时候追责起来,问的罪也就越大?”
赵南星点头:“确实是有这个因素在的。”
络央道:“那既然如此,如今,我们有个线索可是断了的——原本还指望用那个人头去看看这怪物到底是什么,现在,这人头也不见了,线索中断,非要闹大不可了。而且,那东西若是在城中乱跑,你能指望那几个捕快?”
那怪物没有人头都如此的骁勇,这若是安回去了人头......这刑天当初,可是因为和黄帝大战才被砍下头颅的,也就是说,他有头的时候,敢和黄帝大战。
如今赵南星把那怪物比喻为刑天,这可是个敢和黄帝争夺神位的家伙。络央在提醒赵南星:如今,外面有个抱着头的刑天,满城乱窜呢。
现在,距离上古满神乱跑的时候可距离数千年了,现在满地乱跑的可没有什么黄帝炎帝,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在“刑天”看来,这些凡夫俗子,可能还入不了对方的肚脐眼。
赵南星说:“神官大人,有个字用错了。”
络央皱眉:“什么?”
赵南星说:“乱。那个怪物,没有乱过。他失去了头颅,所以不辨方位也不能视物,他不是看到了门口的人头才冲过来的,它是直接翻墙,毫不犹豫就冲着门口来的,因为他记得,他的头,就丢在那个位置。”
“......而刚刚,你们人间界的好弟子,眼疾手快,来了个移花接木。用一团水缸里的烂泥,换了那个人头。”
什么?
络央心里一惊:“人头没丢?”
赵南星淡淡“嗯”了一声。
络央这回也看到了那个小医女走到了角落处,从那一丛竹叶中把那个人头给抱了出来。想到了刚刚在场所有人的反应,络央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既然人头没丢,为何不提早说?”
赵南星耸肩:“我这不是怕隔墙有耳么?”
“放......”络央气的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头都没了,有什么耳?这耳朵,不就还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