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各一方的缘故,秦阮氏与妹妹冯阮氏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在第一眼就把自己的妹妹给认了出来。
在最初的呆愣了以后,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面如土色地扑到铁栅栏上,叫着自己妹妹的名字,问她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她现在掐的是自己的外甥女吗?
狱卒见此情形,连忙过来拉扯她,让她不要在天牢里大声喧哗。
她却不管不顾地冲着妹妹冯阮氏叫个不停。
那些狱卒们也被她弄得不耐烦了,干脆就打开对面的监牢门,把秦阮氏几个人硬塞进去了。
等到要来推陆拾遗的时候,他们一看到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时,腰背就仿佛自动矮了半截一样的把她给恭请了进去,人也灰溜溜地跑走了。
有关陆拾遗与狱卒的眉眼官司秦阮氏已经没那个心思去搭理了。
她只知道一脸不可置信地攀在自己所在监牢的铁栅栏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还在对她女儿揍个不停的妹妹冯阮氏看!
问她问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外甥女下此狠手!
掐人掐得满头大汗的冯阮氏在狱卒们离开后,总算是开口与秦阮氏说话了。
她头也不抬的用冷语冰人的语气对秦阮氏说她没有这样堪比害人精一样的外甥女!也要秦阮氏不要乱攀关系的叫她妹妹!她已经发誓要彻底的与她断绝关系了!
秦阮氏在听了冯阮氏的话以后,这回是整个人都傻眼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披头散发的庶出妹妹道:“三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你说要和我断绝关系要和我断绝关系?”
“我的好大姐,你就别再和我论什么姐妹情谊了,我们全家这回都被您这个好女儿给害惨了,您说我这么多年来哪点对不起您?”掐累了的冯阮氏气喘吁吁地放了手,随后又在秦佩蓉神经有所松懈的时候,又狠狠地在她脸上扇了一下!
她扇得极重,重得秦阮氏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阮三娘!你再这样,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她看着女儿那张肿胀如猪的面孔,把铁栅栏摇得哗啦啦直响。
面对她的威胁,冯阮氏连眼皮子都没有颤一下。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会唯你马首是瞻的蠢货吗?”她声音有些冷冰冰地说:“当年在嫡母的病榻前,我发誓一定会紧跟在你身后,做一个和你相互扶持的好妹妹,这些年以来,我自问自己做的也还算可以!”
冯阮氏拢了拢自己有些凌乱蓬松的发鬓,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你的儿女千里迢迢来到我家里做客,我欢喜都不行,把家里最好的院子安排给他们住,还让家里的小辈都放下自己手里的事情,陪着他们到处玩耍游乐!我们一片赤诚之心对她,就差没把她当姑奶奶一样的侍候了,她倒好,心如蛇蝎的直接一包迷药弄昏了我们,就仿佛后面有鬼在追似的跑到京城里来敲登闻鼓!状告自己的父母——她要害你们没关系,教出了这样一个不孝顺的女儿,那完全是你们活该!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和我家有什么关系?!”
冯阮氏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无比。
“当初在家里的时候,继母恶毒,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大姐你是个有福气的,外家能耐大,早早的就把你捞出了这个火坑,还许了你一桩良缘!我呢?姨娘不过是一个婢生子的我呢?!差点就没有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商户做填房!只为了换取一笔高价的彩礼!如果不是我现在的婆婆冯老夫人看我可怜,悯我受继母逼凌磋磨,主动请了官媒去家里求娶,我又怎么能嫁给现在的夫君?又怎么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三妹,当年我并不是有意要把你留在那个家里,我本来是打算在出阁能够任意走动后,在好生给你寻访一门好亲事的!三妹!大姐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一天都没有!”秦阮氏虽然不知道妹妹冯阮氏为什么要提及那些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但还是顺着她的口气往下说。
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的女儿还在精神有些失常的妹妹手里呢。
“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在乎,”冯阮氏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嫡姐秦阮氏,嘴角勾起一个冷冽异常的弧度。“在你的那双好儿女到来之前,我的婆婆去外面吃酒的时候,因为不小心受了伤,大夫吩咐要好生静养,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你的儿女过来后,她即便身体并不怎么妥当,也强打起精神来欢迎,甚至让我们不要陪在她的身边,好好招待客人才是正理!结果呢?她的一片好心全都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冯阮氏睚眦欲裂地瞪视着秦阮氏,“她本来就身体不好,如今我们所有人都被你的好女儿连累的关进了天牢,你说!你说你她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太在家里怎么活?!怎么过日子?!”
秦阮氏这才知道冯阮氏是因为什么原因和她撕破脸,她连忙出声描补道:“三妹,你别太过忧虑,你放心,这事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够离开了!你们也有机会在亲家夫人那里尽孝了!三妹,你在相信大姐这一回好不好?我知道四娘她做得不对,可是她到底是你的亲外甥女,嫡嫡亲的外甥女,你不看僧面看佛面,饶过她这一次!就饶过她这一次,行不行?!”
秦阮氏泪眼婆娑地苦苦哀求着冯阮氏。
冯阮氏给予她的答案是再次毫不留情地狠狠扇了秦佩蓉好几个嘴巴子!秦佩蓉的嘴角都因为她手下的力道而裂开了一个小口子。
“三妹!”秦阮氏惊叫地声音都有些变形了。
“尽孝?你说的倒好听,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冯阮氏木着一张脸,眼神锋利地仿佛能够扎人一样地死死瞪视着秦阮氏道:“我婆婆是一个心地善良又胆子很小的老太太,在我们被顺天府衙役全部关进天牢以后,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以为我们再过不久,就会被送到菜市口斩首……她不忍见到了残忍悲痛的一幕……”
冯阮氏说到这里,用力闭了闭自己的眼睛,缓缓落下两串泪来。
泪水冲刷掉了她脸上的脏污,让她看上去是那样的绝望又痛苦。
“三妹……”眼见着冯阮氏几度如鲠在喉的秦阮氏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吞金自杀了!”冯阮氏在这个时候呜咽一声,拿因为不断揍人而同样肿得不行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失声痛哭地续道。
“我的好大姐!你知道吗?我的婆婆,我那把我从火坑里捞出来的婆婆,被你的好女儿害得吞金自杀了!”
她不停的重复着,“你说这个仇,我怎能不报?我怎能不报?你又让我拿什么脸面去见我的夫君!他与我婆婆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说!你说该拿什么脸面再去见他!大姐啊大姐!你生的这个女儿不止坑了你们!也坑了我啊!也坑惨了我啊!”
越想心里的痛苦就越是无法宣泄的冯阮氏再次如同发了疯一样地对准自己身下的秦佩蓉拳打脚踢起来。
秦阮氏木愣愣地看着自己被自责和悔恨折磨的疯疯癫癫的妹妹,两膝一软,就在陆拾遗两个表嫂的惊呼声中扑跪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她再也没办法违心开口说出给自己女儿求饶的话了。
她再也没办法开口了。
秦阮氏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相反,她的心地非常的善良,还喜欢抱打不平,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在面对小姑子贤妃的请求时,想都没有想地就把外甥捆在自己肚皮上偷带出宫!
这份哪怕是被继母磋磨了许多年,也不曾有丝毫黯淡的善良天性,让她根本就没办法违心的让自己难受地几乎要崩溃的妹妹原谅自己的女儿。
她与妹妹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但是却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没有人比秦阮氏更清楚她的妹妹是有多么的尊敬和崇慕冯老夫人,她是真心实意在把冯老夫人当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孝顺的。
也正是因为了解妹妹对冯老夫人的那份珍贵情谊,秦阮氏的心,才更如同刀割一样的难受。
她和丈夫这一辈子,行的正,坐得直,怎么就会生出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不孝女来?!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颠沛流离,想到几次濒临垂死的危机一线,秦阮氏咬着牙假装没有听见女儿秦佩蓉的求救一般,把脸用力撇到了一边。
在她的心里,仿佛有油锅在煎熬着她的时候,一直都盯着冯阮氏身下的人看个不停的铭哥儿总算是认出那个鼻青脸肿的胖猪头居然是他爱美爱进了骨子里的四姐了。
打从出生以来,还不曾见过冯阮氏一回的他眼巴巴地揪住秦阮氏地衣袖问她:“娘,那里有个人在欺负四姐姐,我们要赶紧过去帮忙才行啊!您看四姐姐都哭成什么样子了!”
本来心里就很不好受的秦阮氏在听了幼子的话以后,心里更是难受的不行。
一个这么小的稚童,都知道关心自己的姐姐,可这个做姐姐的呢,心里却只想着自己,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甚至连半点都不犹豫的把自己的至亲送入阎罗殿里去!
想到这一路走来,丈夫私下里不住劝着她不要对女儿太好,免得让孩子们寒心的话语,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的觉得亲人之间哪里会有什么隔夜仇的秦阮氏彻底了解了他对她说这番话的真实用意。
是啊,怎么可能不寒心呢?
她一脸苦笑地在心里默默重复着。
他们这一家子人,可都能够算是被她坑进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天牢里啊!
“没有人欺负你四姐姐,是你四姐姐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才会长辈教训。”秦阮氏眼角含泪地伸手擦掉幼子小脸上的一块不知道从哪里蹭来的污渍,重新把他抱进了怀里,耐心地哄着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转移他们两人的注意力,不要再被对面监牢里啪啪不绝余尔的巴掌声所吸引住全部的心神。
她现在抱在怀里的这个幼子来得很晚,当年生他的时候,也不是一般的艰难,因此在宁州府的时候,她和丈夫一直都把他养得很娇,他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一直都长得白白胖胖的极为的讨人喜欢。
如今,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不到,他已经瘦得有几分脱像了,大眼睛长在瘦巴巴的小脸上更是说不出的吓人。
秦阮氏默默抚摸着儿子幼子身上十分明显的肋骨,用力闭了闭眼睛,很努力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句话没错,但是肉,也有好肉和坏肉之分,既然四娘已经绝情到用敲登闻鼓的方式来疯狂报复他们了,那么……她也没必要再为这个女儿感到伤心难过了。
就当是白养了吧。
就当是从没生过这个女儿吧。
一边努力无视那边的痛呼,一边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的秦阮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一次泪如雨下。
天牢里的生活,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难熬太多。
特别是在什么讯息都没办法接收到还要与自己的丈夫如同牛郎织女一样隔着一条银河的时候。
在天牢里足足囚了大半个月后,不动声色地带领着大家躲过了好几回毒手的陆拾遗也没了曾经那如同稳坐钓鱼台一样的从容镇定。
她也做过上位者,很了解上位者的心理。
如果对方是真的想要把她家傻小子推到前台来的话,那么,就不应该是这样一副任由其自生自灭的态度。
而且,那些狱卒们虽然掩饰得极好,陆拾遗却依然从他们那越来越冷淡和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中,觉察到外面的情形恐怕并没有如她以前所以为的那样顺利发展,相反,还很可能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只是,陆拾遗无法理解,那位厉皇贵妃到底哪里来的能耐,居然能够彻底做了皇帝的主,甚至迫使得他一次又一次的自打嘴巴?以她这些天来对万崇帝的了解,对方的性情和手腕可是一点都不懦弱啊。
就在陆拾遗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直都对他们采取无视态度的皇帝再次下了一道圣谕。
这次的圣旨更是明目张胆的给贤妃和秦良弼等人定了罪,说他们是妄图混淆皇室血统的不法分子,要把秦氏一族满门抄斩!
在接到这道圣旨以后,陆拾遗的两位表嫂当场就晕了过去。
秦阮氏也仿佛被人用了定身术一般,整个人都僵凝住了。
反倒是同样被牵连的要被流放的冯阮氏在这个时候一脸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
直说定然是她婆婆在天保佑,才能够让他们死里逃生,还说子不教父之过,他们夫妻二人不会教女,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也只能说是活该!
厉皇贵妃当真是一点都不想掩饰她对秦承锐的厌恶和忌惮,原本应该定在秋后处斩的秦家人在接到那不知道是不是皇帝手笔的圣旨以后,三天的时间都没到,就被狱卒们死拖活拽地从监牢里给弄出来了。
不过也许是忌惮他们还可能翻盘的缘故,狱卒并不敢对陆拾遗她们这些女眷动手动脚。
毕竟这皇家的事情,起起伏伏的,向来说不准!
他们很没必要为了一点身体上的欲求,就弄丢了自己的脑袋。
在分别了大半个月以后,陆拾遗终于又和她家的傻小子重逢了。
明明马上就要去死了,秦承锐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恐慌的迹象,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陆拾遗面前,旁若无人般地捧起她的脸,很是认真地端详了许久,随后才心疼满满地凑上去蹭了蹭陆拾遗的脸,低低地呢喃了句:“瘦了。”
陆拾遗满眼温柔地帮他捊了捊有些凌乱地发鬓,“何止我瘦了,你也瘦了。”
被两个狱卒如同拖死狗一样拖出来的秦佩蓉在见到秦承锐的时候,眼睛瞬间变得晶亮无比,她动了动干燥地裂口的嘴唇,想要唤一声三哥,但很快就被他的举动给刺激得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不过这样的扭曲并没有维持太久,她的嘴角又重新勾起了一个异常诡异的弧度。
就算你们现在再亲密又如何?到时候还不是难逃一死?!
想到自己在对面监房里受苦,母亲嫂嫂和亲弟弟们却无动于衷的秦佩蓉眼睛里那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恶意就差没凝结成实质一般的彻底喷薄而出。
死吧!
都去死吧!
谁让你们对不起我?
谁让你们让我伤心!
“这一刀不管是早挨还是迟挨,都逃不过的,还请诸位就不要再浪费宝贵的时间了!”前来押送他们前往刑场的顺天府官员唉声叹气的说。
他的眼睛时不时地会落到秦承锐身上,每看一眼,就要伤心地拿袖子揩一揩眼角。
从他这一举动,大家就可以清楚的看得出他是半点都不想要当这个监斩官的,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厉皇贵妃的的慑人锋芒,显然不是他这个小虾米能够轻易反抗的。
除非他也想要像曾经参了厉皇贵妃的倒霉御史一样,全家都被厉皇贵妃下令杀鸡宰鸭的屠戮个精光。
陆拾遗等人被重新押上了一辆巨大无比的破旧囚车。
陆拾遗看着这囚车,眼神有瞬间的闪烁。
她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秦承锐赶忙也一个躬身钻了进来坐到了她旁边。
秦良弼忙着在和自己的儿孙们道歉,为他们老两口即将连累他们一同赴死的悲哀。
秦良弼夫妇虽然生了一个不懂事的不孝女,但是两个儿子还是教的很好的,他们不仅好好的管住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还反过来安慰满脸愧疚的不行的父亲和母亲,说一家人能够最后死在一起也是一种福气,没什么好难过的。
他们在说这话的时候,都有志一同的避开了同样被狱卒们塞到囚车里来的秦佩蓉。
由于臀、腿上的伤一直都得不到有效治疗的缘故,那儿已经腐烂得都可以见得到白骨了,偶尔还有蚊蝇在上面飞动。
如果是以前的秦良弼,在看到自己的女儿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哪里还坐得住,早就心疼地不行的一叠声叫大夫了。
如今的他,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样,继续和儿孙们说着各种各样一直想说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口的话。
秦阮氏虽然已经告诫过自己很多回不要在对那个不孝女存有半点怜悯之心了,可是不论她怎么说服自己,她依然控制不住地拿眼角余光往秦佩蓉身上瞄,特别是在看到那环绕着她飞个不停的蚊蝇以后,她的眼泪险些又一次夺眶而出。
好在她勉强克制住了自己。
她确实不能再为这个不孝女心疼了!
如果她还一心惦念着她的话,那么……被她害至如今这个地步的亲人们又情何以堪?
不止秦良弼夫妇彻底无视了秦佩蓉的存在,秦家的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在秦家其他人看来,他们能忍住不对她动手,已经很顾念彼此之间的那份过往情谊了。
如果是别人敢这么害他们,他们早就把对方给揍得直接去找阎罗王商量投胎的事情去了。
哪里还会让她继续安安稳稳的趴在囚车里舒舒服服的躺着,还用控诉无比的仿佛他们才是害得她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秦承锐是真的把陆拾遗放在自己心坎里去喜欢的,他像是很怕陆拾遗被吓到似的,一坐到陆拾遗身边就握住她的手,压着嗓子给她透露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秘密成果了。
“拾娘,你别担心,我们这回就算被送去菜市口也是有惊无险,五六天以前我就顺利和齐统领接上头了,他们现在一定在宫里做最后的努力,不仅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做了两手准备,除了劝说那人收回成命以外,还会有人过来劫法场救我们离开!到时候,现在这些围着我们的顺天府衙役也会帮助我们的,昨晚,当朝丞相和顺天府尹也偷来男监与我碰了一次头,他们向我保证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们出事,所以,你就安安心心地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陆拾遗眉眼弯弯地看着一心就惦念着安慰她的秦承锐微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们这回是有惊无险,是故意做给宫里那位所谓的皇贵妃娘娘看的。”
“啊?”秦承锐表情一呆,“拾娘是怎么知道的?”他满脸不解地问。
“因为我们今天做的这囚车啊,”陆拾遗忍俊不禁地道:“我虽然对官场上的事一窍不通,但也知道真正要送往法场杀头的人,是不可能像我们这样敷衍的直接关在一辆囚车里的——因为这样实在是太方便劫法场的人动手了!”
秦承锐被陆拾遗的轻松感染了。
他静默片刻,“如果丞相等文武百官没办法说服那人回心转意的话……恐怕以后你又要跟着我颠沛流离了……不过你放心!如今大义和名望都在我这边,只要我们一逃离京城,我就打着清君侧、诛妖妃的旗号卷土重来!务必要雪今日之耻辱!”
把他自己关在囚车里被人当猴子一样看还没什么,反正他是男人,脸皮厚,就是再怎么看,也不会少块肉,可是把他的媳妇儿也关在里面,还让一些无聊至极的闲汉品头论足地胡乱指指点点着……那也太挑战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陆拾遗知道他此刻心里必然憋屈的不行,很是温柔地安慰安慰了他。
在陆拾遗等人慢悠悠地被一辆巨大的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会散架的囚车拉着往菜市口走的时候,一个看上去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中年纨绔正在几个狗腿子的陪伴下,摇晃着手里的折扇,听着旁边百姓们的窃窃私语声,满脸冷笑地说:“没想到那孽种于我大丰寸功未立,在这些愚民们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
他身后的几个狗腿子闻言,自然配合默契地凑将过来,你一眼,我一语的顺着中年纨绔的口风,也批判起了那所谓的孽种!
在他们正说的起劲儿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
紧接着,是大家激动不已又愤慨不已的嚷嚷声。
“是殿下!是皇子殿下过来了!”
“是千岁爷爷来了!是千岁爷爷被顺天府那群该被点天灯的王八蛋给押过来了!”
“唉……妖妃误国啊……贤妃娘娘和秦大人兄妹俩千辛万苦藏养长大的小王爷就要这么被她给硬生生的害了性命啊!”
“谁说不是呢!这当今圣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难道……他还真的狐狸精给迷了心窍,连自己究竟姓谁名谁都不知道了吗?”
因为秦承锐并没有得到皇帝亲口承认的缘故,菜市场附近众人对于他的称呼可谓是五花八门。
不过不管他们用的是何种称呼,语气里的叹惋和可惜、伤心与难过都是如出一辙的。
中年纨绔显然很不待见这些对秦承锐推崇备至的百姓,他用力皱了皱眉头,霍然合拢了手里的折扇,直接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枚代表着身份的小印章出来,随手递给跟着他的一个狗腿子,就要对方去京郊驻扎的军营里带一队人来把这些出言不逊的愚民们通通抓起来,去监狱里吃免费的牢饭!
岂料,他的手才递到一半,他的眼睛就已经被那个孽种小心翼翼从囚车里扶下来的,梳着妇人发髻的清丽女子给彻底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他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女子被验明正身,然后推上了菜市口的行刑台。
口舌发木,大脑一片空白的他在傻愣愣地看着监斩官紧皱着眉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往签筒里面摸着签子,就要往下扔的时候,犹如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般,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从人群中蹿挤而出,扯着近乎破音一样的嗓子,撕心裂肺般地对着监斩台上的监斩官嚎叫道:“手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