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刮过整个蒙州境,乌云织布,黑沉沉的压在蒙都城上头。
与这彻骨寒风不同的是,在城西市集门口,人头攒动,乌拉拉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群起激动,热火朝天。
越过众人头顶,高一丈的刑台突兀的显示出来,四周摆放了一圈干木柴,衙役正倒上火油。
女子纤弱的身体绑在身后木桩上,双手向外打开,被粗麻绳分别固定两边,她向下垂着脑袋,不哭闹也不喊冤。
就像是失了生息的破布娃娃。
赭衣空落落,脱了鞋的脚荡着,无根无基,狂风带沙粒,卷的衣布如海浪猛拍,狠狠全打在了身上,使得木头架子也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仿若替女子呜咽低鸣。
萧萧寒风中,围观的人热情高涨,像是开水里猛然下了一锅生饺子,带起一片激荡的翻滚。
“啧啧啧,这么年轻可惜了哟。”
“毒妇,烧死了活该!”
人们指指点点,就算脸上露着悲悯,说着可惜,眼里无一不是看热闹的兴奋。
更何况,女子犯的是杀夫重罪,官府已经定案,便是十恶不赦之徒,他们怎么就不能看一个恶人的笑话了。
于知县问旁边的师爷:“什么时辰了?”
师爷看了眼刻漏,回道:“大人,还差点。”
“嗯。”于知县四平八稳的坐在官椅上,饶是风再大,吹的官服猎猎作响,也不曾动摇他的官帽一分。
师爷想到什么,低声道:“这桩案子大人破的神速,算在功绩册上,待年底官员考核必能锦上添花。”提升提升官位。
不过后半句师爷只敢放在心里,两人心知肚明,却不可言说。
说到这个话题,于知县沉沉叹了一声,沉邃的眼眸中闪过几许仕途不顺的无奈,他何尝不是心中憋了口气。
“时不待我啊。”于知县望着阴云遮空,阴霾的天气倒像是他内心写照。
师爷摇摇头,他在蒙都县署担任了三十年的师爷,怎么能不知道于知县的心情。
于知县这个人生来就比寻常人倒霉了些,他三次科考,第一次迷路了没赶上,第二次提前半年出发倒是赶上了,只不过考到一半因为风寒症未痊愈晕过去叫人抬出考场,自然也算失败。
最后一次,也就是定康十八年,于知县终于得偿所愿,成为了那年的二甲进士。
《选举制》曰:一甲三人,二甲一百八十三人,三甲一百七十四人。
光看数字不少,可需知每年参加科考的有几千甚至上万之众,便了解这中间脱颖而出有多困难。
再说于知县乃二甲五十六名,说他天之骄子差一点意思,可假以时日,定是国之不可缺少的栋梁。
可问题就在于,当于知县在翰林院苦干五年,终于要得到重用时,夏武朝被灭了。
新帝不可能把所有前朝旧臣都废弃,只是终究难得重用,别说内阁遥遥无期,就是三省六部都再和他没有关系。
最后被打发来了蒙都当知县,这一来就是十六年,从一个满腔抱负的青年才俊逐渐成为现在消沉度日,专研官道的老油条。
想到这里,师爷又替于知县叹了口气,眼睛一瞥,顿时打起了精神,“大人,时辰到了!”
于得水收敛了一下心神,嘴角往下抿,显出他的官威来,抓了令牌在‘死’字上用朱砂笔圈了下,准备扔出去。
“慢着!”这一声清喝于沸腾的人群中响起,仿若煮的滚烫的锅里注入一丝冰水,本来翻腾的饺子顿时偃旗息鼓。
现场,出现一瞬的安静。
最懵的人是带陆安然前来的衙役,你一个犯了错误来请罪的人,凭的什么胆子敢对着知县大人大呼小叫。
陆安然却不管这些,她双目灼灼似能穿透帷帽,灼伤于知县的脸。
“小女子来此有一问。”她不卖关子,也不等知县询问,自顾一口气顺着道:“知县大人取名方镜,不知是否有明镜自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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