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放记者进来吧。”
林藏一边下楼一边吐槽,他最近是真的被类似的事搞怕了。
被宁致凉凉斜了一眼,这才闭嘴。
大厅里乱糟糟的,除了文老师和老太太还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男生二十出头,站在她们旁边,看着有些呆呆的,又有些局促,但林藏还是一眼就辨别出了对方的身份。
“哎……文老师好像带律师来了。”在下到最后一个台阶之前,林藏有种想要捂住脸的冲动。
“我看见了。”宁致收了收下巴,故意没去看旁边的镜子。因为他清楚,在镜面上,他的脸色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说实话,宁致已经怕了她一波又一波的折腾,非但对找人无益,而且更是生出原本不该有的许多事端。只是出于礼貌,他不好说什么,只好生生忍住了。
“真是……”
林藏凑过来小声哔哔,宁致选择性地做了无视,然而余光一扫,却看见身后的楼梯上有人影在动,正眼一看却是弟弟。一手扶着栏杆,伸长了脖子朝着这边看。
宁远知道自己被发现,站在原地没敢动,被盯着看了一眼,灰溜溜地转身往回走。这里这么乱,他哥那一眼,算是严厉警告了。况且他留在这里,也确实帮不了什么忙。
“你好,请问贵姓?”林藏和两位家属打完招呼,又皮笑肉不笑地朝向男生。
男生扶了下眼镜,显得有些紧张,“免贵姓王……我是文老师家请来的律师,之前关于李主任的案子,就委托给我们事务所了。”他说罢了话,又小心翼翼地朝着林藏看。
“嗯,了解了。”林藏点头,心里已经在盘算经过这位律师小哥的努力,李主任的下场会如何的惨重……应该会很惨的吧。
他还没来得及嘲笑,律师小哥便更加局促起来,“那个案子,是前辈接的,不是我。”
“所以,你们今天过来是想要了解案情吗?在侦查阶段,警方有权利不透露任何具体的信息。”
宁致忍着不耐,及时打断寒暄,转向了正题。
律所派来的律师都是用来糊弄的新人,那么关于这件事,想必他们也清楚地知道家属不过是在无理取闹而已。宁致心里有了底,稍稍放松了些。
当然,并不是他对律师有什么不满或歧视。只是因为之前有很多案件,到了候审阶段,还会出现嫌疑人突然翻供的情形。这里面,显然是有律师在从中作梗。
所以警察和律师,说不上敌视,但是彼此防备,总归是有的。宁致就是如此。
“你弟弟呢?他昨天……”文老师之前一直在旁边,现在直接跨了一部走到宁致眼前。
“他在实验室忙,有关案子的事,老师直接找我了解就可以。”宁致担心昨晚的事被她无意间捅破,连忙抢声开口。林藏也给他打圆场,“宁远他只是法医,不参与除本职工作之外的其他事情。”
文老师现在找宁远,一是清楚他心软好说话,二是她昨夜,也确实是把林云的信息发给他了。现在被宁致直接堵了嘴,又碍于师生的情分,实在不好再说什么,当下直接用胳膊肘推推身边的婆婆,拼命给她使眼色。
老太太跟着熬了一夜,不仅身体吃不消,连情绪到了陷入狂躁的边沿,现在已经按捺不住了,直冲着众人嚷嚷,“萌萌一直到现在都没消息,带走孩子的人也没有给我们打电话。现在唯一和家里有恩怨的,也就是那个学生的爸爸了。”
“没有证据之前不要乱说,否则会给后面的事带来麻烦。”律师小哥在一旁提醒,可是老太太情绪激动,哪里又会听他的。于是只好闭了嘴巴,苦着脸站在一边。
“所以呢?”宁致抬眼看她。
文老师被看得一惊,却也朝着审讯室的方向指了指,“我要求见一见林朝露的爸爸。”
“出于安全考虑,暂时不允许您见他。老师虽然委托了律师过来,而在实践中,只有到了在押或者拘留阶段才会有效。关于律师的会见权,在新刑事诉讼法中有明确的规定。”
林藏自入职时就在预审队工作,经过三年的时间,历练出一身应付家属的本领,相关的法律条文,自然也熟记于心。旁边的律师小哥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脸色更苦了,拉得长长的,有些像苦瓜。
“那现在怎么办?明知道孩子丢了和他有关,但是我们连见都不能见?”
文老师被这种应付激怒,几乎忘了她作为老师的涵养,一副横眉竖目的模样。
“虽然不能告知详细案情,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林云与孩子的失踪没有直接关系,把他留在支队,是因为别的事情。”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这样的做法,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宁致接过话,婆媳二人都瞬间盯住他,带着明显的愤愤。
众人僵持之际,有禁毒支队的人过来办手续。宁致残忍地把这些人留给林藏接待,自己陪着人走了。
“根据规定,林云要被处以行政拘留六日的处罚。”民警和宁致转述完毕,又摊手,“人现在在你这儿,麻烦通知一下家属或者单位吧。”
……
嗯……考虑到林母的情绪最近也有些不稳定的因素,宁致果断打给了出租车公司那边。
经理大叔很快就来了,见了宁致第一时间朝着他的方向走,打招呼的时候也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宁致懵了一瞬,这才想起来昨天是弟弟去的,在对方眼里,他们是同一个人。
“你好。”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宁致努力使自己的神色柔和了一些,又把书面通知书往过递,“关于林云的行政处罚通知,请了解一下。”
“孩子的事真和他有关?”经理大叔被吓到了,迟疑了一下这才去接。
宁致没有说话,他知道不便,明白是自己失言,于是不再问了。
透过单向透视镜,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情形。林云坐在里面,不知道在想鞋什么。大叔看了一会儿,愈发觉得不是滋味,他反复看了通知书,确认只是行政拘留几天,这才放下心来。
文老师一直站在旁边,看得清楚,见林云单位上的领导都来了,于是更加确认事情的严重程度升级,又恨警方隐瞒消息不让家属知道。
她冲过去,直接去夺那张纸。
经理大叔反射性地把胳膊抬高,看见老太太也在一边,意识到这是孩子的家属。
“之前林师傅家里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我想,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出了事,这种锥心之痛,是每位家长都会有的。所以,将心比心,请冷静一下吧。”
他完全就是站在局外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却比林母、比文老师,比所有人的歇斯底里来的更有力量。
大厅里瞬间就静了,文老师伸到头顶的手,也被定在了原地。
接下来一连几天的时间,包括周末,宁远都在实验室里帮着做那堆头发的DNA检测。
现场采集回来的头发有二十二根,其中带着毛囊可供检测的有十八根之多。这些样本,每一根都需要测十八个基因座,全部测完的时候,已经是下一周的周二了。
“根据报告显示,这十八根头发的主人有十五个,其中有七位男性,八位女性。根据采集的地点所限,我猜它们多半来自于幼儿园的工作人员、六个班的学生以及负责接送的家长。至于其中有没有那个嫌疑人,这个概率实在不好估算。”
宁远拿着东西到他哥办公室的时候,发现林藏也在,索性把检测结果一起和他们说了。
“嗯,知道了。”
“哦。”
宁致和林藏齐齐点头表示已经进了耳,但涉及到医学知识,他俩都只是因为职业的关系知道一些粗浅的皮毛而已。平日里需要资料,都是直接看报告旁边的批注或者干脆拉了法医去问。让他们自己拿着报告,看上半天,也只能是两眼一抹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想要确认头发的主人的身份,必须要拿到两份样本,且其中一份是已经确认身份的才可以进行比对。关于这一点,他们还是清楚的。
“在官方现有的数据库中,只有犯罪人员、失踪人口及其父母的DNA信息,对于眼下的大范围查找,并没有太大的参考意义。”宁致皱眉,直接把目光从报告上移开了。
“是啊,相关的数据库虽然已经做得很好,但是对于国内十几亿的人口来说,样本还是有严重的不足。”林藏跟着长吁短叹,“如果真恰巧有,那真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了。”
“之前就说过,这里面未必就恰巧有嫌疑人的头发。至于采集到其他人的样本进行比对,那也是一项的浩大的工程。”宁远提醒他们,又补充到,“拿到不确定的线索就是这样,我以为林副队已经习惯这种感觉了。”
“就连远远小天使也挖苦我,人心都黑了。”林藏气得跳脚,恨不得捶胸顿足。
和宁致一比,他实在是可以用活泼开朗来形容,更能和同事们嘻嘻哈哈打成一片。所以更多的时候,同事们见了都直接喊他的名字,至于副队这个词,林藏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眼下被这么一叫,他只能感觉到哆嗦。
“哥负责和我去实验室在两个数据库中检索,林副队这么能言善辩,就辛苦一下,到幼儿园采集头发去吧。”宁远对这种幼稚的嘲讽不为所动,继续又添了一股凉风给他。
林藏只感觉到头顶凉飕飕的,忍无可忍,还是忍了。
在支队的生存准则只有一条,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得罪宁法医。他自己倒是没任何威胁,但奈何上面有个护犊子的哥哥,报复方式有:在饭盒里放搅碎的香菜、拿走方便面里的粉包、多次无意顺走人办公桌上的印泥。包括但不仅限于这几种,每次折腾人都能有新花样,创新能力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