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直穿过玄关和客厅,到了卧室门口,推门进去了。
宁致看着他的动作,知道那里才是案发现场。
客厅里铺着勘查踏板,现在进去并不会对现场造成破坏。
宁致也跟着往里走,门一开,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璧辰市供暖的时间是从十一月开始,一直到来年的四月初结束。眼下已到了四月中旬,虽说供暖已停,但卧室的温度总归是要高些,于是那血腥味被热气一扑,便更重了。
宁致能想象到里面大约是什么场景,便下意识地皱眉,但想到宁远的提醒,还是迅速调整了情绪往里走。
他这一开门,除了蹲在死者旁边做尸表检验的宁远,其他人都朝着这边看。有已经熟悉的见证人黄铭,还有穿着制服的民警。宁致猜他们应该是派出所那边的,便匆匆走过去打招呼示意。
在案发现场,闲话自然少叙。两拨人简单点点头,便各自去忙了。
这里是主卧,大约只有不到十五平米的空间,但因为连着阳台,所以除去床的位置,看起来要更宽阔一些。
床的右侧立着一个衣柜,电脑柜则索性放到了阳台,再往左,便是窗户,只是拉着厚厚的窗帘,把里外隔开了两个世界。
死者就躺在电脑柜旁边的空地上,被几个人围着,看不真切。宁致收回了目光,仔细查看周围的环境。
死者旁边是已经歪了的背景板,想必是之前因打斗而撞歪了,它原本的位置,应该是椅子的右侧边。
在椅子旁边,有一大堆黑色的设备,宁远扫了几眼,大部分都不认识,只知道有麦克风、耳机、摄像机和三脚架之类的。他想,这些东西,应该是温清直播时所用。
这里最大的物件便是背景板了,它原本是粉色的,如今上面却多了一道红色的喷溅血迹。
右边的墙上也被溅了些,但较之前者,已经少了很多。
有同事过来做拍照固定,宁致和对方点头示意,自己则试着在脑中做现场重现。
这种情况,应该是死者被捅到胸口的时候,血迹溅到了右侧的位置。但事发时两人具体的运动方向和嫌疑人的身高,还要根据血迹的形态来做判断。宁致飞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着回了支队之后做模拟实验的事,脚边却突然有了动静。
阳台虽大,但也不过就是三五个平方,宁远做完了尸表检验往起站,兄弟二人差点撞上。
宁致下意识往后退,这才看到椅子下也散着血点,粗看一眼,应是滴落血迹,据此推断,可以认为嫌疑人在杀人之后,拿着凶器站在这里,有过短暂的停留时间。
“血迹只有这三处,凶器被扔在了卫生间,是一把水果刀。”宁远适时提醒,打算了宁致的思考,“具体上面有什么,要回了支队才可以做判断。”
“嗯。”宁致就此回神,开始看自己的右侧。死者就直接躺在地板上,有民警在他的身侧做标记以确定他死亡之时倒地的位置。还有人拿着之前做好的勘验笔录,就等在一侧,要给宁致做一个关于现场勘查的整合。
虽然在门口便有了判断,但宁致在看到对方的脸时,还是有些小小的吃惊。
这人并不是被大众所牵系的温清。
也不是疑似和温清有矛盾的wanwan或是以打赏为名义见她的男人。宁致虽然现在并不知道他们具体信息,但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解过,wanwan是一个和温清年龄相近的主播,而那个男人,年龄在四十上下。
而眼前的这个,只有二十岁出头,单纯从脸来判断的话,应是在读的大学生才对。
靠近中心现场,血腥味更加浓郁。宁致虽然还面不改色,但宁远却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暗暗碰他的手。
阳台是冷光,照得宁远的眼睛也泛着清冷,然而神色却充着关切。宁致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把目光投向了地上。
死者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在左心口的位置,晕开了一大片血迹。由于时间久了,都有些发黑,不复正常的鲜红色。
这是血液在凝固之后自然的变色,一般在流出体外的半个小时之后,就能变成这种状态,并不能以此来推断死亡时间。
然而让宁致觉得紧张的,还是那创口,就在心脏的位置,单以肉眼来看,也能看到很深。
“宁队。”宁远见他愣了一下,用脚也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忙出言提醒一句。
他那时只是被突然刺到了才觉得不舒服,现在查看这种现场,已经毫无压力了。
旁人的人见他们兄弟这样,颇有些不明所以。派出所的民警左右互看一眼,最后有人自告奋勇,站在了宁致面前。
“我们是下午三点来到的现场,当时死者的尸温是23度,按照这个时间来推算,他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九点钟左右。”
“嗯,现在是21度。”宁远跟着点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表。
在春秋两季,死者在死亡之后,身体温度下降的规律应是前十小时每小时下降1度,之后每小时下降0.5度。
根据直肠的温度来判断,可以推算死者的死亡时间。于是,便有一些嫌疑人试图通过调节空调来改变温度以影响法医判断。
宁致自是知道这一点的,便也跟着点头。
晚上九点这个时间段的话,倒是可以和直播间里的那声尖叫相吻合了。
死亡时间倒也大致确定,但宁致自然还是更关注案发现场的状态。他问了一句,便有民警拿了照片过来。
派出所之前便已经做过简单的现场勘查,这照片正是那时所拍摄的。
据照片显示,在死者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书包。只是因为他倒下去了,于是书包也摔到在了他身体的左侧。
“这个是在书包里找到的。”民警又递了几张纸过来,“死者名叫柳絮,可以确定身份。”
柳絮?
宁远还没来得及重复,下意识地便朝他哥扫,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皱眉。
紧接着,宁队长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要不我们去客厅吧,现在各类检材已经提取完了。”民警及时接话打破了这沉默,宁致却摇头,接过了纸。
这是一份简历,从年龄籍贯到兴趣爱好,都填的满满当当。
死者23岁,男,1996年出生,目前本科大四在读,就读于璧辰大学影视艺术学院摄影班。
影视艺术学院应该在北校区,宁远也跟着看,下意识做了判断。这学院,和他之前所在的医学院,同属于一个校区。
宁致还在默默地揉着鼻子,虽然穿着黑色的中长款风衣,但因为这小动作,高冷男神的形象尽毁。他被上一次荨麻疹的惨状所支配,现在只单单看这两个字,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派出所的民警之前因为案子和支队对接过,对宁致也算熟悉,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宁远见对方忍笑忍得有些可怜,忙抽了纸巾给他哥,又朝着众人道,“他对花粉过敏,有些严重,所以这些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宁远都已经做了解释,于是这小插曲就此过去,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死者的身上。
“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找实习工作,或者是毕业之后要签的公司。”宁远依旧盯着简历,又朝着地上的死者看,“影视艺术学院的学制,应该是四年对吧。”
“嗯。”宁致简单应和一声,知道弟弟在强调什么,他的学制是五年,于是对上别人了,总是要做一下区分以免混乱。
简历上有证件照,和死者的脸一模一样,倒也省去了辨认身份这一麻烦的环节。
他的脸因为大量失血而惨白不堪,而证件照则是做了修饰之后才贴上去的,这样一比,对比得更加鲜明了。
一个即将要步入社会的学生,对接下来的生活怀着满腔的期。任谁也想不到,就在今天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宁远有些唏嘘,“看来他对找工作的事,应该很重视。”
“或许吧。”宁致倒是没直接下定论,而是朝着一边的民警道,“那请说说现场的情况吧。”
“好。”民警应了一声,把之前拍好的照片摆到了众人面前,这样对着比照,会更有直观的印象。
“阳台这里,大部分都是柳絮的血,从尸斑的分布来看,在他死后,尸体没有经过挪动的迹象,可以证实这里正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水果刀在卫生间里找到,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具体有什么生物检材,还要回实验室做比对才能确定。但可以初步断定,凶手在杀人之后,明显有些慌张,或许是第一次作案。”
凶器就直接扔在卫生间而不是带走,这确实像是新手才会犯的错误,宁致明白这一点,但他今天已经出糗过几次,现在自然不敢乱下判定,又问,“脚印和指纹呢?也很乱吗?”
“卫生间里还找到了带血的抹布,所以猜测死者的附近应该有擦拭状的血迹,这是凶手在案发之后做出的仅有的反应。但在此之后,他就没再做什么。从卧室、客厅、卫生间,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指纹和脚印,显然是没有经过任何清理的。”
“牙刷、毛巾和马桶等地也已经提取了检材,只等着回去比对,看到底谁的生活痕迹更多。”
“嗯,用鲁米诺试剂再测一次,确认擦拭血迹的位置。”宁致把照片一张张翻完了,又问,“温清住在这里,留下的生物检材也最多。那这个死者呢,和她有什么关系?”
“还在查。”民警又翻出之前的笔录,示意宁致看,“房东说温清只是交房租的时候才跟她联系,除去每个月固定的时间之外,联系不多,甚至基本没有。”
温清不见了,出租屋里却留下这么一具尸体。想要知道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有赖于之后的侦查实验和对各类检材的检验。
宁远蹲在一侧用鲁米诺试剂检测,在此之前有吩咐过要关灯。
于是,几秒之后,整个主卧都黑漆漆的一片,所有人都隐在黑暗里。
“那小区监控呢,先找到温清本人再说吧,以案发现场房主的名义。”
“没有监控,大门口什么都没有拍到。”方叶查完监控回来,正好回应了宁致的疑问,“没办法,这小区已经很旧了。”
如方叶所言,这小区确实已经相当旧了,就以温清租住的这个为例,就是九十平米左右的小户型。这个单元楼的结构,各个都是如此如此。
从整体而言,则大多是六层的低楼,外面刷的浅黄色颜料,已经开始斑驳。
宁致之前便有了查无监控的预感,但真听到了还是觉得无奈。他朝着楼下走,果然发现李女士转到了门口等着。
单元门前还有一些看热闹的闲人,只是有民警在,只好匆匆扫一眼就走。
宁致则径直朝着这位经纪人走过去,如常一般严肃,“方便透露一下温清的个人收入吗?”
不管是从收入还是消费,亦或是为自己的安全考虑,温清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都不会选择独自住在这里吧。
这显然处处都透着不合理。
楼下的灯倒是很亮,照得脚下的地砖都清晰地分明,只有单元楼前的这一块因为背向而有些阴影。
因为这阴影,经纪人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真切。
宁远提着箱子出来,正好看见她朝着宁致走。他哥则匆匆打了个招呼,快走几步接了他手里的箱子。
“你们兄弟两个的关系可真好。”
宁远走出来,听到的第一句便是这个。他下意识看了一下他哥手里的箱子,之后朝着对方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