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这一批最近的骑兵,清歌和御天乾在前方的林中汇合,趁着月色不明,带着千夜离往出了东雷的都城中都。
东雷的形势和大雍虽然不同,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东雷的支柱便是千夜离,虽然他是有弑父后,独揽朝政的负面名声,可另外一方面,谁也不能否认东雷是在他的带领下,一日强过一日,若是失去千夜离,就等于大雍失去了御天乾。
因此清歌他们虽然有追兵,但是数量却一直不多,追击的力度也明显不够,看来这朝政中支持千夜离的人还是不少,但终究没有占到上风,否则追兵早就退了。
随着他们往大雍的脚步,乔装易行的他们也听到了很多民间流言,大多数都是偏向好的舆论。
清歌在大雍做的那一切,解除瘟疫危机,千里雪山送粮,智破淑妃谋反一个个的故事被改成了段子和话本,在民间传递着,如今的百姓心中,青鸾女帝如同无所不能的女神,文才武略无一不通,琴棋书画样样拔尖,和百姓心中大雍战神御天乾,东雷夜王千夜离,天算高华的莲华公子三人一个位置。
这一切,都是源于清歌登基后,青鸾臣子们所看到她的能干和聪睿,觉不是传言那样依靠男人而上的,有了他们的明眼,再加上大雍那边百姓对这些事迹的证实,哪里还有人能不信。
听到这一切,清歌自然是舒服的,没有人喜欢被误解,她性格一直以来都是骄傲的,并不喜欢被人认为是攀附谁而生存,但是最高兴的还是御天乾,他最开清歌被世人承认,不被讹传,群众的眼睛始终是雪亮的。
千夜离失血过多,受了重伤,一直昏迷未醒,到了大雍和东雷边境的时候,早些日子接到飞鸽传书的汶无颜也已经到了。
进入了大雍边界,东雷的追兵已经是不能追过来了,以两国如今的关系,越过边界那就是任意让人灭的意思了。
大雍边城,一处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山庄内。
桃李飘香,园内柳叶飘飘,丝絮飞扬,弯弯曲曲的小径回廊雅致成趣,别有一番风情。
庄内一处房内,汶无颜正坐在床头给千夜离把脉,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下人换下,隐约还是可以看到血丝殷出。
皱着眉头凝神的一炷香时间,汶无颜才默默的将手放开,摇摇头道:“不太乐观。”
“说明白点!”清歌不耐烦皱眉,不太乐观是什么意思,是有救还是没救!
汶无颜不由一愣,抬头看了一眼柳眉紧皱的清歌,又往床上看了一眼,他没看错啊,这里躺着的是千夜离啊,那个东雷的夜王啊!怎么清歌这么紧张他呢!
他不由的看了一眼御天乾,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垂了一下眼后,才开口道:“他的伤口处理的好,没有感染。”
清歌动了一下眉毛,表示继续说,处理伤口这种事,她最拿手,当然知道不能感染。
汶无颜又继续道:“失血虽然很多,对身体损害重,但是也不会危及生命。”
习武的人抗打和恢复力都比一般人要强,高手就更强一些,千夜离自然不会差。
可是越听清歌就越不明白了,既然伤口没事,又没失血过多,都昏迷七八天了,千夜离怎么还不醒来。
“说重点!”
一点也不客气的话语将汶无颜弄得摸了摸鼻子,又瞟了一眼千夜离,才将心内的判断说了出来,“按照他自身的恢复能力,应该可以醒过来的,可是到了今天还没醒来,一般来说,就是这个人,生无可恋,一心求死了。”
生无可恋,一心求死。
这八个字一出,清歌明白了,东雷皇宫中,千夜离的样子,就是抵死拼命,一心只求速杀千阙白,他那时的双眼里,只有复仇两字,没有任何生存下去的兴趣。
仅仅是凭着最后一口力气支撑着,千夜离的心早在地下室真相揭露的时候,就碎成了千块白瓣。
“那意思就是没得救了?”清歌不耐的问道。
汶无颜点点头,“除非他自己有求生的念头,否则,就会这么一直沉睡不醒,做个活死人了!”
他说完,便站了起来,对着御天乾道:“我有事和你说,方便么?”
御天乾看了一眼清歌,清歌转头回望了一眼,“你们有事就去商量吧。”
御天乾顿了顿,还是走了出去,汶无颜知道他和清歌的关系,还是要避着她说话,大概是不好当着她面说的事情,抬腿便往外走去。
汶无颜跟在后面,出房门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故意将门不关紧。
清歌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她的目光停留在千夜离那张雪白的面容上,他皮肤本就白,是继承了胡姬的奶白,如今更是添了一层血色,长长的睫毛掩住那眼波风流的瞳眸,整个人看起来好似脆弱的琉璃娃娃一般。
她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的看着他。
她不是不清楚千夜离对她的感情,也知道他做的哪些事情是对她的心意,但是她也不是爱心泛滥的人,他做的那些她只当是一个人情,找个时间还了他就是。
可是在地下室里听闻那些他的过去,再想起千夜离所做的一切,她的心有一瞬间的痛。
极其细微的痛,因为他们同样有着那样不愿意回首的过去。
所以她出手了,她虽无情,虽狡诈,虽不折手段,可还是有着自己的原则。
救了他,还了这份情就好,其他的她也不多想,没有意义。
沉寂了几瞬后,往前几步走到床前,清歌踢了一下床沿,咬着牙嫌恶道:“千夜离,你是有一颗玻璃心吗?人家戳一下你就碎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装死吗?”
说完,顿了顿,看着床上那依旧没有动静的人,抿了一下嘴唇,很烦躁的再踢了一脚。
“早知道你是要死的,我救你出来干什么,不如扔在千阙白面前,还能立个功做个东雷大官的!”
清歌一边说,一边关注着千夜离的表情,他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清歌眼里立即带了点笑意,又继续道:“你背出来的那个尸体,也没人收拾了,我等下让人随便裹床席子,往那个山沟野坟上一丢就好了,买棺材很浪费钱的!”
她说完,站了一会,见千夜离还是没有动静,不禁有点失望,她这样说话,他能不能听到!?
想了想,算了,算了,人她反正救了,要死要活那是他自己的事,人情她也还了,大不了到时候再花点钱让人照顾他就是了。
想到这里,清歌满脸不悦就要马上退了,这里会有下人来伺候的,她就不管了。
转身正要走出门,一只手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腕,转头一看,千夜离还是睡着的,她脸色一下就变了,另外一只手去扳开千夜离的手。
“不要离开我。”
一道低低的轻吟突然从床头传来,清歌神色一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看着千夜离闭着的双眼,额头有汗沁出来,只有干燥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他,这是在说梦话?
“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不喜欢我?”手指的力气越来越大,千夜离的神色渐渐的痛苦了起来,眉头紧紧的皱着。
这是陷入了梦靥之中了吗?梦见什么不好的回忆了吗?
清歌以前也有这样的一段日子,会经常在梦里面梦见并不知道长相的亲生父母,每一次她都想伸长了手抓住他们,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渐渐的,她也习惯了。
即便没有父母的日子,她也能活的很好,甚至觉得很精彩。
人不能一味的沉浸在过去里,一味的去抱怨,所有的东西都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如果她不争取,就没有后来的“king”团,只有一个始终受人限制的顶级杀手沐筱夜而已。
“别人喜欢不喜欢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喜欢自己。”
轻轻的话语声飘荡在明亮的室内,清歌在这一瞬间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慢慢的减弱了。
慢慢的,修长的手指滑了下来,挂在了床沿边上,开始皱紧的眉头也松了下来,脸色渐渐趋于平静。
一声叹息伴随而出,人生初始有很多东西是不能选择的,但是在自己有了能力之后,可以改变的,就是整个人生,缓缓的弯下腰,将千夜离露在床沿外的手拿起,放在了被子之下,双眸停留了半晌后,复开口道:“要为自己而活。”
为别人而存在的生命,总是廉价的,随时会失去方向的,只有为了自己,才能勇往直前,不畏一切。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毕竟,他和她,不是一条战线上的。
转身走出大门往内院行去。
待清歌的背影消失在内院二门口时,一道紫色的身影从侧边徐徐的站了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墨蓝色的双眸从半开的门缝里看去。
躺在床上一直未睁开眼的人,这时,缓缓的睁开了眼。
眼神清明,神色柔和,眼底蕴着一丝绝对的温柔。
千夜离竟然是醒着的?
他一直都是醒着的!难道清歌察觉不到吗?
一瞬间,御天乾只觉得胸口有怒火在熊熊燃烧,身形一晃,三步并作两步,往内院方向追去。
清歌正巧遇见汶无颜,在问千夜离的药是否已经去熬了,那边紫色华袍的男子就已纵身进来,一把拉住清歌的手腕往院内走去。
那手上的劲道捏的清歌皱眉,虽然不重,但是强硬的霸道中含着蛮横,丝毫没有抗拒可言。
“你要干什么!”清歌皱眉甩开御天乾的手,却是发现怎么也甩不开,不由的也来了火气,干什么突然一下就脸色这么难看,对着她发什么火。
御天乾比她高上一个头,要微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容颜,灿烂金辉下,那张俊美的容颜上一片冷沉,带着她所未见过的阴郁,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少,她有些莫名其妙的喊道:“御天乾,你有话就说,不要抓着我!”
“我不能抓,他就能抓了是吗?”醋海滔滔,将御天乾心中的火都燃了起来。
他?
他是谁?
清歌不由一愣,转眼想起刚才千夜离抓了她的手,瞪眼道:“你偷看?”
“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御天乾被清歌的反问弄的火气欲大,他不过是和汶无颜说完话要去找她,恰好要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她被千夜离抓住了手,还温柔的对着千夜离说话,一瞬间,他气得气血翻腾,立即闪到一旁,平息怒火去了。
对于御天乾的人品,清歌其实还是相信的,可是无端受到这样的指责,清歌本就不是什么温润如水的性格,火气也上来了,用力抓住御天乾的手一扳,瞪眼怒道:“那你就是不相信我!”
相信,他怎么不相信,可是就是因为相信,他才更揪心,若是不经意的,让千夜离夺走了清歌的心,到那个时候他还能怎么办!
“你从来没对人这样好过,救他性命,护他周全,还鼓励他活下来!”他在意的是这个,以前清歌的心中,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那是因为我欠他一个人情!”清歌皱着眉头大声吼道,“当初,他明知道凤帝是我杀的,还帮我掩饰!”
“那是他自愿做的,再说你也救了他的命了,为何还要去鼓励他!”御天乾其实最为在意的就是这一点,一个人能去鼓励另外一个人,这其中的情感绝对不是救命这么简单了!
在东雷,清歌三番两次看着千夜离的眼神都充满了一种他不知道的感情。
好似是她和千夜离之间有什么共通的地方,而他,完全接触不到。
特别是在地窖里的时候,那是他从没有见到过的清歌,却和千夜离的气息和谐共存。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就好似她随时会这样从他身边离开一样。
阳光灿烂,樱花飘舞。
良辰美景下,两人脸色都冷沉的可怕,相互对峙着,似两头野兽,谁也不服输。
突然,清歌嗤笑了一声,怒中带笑道:“说那么多,你就是不相信我,既然不相信,那就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了,事情就像你想的那样,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说完,冷笑着将御天乾甩在后院,蹬蹬的往内院走去,路过的丫鬟见到她,立即欣喜的喊道:“夫人,您要的水已经烧好了,可以去沐浴了!”
“嗯。”冷冷的应了一声,清歌越跑越快,一把推开浴池的门,飞快的将衣裳除下,噗通一声跳下了偌大的水池里。
水压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头顶都没入了温暖清澈的水中。
清歌睁着眼睛手脚用力的在水中扑踏,发泄胸中的郁闷,恨不得将那个不讲理的男人一口一口的咬死。
死御天乾,臭御天乾,烂御天乾!
她和他两人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出生入死,彼此心意想通了如此长的时日,他竟然怀疑她!
竟然还对她凶巴巴的!
怀疑她和千夜离!她和千夜离说了不过三句话,有什么好怀疑的!
脑海里浮现出御天乾刚才那张臭黑的脸,她越想越气,哗的一下钻出了水面,双手拼命的在水面在打着,发泄满腔的怒气,那力道,溅得水花四处飞起。
而那边被清歌丢在了后院,一脸黑沉的御天乾,也好不了多少,气的一脚将旁边盛开的樱花树去踢到断开。
任漫天的樱花花瓣四处飘散,在种满樱树和桃树的院子里,好似一副绝美的画卷,美不胜收。
不过,此时再美的美景,御天乾都没心情欣赏了,满心就记得刚才清歌说的话。
她说随便他怎么想,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她是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心情,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情意吗?
他还没问完,她就气鼓鼓的跑出去,一脸委屈的怒容好似是他做错了!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她对千夜离的感情本来就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他能感觉得到的!
越想越气,脑海里都是方才清歌眉目柔和对着千夜离说话的样子,那样的温柔,是他一个人的才是!
可是她为什么比他还生气,他没有不相信她,只是想听她解释!
御天乾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他和清歌认识以来,两人之间没有出现过间隙,而在此之前,他又没有别的经验,自小就在军中,战场打滚,对于女人的心思也不清楚。
愤怒夹杂着陌生的情绪,御天乾眼眸都变得红了。
胸中的闷气化为一股内力,随手一推,强大的内力夹杂劲风对着面前的红墙袭去。
轰隆一声巨响,墙倒砖裂。
灰雾蒙蒙,树木遭殃。
方才还一排云蒸霞蔚的桃树,就这样光荣的倒下了。
墙那边一人站在原地,满面灰尘,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扇着眼前的墙灰,十分不满的喊道:“御天乾,你是故意的是吧,我在那边熬药,你就在这推墙,幸好我反应快,不然就给你砸死了!”
汶无颜边喊边走了过来,尘雾散去,终于看清楚御天乾的神色了。
看这眉头皱的,看这脸黑的,碰到什么搞不定的问题了吧。
他一看就知道。
嗯……其实吧,他刚才在那边也听的差不多了,这两人吵架的中气,还是十足的。
他不想听都不行,这山庄的隔音实在是不太理想啊。
汶无颜咳了咳,拍掉头顶的灰尘,才缓缓走到御天乾面前,弯着细长的眉眼,很善解人意的说道:“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