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溪看着她为自己擦拭头发,细心温柔的动作,心跳不禁漏了一拍,脸红了红,他偏头看向别处,声音低低的。
“没有,我只是……”
还不等他编个理由解释自己的异样,秦伏直接松开他的头发,站起身往外走。
“你不说,我问竹青去。”
荣溪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叫她都来不及。
走廊下。
秦伏长身玉立,在竹青气愤的声音中,气息越来越寒。
“我知道了,那几个人的声音,你可还记得?”女子声音温和,其中却掺杂着令人胆寒的情绪。
竹青吞了下口水,姿态更恭敬,“如果再听到他们的声音,我一定能找出来。”
“阿婧。”
阿婧连忙走过来。
秦伏:“把府中的所有下人都集合起来,让他们说话,让竹青把他们揪出来,一个都不准漏!”
阿婧低着头,“是。”
她早就知道新进门的主君,十分受家主看重,可这次还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主君是能掌握家主情绪的人。
“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先关起来,明天带她们到我面前。”
“是。”
秦伏转身回屋,来到门边,她闭着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按耐下汹涌的心绪,才推门进去。
她一言不发地来到床边坐下,重新轻柔地拉起荣溪的头发,在炉边一边擦着,一边炙烤。
荣溪抿了抿唇,心里乱了,“你……为什么生气?”
他隐隐知道答案,可悲观的性子,又不敢去期待这个答案。
秦伏抬起头,似乎有些无奈,“你是这秦府的男主人,怎会被几个下人欺负到这么委屈?你当时大可以揪出那几个人狠狠惩处,可你却什么都没做。”
荣溪沉默,低垂着眼。
“……我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秦府的男主人。”
秦伏一语道破他的心思,荣溪轻轻偏头,心里被她之后的话砸出一圈圈涟漪。
“荣溪,既然你已经嫁进了秦府,这秦府就是你说了算,我在一日,就会庇护你一日,若不是为了护你周全,我也不会娶你,可你却任由区区几个下人言语伤你,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就……”
她似乎也不知道,若是在发生这样的事,她要怎么做。
毕竟她什么都做不了,唯有心疼,她话音一转,继续说道:“我这后院只有你一个男子,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君,你也应该明白,就算是为了你的名声,我有无数可以解决的办法,不是只有娶你这一个办法,可是我娶了你,我对你的心思,你应该知道……”
荣溪脸颊早已绯红如血,不敢看秦伏。
秦伏指尖插入他已经干了的发丝中,轻轻顺了顺,松开他的头发,将巾帕放在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睡吧。”
烛光熄灭,迷迷蒙蒙的月光从窗外投进来,微弱的光线,勉强能够视物。
荣溪睁着眼睛,一丝困意都没有。
秦伏躺在他旁边,两人保持着一个亲近却不亲密的距离,她身上青木般清润干净的气息,氤氲在鼻尖,让他羞涩不安,又隐隐觉得安心。
是家里自从出事之后,再也没有过的安心。
荣溪思来想去,轻轻翻身面对她,她眉眼轻阖,隽丽精致的容颜,让他心里不禁怦然一动。
荣溪也不清楚她有没有睡,抿了抿唇角,声音低低的,“抱歉……”
话音未落,她翻了个身,背对他。
荣溪现在知道,她没睡,只是她生气了,不理他了。
少年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些,心里乱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了深夜,身后少年的呼吸才渐渐平缓。
秦伏睁开眼,翻了个身。
他眉头还皱着,似乎心里的事让他十分烦扰。
秦伏心中暗叹,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头,将人抱入怀中。
窗外寒气凛凛,屋内却一片温暖之意。
荣溪睡梦中不禁向那温热的源头轻轻蹭了蹭,脸埋在她温暖的颈窝,沉沉睡着。
荣溪再醒来,是被一些窸窸窣窣细微的动静吵醒的,他睁开眼,眼里的迷茫渐渐散去。
秦伏坐在床边,背对着他正在穿衣,似乎察觉到他醒了,回头看了一眼,温和的眼眸变得淡漠,轻哼了一声。
荣溪咬了咬下唇,跟着坐了起来。
昨日睡着前纠结万分,不知该如何表达才能让她不生气,一些话在心中想了又想,思量几番,总觉得难以启齿。
可今日看她用冷漠的态度对自己,心中十分不好受,那些不好意思说的话,也都脱口而出。
“对不起,我承认,我心中一直对你留有几分戒备,可是我……”
少年低垂着纤长的睫毛,清晨的明亮日光渗透着他的眉眼,在他眼里投出细碎的光影,声音落寞。
“可是我的父母都能毫不犹豫地抛弃我,我实在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人,我把你的话听进去了,以后,我会拿起一府男主人的威严,再也不会让其他人欺负我,也不会再让你……心疼。”
少年白皙的脸颊微微浮现一片红晕,抬起眼睫,乌黑的眼瞳变得湿漉漉的,“你能不能……原谅我?”
秦伏背对着他,昨日荣家二位来见她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中,眼神变得复杂。
这世间的人本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不只是夫妻之间,对待儿女也是如此。
家族富贵时,再多疼宠都只是挥挥手的事,可当陷入窘迫之际,自身的喜怒哀乐都难照顾周全,以往的珍视都变成了累赘,在穷困的炙烤下,一日日消磨着爱意,荣家主和荣主君本就不是负责之人,最后自然要将其抛弃。
他们权衡利弊下做的决定,却要令荣溪痛苦一生。
秦伏回过头,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你也知道我心疼你,那我自然会原谅你。”
荣溪耳垂红得滴血,低着头不敢看她,唇角却微微抿起了一丝温软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