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撕心裂肺喊妈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黄杉的脸色,霎时比之前憔悴了更多。
她咬着自己表层干裂的嘴唇,握着手机的手指略微颤抖,但她与罪犯对话时的语气,仍保持着冷静,“不要伤害她,你需要多少钱,无论多少我都给你。”
似乎被人用力推开了,黄杉说完这句话后,童童喊妈妈的声音,倏然远去。
手机那头,传来沙拉拉的,明显是由变音器处理过的声音,“三百万,明天早上九点钟,首都火车站出口,你一个人,我等你拿钱来换你的女儿。”
黄杉用力吸了一口气,“好,我一定把钱给你,只要你别伤害我的女儿。”
那头的罪犯忽然发出一声凄惨的笑声,“放心,我只要钱。”
他顿了顿,“不要报警,知道吧!?你这么有钱,三百万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对吧?!但女儿的命,可只有一条啊…..”
他威胁黄杉的话才刚说完,那端便又传来童童的一声尖叫,“妈妈!”
黄杉的眼眶瞬时间全部红透了,她强撑着,“我不报警,我一定不报警,我只要我女儿……”
她的话还未说完,“嘟”一声,电话断了。
监控室内陷入死寂般的安静,黄杉握着手机,一脸呆滞。
她手上没了力气,五指松散,“噗通”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整个人,则背靠着墙,一句话也不说,只颤抖着手,拿出烟盒,取出一支烟衔上,又因为嘴唇颤抖得厉害,香烟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想去捡,离歌先行一步帮她捡了起来,安慰她,“黄姐,你放心,童童不会有事的。”
黄杉看她,双眼通红,“从怀上童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我这双手,抓了多少罪犯,就有多少人深深记恨着我。他们巴不得扒我的皮,喝我的血……”
她通红的眼睛盯着离歌,闭上眼睛深呼吸,终是恢复了平静。
“童童,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出这一句话时,她几乎咬牙切齿。
离歌抱住她的肩膀,贺厉诚也过来,“这里不适合商量对策,离歌,你扶黄杉上楼。”
他又喊正在专心看监控录像的朱心,“朱医生,你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吗?”
朱心一只手搭在下巴处,“没有,不过……”
他指着电脑屏幕,“这个罪犯应该对这个小区里的监控摄像头非常熟悉,除了引诱童童时,有被被楼道里的监控录像拍到,其他时候,监控里都没有他的身影。试想一下,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走在路上,这孩子还是性子特别调皮吵闹的,不可能不引起关注。即使童童被ta用什么手段控制住了,没有挣扎,ta也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被监控拍下。除非,ta对小区的监控非常熟悉,离开的时候,是循着监控死角走的。”
“还有一些疑点。”他歪嘴笑了笑,很轻松似的,“我们上楼再商讨。”
黄杉被离歌扶着,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麻烦你们了。”
朱心笑着说,“好朋友之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
黄杉确实有钱,这里是首都,而是还是离首都政府中心最近的小区,黄杉居然能够在这里,买上一套四室一厅两卫的宽阔房子。
相比之下,在cbi工作没几年就离开的贺厉诚,就只买了一间堪堪够一人居住的单身公寓。
离歌安抚着黄杉,让她坐在沙发上,朱心生手生脚地去厨房泡热茶,贺厉诚坐在她们对面,双手十指交叉,撑在下巴处,“这个罪犯,是瞎耗子撞上猫了。ta很可能不知道,你是警察,而且还是cbi的最高长官。”
“我同意阿诚的看法。”朱心端来四杯热茶,“而且,这个罪犯,应该和黄警官你很熟悉,很可能是装修工人、保姆、小区保安之类时常与你接触的人。”
他补充,“首先,罪犯提到ta只要钱,而且知道你很有钱,说明ta对你的经济状况有一定了解。罪犯可能无意中偷窥过你的生活,也有可能,曾和你居住过一段时间。再者就是阿诚说的了,如果罪犯果真是为报复你,为童童的命而来,就不会打电话给你要钱了。ta很可能只会在几天后,在你家门口放上童童的断手或者头颅之类被分离的器官,作为惩戒你的东西。”
朱心说话完全不分场合,也不管黄杉现在内心的煎熬,离歌瞪了他一眼,朱心却不管她,只继续自己的分析,“如果罪犯知道你是警察,现在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将警察的孩子,作为自己绑架的对象。这样太冒险了,纯属没事找死。”
贺厉诚点头,“我同意朱医生的看法,黄杉,你觉得呢?”
喝了一口热茶,黄杉已然全部恢复了理智,她冷静分析的语气,好似被绑架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与她干系不大的女孩,“我也同意朱医生的看法。”
她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我们自己就是警察,也不用纠结报警不报警的问题了。三百万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罪犯想要钱,而我只想换回童童,至于其他的,等童童回来了再说。综合分析来看,这个罪犯虽然智商不高,观察能力也不怎么样,但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很可能不是第一次犯案。但以我们的能力,不缺办法对付ta。”
朱心捧着热茶杯,看黄杉在她从抽屉里拿出来的白纸上,快速列了几个人的名字。
第一个名字,是保姆陈桂香。
“这是我曾经请来照顾童童的保姆,但她没干多久,就因为受不了童童的吵闹,主动辞职了。她离开的时候,为了补偿童童给她造成的精神伤害,我给了她三倍工资。她上岗之前,我查过她的家底,她离异,有一个在国外留学的儿子,但儿子在国外的具体情况,我没有查到。”
离歌在心里默默计算,如果每个嫌疑犯的犯罪可能性是一百分的话,那么这个保姆的犯罪可能性就有六十分。
首先,她知道黄杉家底不错,也了解童童的情况;其次,她有一个在国外留学,需要大量用钱的儿子,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排除这一种可能——陈桂香因为儿子在外急需用钱,所以铤而走险,绑架从前东家的女儿,来索取钱财。
更何况,在她眼里,黄杉这样的条件和情况,很可能是一位……
离歌正在猜测,黄杉自己冷静地说出了陈桂香可能对她身份的猜想。
“外室,或带小孩的小三,总而言之,是有钱的弱势群体。因为怕被罪犯报复,我的保密工作向来做得很好,除了秘书和你们,没有人知道我住在这里。我从来不和周围的邻居来往,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提到送童童回家的秘书,黄杉摇了摇头,“不会是秘书,她在工作上向来严谨认真。她知道我的工作能力,不可能绑架我的女儿,除非她脑子进水。”
她苦笑,“脑子进水的人,也不可能应聘到cbi最高长官秘书的职位。”
说完这话,黄杉在白纸上写下了第二个人的名字。
装修工人x,x表示未知。
“楼上楼下的装修工人,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见过我,对我的家庭状况有所了解。而且常年在小区内工作的装修工人,对小区内的监控情况了如指掌,也不是办不到。”
第三个名字,楼道保洁工x,x仍然表示未知。
“保洁工负责楼道清洁,童童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有很多次不小心把门打开。保洁工人很可能因此窥到我家的情况,并起犯罪之意。”
第四个名字,曾经被抓捕的罪犯x。
“虽然你们的分析是,绑架童童的罪犯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我不能排除这一个可能。只索要钱财,很可能只是罪犯的一个幌子,或是报复杀人游戏的一部分。这种变态罪犯,我遇到过太多个了。”
和系统君合作了好几个案件,离歌已经摸到了她几项随身技能的长处和短板。
比如打标签技能,就只对人脸和地图起效。
如果她想知道是否罪犯就在黄杉列举出的几个嫌疑人里头,就必须看到嫌疑人的脸。
可现在......除了陈桂香,其他几个嫌疑犯,都是未知的x。
黄杉语速极快地做完分析后,贺厉诚缓声道:“黄杉,你太着急了,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条件。罪犯,知道你的手机号码。”
黄杉大叹一口气,恍然大悟,她拿起自己的手机,“这是我专门用来处理私人生活的生活号,只和朋友以及亲人联系。”
她拿起笔,笔尖点住保姆陈桂香的名字,“这个生活号一直没换过,只有第一位嫌疑人,知道我的手机号。”
事情分析到这里,仿佛一切都明朗起来了,黄杉放下笔,拿起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我查一下她的档案,但愿童童就在她那里。”
看黄杉准备登上那个只有她才有权限进入的网站,离歌很识相地离开沙发,坐到贺厉诚身边。
贺厉诚捏了捏她冰凉彻骨的手,又放开。
朱心喝了一口热茶,又放下杯子。
四人都沉默的几分钟过去以后,对面看着电脑的黄杉,眉头越皱越紧。
她抬起头来,看向对面三位,“非常不好的消息,档案上显示,这位陈桂香女士,已经在一年前离世。她的儿子,这段时间也没有回国记录。”
看到这条档案后,离歌觉得黄杉原先恢复了一些气血的脸色,瞬间又枯黄如落叶了。
她看着她,小心翼翼问,“黄姐,方便我看一下这个保姆的档案吗?”
黄杉扶着自己的额头,“你担心我太着急,所以没把档案看仔细是吧?”
离歌忙解释,“抱歉,我只是……”
“没关系。”黄杉摊开手,“你过来看吧。”
离歌这才走到她身边,弯下腰,避讳着不敢看别的,只看了一眼档案上保姆陈桂香的一寸照。
陈桂香档案的一寸照呈现灰白色,她的头顶,没有【罪犯】两字。
黄杉又给她看陈桂香儿子的档案,档案上,陈桂香儿子的照片头顶,也没有【罪犯】两字。
离歌直起腰,坐在了沙发另一边。
刚才她还以为童童被绑架的事情已经云销雨霁,没想不到几分钟,又是一派乌云。
“ok!”最后是朱心打破了沉默的气氛,“罪犯说的交换时间是明天早上九点是吧?”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晚上时间十点,我们还有将近十一个小时做准备。三百万不是小数目,既然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就来预约一下银行。”
离歌疑惑看他,“现在早过了银行下班时间,你打算怎么预约?”
朱心拿出他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离小姐,请不要轻看我的人脉。”
他划到屏幕一处,拨通电话,面色轻松地与对方交谈了几句,之后便是一声,“谢谢。”
挂了电话,他看向黄杉,“搞定,明天早上七点钟,就能拿到三百万。”
黄杉感激地看着他,“朱医生谢谢你。”
朱心笑,“看在我帮你预约三百万的份上,之前的事,是不是能够一笔勾销?”
黄杉:“……不可以。”
***
首都火车站出口,早上八点,正是火车站一天中人流量最大的时段之一。
首都房价昂贵,但与临市的火车交通便利,许多在首都工作的上班族选择居住在临市,每天早晚乘坐火车,来往于工作地与居住地。
早上八点,火车站出口,来来往往的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黄杉一个人站在火车站出口的广场角落,手上提一个大行李箱。
三百万纸币约有六十几斤重,她拖着箱子,站在广场上,明明内心焦躁,脸上却显出轻松的神色。
离歌被贺厉诚安排站在火车站出口,假扮等待接人的普通人,她手上挽了一个小包,看着火车站出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在一大群【普通】标签中,寻找【罪犯】标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八点五十分时,离歌回头,见原先站在广场角落里的黄杉,已经不见了。
贺厉诚在隐蔽通讯仪中和她说,“罪犯打电话来,黄杉已经将三百万放进了火车站出口的第五个垃圾桶内。”
离歌面色平静,不再回头,八点五十五分的火车到达了,原先已经少了许多人的火车站出口,猛然间又涌出许多面带焦虑之色的上班族。
离歌站在路边,一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盯住每一个从火车站走出来的人。
她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个挎着公文包,穿白衬衫黑西服,看着像个普通上班族的男人身上。
他头顶有【罪犯】标签,而且,正趁着人群拥堵,往出口处的垃圾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