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蔚蓝同时也清楚,老爹此举也是替她打算,毕竟她与姜衍是绑在一起的,姜衍日后的运途到底如何与她休戚相关,只有姜衍好了,她才能好。
姜衍原就是中宫嫡出的身份,留下尹尚,不仅可以给谢琳母子添堵,更重要的是,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在关键时候给谢琳母子致命一击,进而主导舆论,甚至让姜衍所谋变得顺其自然众望所归;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这个道理了。
是人皆有私心,若说老爹仅仅是为了边关安稳,会碍着大局暂时留下尹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其中还牵涉到娘亲的死因。
而老爹爱娘亲至深,这点从老爹的后院仅娘亲一人便能得到佐证。故而,若是没有她与姜衍之间这茬,只怕尹尚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便是大夏人虎视眈眈那又如何,蔚家军又不是吃素的!
大约全天下的父母对子女存了本能的爱护之心吧,思及此蔚蓝心中微暖,乖巧道:“爹爹放心吧,女儿断不会沉不住气,刹雪的事情女儿还有许多不解,留着尹尚倒也正好。”
或者干脆将前仇暂时压下,直接让尹尚与姜泽对上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姜泽之前才黑了尹尚一把,尹尚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又如何能不怀恨在心?
既然要留着尹尚碍眼,与其让他有精力与自己作对,倒不如再添些筹码利用起来,姜泽能够许诺的,镇国将军府与姜衍同样能够,而攘外必先安内,要对付尹尚与大夏,并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解决启泰内政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许诺出去的筹码,许诺是一回事,兑现又是另外一回事,甜头可以有,但给多少,却可以权衡着办。总之先在尹尚面前挂颗胡萝卜,等谢琳与姜泽彻底歇菜,再来与尹尚清算旧账,难不成尹尚还能咬上姜衍一口?
可谢琳母子能被拉下马,就意味着镇国将军府与姜衍已经根基牢固,再不是能轻易撼动的。蔚蓝有些邪恶的想,只怕尹尚到时候想咬还怕会崩了牙。
不过,尹尚精于算计,想要让他上套并不容易就是了。
蔚池不知蔚蓝心中所想,见她不仅明白自己的用意,还反过来出言宽慰自己,心下也是觉得无比熨帖,只觉得自己如今便是受伤,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这要换做以往,他哪有机会这样与自己的孩子相处?
“爹爹知道你懂事。”蔚池面色含笑,拍了拍蔚蓝的手,转而提起另一茬道:“下午的游园会可是准备妥当了?”游园会的时间定在下午酉正,从镇国将军府到畅怡园大概需要半个时辰的功夫。
蔚池就算知道蔚蓝心思周祥,还是忍不住想多提点,毕竟这是蔚蓝回京之后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又更何况这游园会摆明了是鸿门宴,而他并不能到场。
“都准备好了。”蔚蓝笑吟吟点头,“爹爹放心吧,到时候白贝与听涛三个随我一起,白条出去办事还没回来,我已经安排郧阳驾车。”
蔚池闻言稍微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思及楼向阳与褚航也去,却是又道:“你表哥和四表舅也要去,你要不要跟他们一起?”有楼向阳与褚航在,蔚池更加放心。
“不用了。”蔚蓝闻言眉心一跳,果断摆手拒绝道:“女儿还不了解他们,也没什么话说,何况男女有别,走得太近也不合适。”
开玩笑,她如今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褚航,那真的是迷之尴尬,再说楼向阳也是贼精贼精的,就跟个笑面狐狸一样,有这二人在场,她便是想要做些什么,都不大方便,虽说大家都是一路人,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又更何况,姜衍会去,且是个极其敏锐的,昨日的事情已经给她敲响警钟,她虽然不惧褚航与姜衍对上,但总归麻烦。
蔚池听蔚蓝提及男女有别,只以为她是考虑到自己已经定亲,要在人前避嫌,也不多言,只温和道:“爹爹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会,等下带阿栩过来用饭。”
蔚蓝怔了下道:“表哥与四表舅不在?”按说楼向阳与褚航在的话,应该是会跟老爹一起用饭的,而蔚蓝也想陪陪蔚栩。
说到这个蔚池摇头失笑,“都在,不过昨日出去到今早才回,眼下还睡着,说是中午让留饭就行。”
这便是要一直睡,中午也不跟蔚池一起用饭了,蔚蓝估摸着二人应当是出去探听消息或者踩点了,点点头应下道:“那行,女儿先回趟梧桐院,等下带阿栩过来陪爹爹用饭。”
蔚池颔首,蔚蓝与蔚池道别之后,情绪有些低落的与白贝三人回了梧桐院。
她并不太将游园会放在心上,也没什么诸如紧张不安之类的情绪,更不存在兴奋一说,但褚航却犹如长在她身体里的一根刺,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早就与她的骨血融为一体,如今一遭强行拔出,难免会有些疼,她总需要些时间恢复。
压下苟延残喘的想法,蔚蓝回到院中洗漱了一番,便又去了蔚栩的院落。
蔚栩刚写完大字,正带着大小熊陪着梅朵安平玩耍,得知蔚蓝下午要出门参加聚会不能带他,心下不禁有些失望,但他懂事,也只是缠磨了几句,见蔚蓝没有要松口的意思,遂不再提,又将自己给大小熊取的名字跟蔚蓝说了,仰着脑袋一副求夸讲的模样。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蔚蓝从最初将蔚栩当做责任,到后来的怜惜,如今也是上了心,将他视作心底最柔软的存在,见蔚栩如此,蔚蓝拉过他,笑了笑柔声道:“大熊叫裘青松,小熊叫裘劲松?这名字可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她说着,又笑眯眯冲大小熊招了招手道:“大熊和小熊可是喜欢这个名字?”蔚蓝骨子里原就没有什么等级观念,与大小熊相处时向来也秉持着品等亲和的原则,几乎与蔚栩是一视同仁的,是以,大小熊并不惧她,甚至极为亲昵。
兄弟二人闻言忙不迭点头,已经正式取名为裘青松的大熊笑嘻嘻上前,“喜欢,阿蓝姐姐,我和劲松都很喜欢。”
“哦,为什么呀?”蔚蓝彻底将褚航抛诸脑后,看了眼满脸骄傲将小身板挺的笔直的蔚栩,又转而揉了揉大熊的的脑袋,发现无论大熊还是小熊,都比在牯牛山的时候长高了一截,脸颊也长胖了些,看起来圆滚滚的,这一笑起来便是见牙不见眼的模样,看样子,倒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
听得蔚蓝追问,大熊笑着看了蔚栩一眼,仰着脑袋道:“阿蓝姐姐,阿栩说我们日后长大了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需得像松柏一样顶天立地傲霜斗雪。”他说着还身手比划了下,又对小熊道:“劲松,你说是不是?”
小熊往前挪了挪,看着蔚蓝道:“阿栩和青松哥哥说的不错,咱们都要做坚不可摧的英雄,与那些侍卫叔叔一样。”大约在小熊心中,顶天立地这样的男子汉形象更为具体,他说完指了指门口站着的逐浪与听风二人。
逐浪与听风是雷文瑾拨给蔚蓝,蔚蓝又安排到蔚栩身边的,二人见小熊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蔚蓝冲二人点点头,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几个小萝卜头,大小熊以往在牯牛山并不曾启蒙,裘三胖和聂三娘也不可能教他们这些,关于傲霜斗雪这样的话,很明显就是蔚栩说的。
“阿栩名字取得好,青松和劲松说的也很好,你们能有这样的志气姐姐很高兴。”蔚蓝满意的点头,心中颇有种吾家小儿初长成的感觉,
大小熊听了当即欢呼一声,蔚栩面颊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双眸亮晶晶道:“是姐姐教得好,阿栩和青松劲松日后定然好好学习,不叫姐姐失望。”他说着,一手拉了一个,三人又有志一同的点点头。
“哟,还学会拍马屁了?”蔚蓝含笑看着三人,只觉心里软成一团,这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益处了,小孩子的世界纯白如纸,大人如何描摹渲染,他们就变成什么样子,很显然,三人如今不仅三观很正,相处得也极好。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是蔚蓝乐见其成的,也是她最初的想法,以蔚栩的身份,日后虽然不会缺了护卫和下人,但用身份换来的臣服与追随,又如何比得上以心换心朝夕相处培养的情分?
若是老爹日后不续弦,那蔚栩就不可能有亲兄弟,而在蔚蓝心中,兄弟这个词,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血亲才能完美,亲密无间的战友也算。
挨个揉了揉三人的脑袋,蔚蓝温声道:“你们能有这样的认知很好,但要做到像松柏一样挺拔无坚不摧,除了要努力学习书本上的知识,武艺也不可荒废,习武不仅可以强身健体,也能保证你们长大后不被人欺负,是以,只有做到文武并重,才能成为有智慧有能力的人,否则便是空谈。”
三人并不是太懂,但却是相视了一眼,齐刷刷点头道:“我们记住了!”
“光记住可不行,还得知行践诺。”蔚蓝目光柔和,反正已经说到这里,便再多说几句,“有的人空有理想抱负,但却做了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所以到最后只能一事无成;而有的人一旦定下目标,不管遇到什么挫折困难都能迎难而上,最终即便不能达成所愿,也能取得不菲的成就,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蔚蓝说完笑了笑,看向蔚栩。
蔚栩想了想道:“姐姐是说,光有宏愿是不行的,只有定下目标之后,踏踏实实的去做,才能取得成就。”他眼睛亮亮的,仰头看着蔚蓝道:“姐姐放心,我们定然不会懈怠。”
“嗯,”蔚蓝笑眯眯点头,循循善诱道;“这天下从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付出多少就得到多少,凡事不能一蹴而就,只有持之以恒认认真真的去做了,才能离自己的目标更近,这样的人便是行动上的巨人;反之,那些投机取巧只想着走捷径,又或者吃不了苦半途而废的人,则是行动上的矮子。”
她说完伸手指着门口的逐浪与听风,“不信你们去问问逐浪与听风哥哥,看看他们以往是怎样训练的,若是他们小时候习武不认真,如今断然没有这样的能力来保护你们。”
小豆丁们若有所思,看向逐浪与听风的目光不禁热切了些,蔚蓝看到这会心一笑,眼见到了午饭的时间,索性将话头打住,让簌月伺候着三人稍微整理了一番,便直接往清风院而去。
这边镇国将军府一切如常,蔚蓝对游园会丝毫无感;但对游园会报以极大期待、且心中蠢蠢欲动,兴奋之情压都压不住的却大有人在,而这其中又以尹娜与谢诗意为最。
皇城以南的驿馆中,尹娜在天色微明时就已经醒来,其实说醒来并不大准确,因为尹娜几乎夙夜未眠,她也说不好自己是兴奋与期待居多,还是忐忑更多。
能够得到谢琳的帮衬,她心中自然高兴,但在这高兴之中,又夹杂着些许不安,这种不安在她昨日回到驿馆后,并不曾得到尹尚的只言片语提点后被无限放大。
她亦知道大夏与启泰的立场早就注定,眼下这场联姻也不过是建立在各有所需的政治立场罢了,但她没有退路,没有退路的人就只能一往无前。
可这一往无前的结果,也未必就能让她如愿;孤注一掷的结果,有可能是天堂,也有可能是无间地狱,她心中不安,夜里自然难以安眠,这一夜似乎特别漫长,又似乎特别短暂,便是连在宫宴上令她颜面扫地的蔚蓝,此时也被她暂时抛到脑后。
与尹娜不同,谢诗意则是一门心思冲着蔚蓝与姜衍去的,其中心境自然大不相同。
葳蕤院中,从未时初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忙碌起来,院中的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全都忙得脚后跟打转,伺候香汤沐浴的,挑衣服的、备首饰的、捧着脂粉的、准备车架的,可说是色色齐全面面俱到。
谢诗意自来骄傲,尽管知道今日的主角并不是她,但她前两日在映月宫与椿萱殿接连栽了两个大跟头,不仅被谢琳训斥了一顿,更是被谢正清斥责的体无完肤,她又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而报复蔚蓝的最好方法,自然是极力促成尹娜与姜衍的好事。
眼下有谢琳的人协助尹娜亲自动手,这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而她半点心思不用,就可以看到蔚蓝与姜衍双双落入陷阱,她又如何能不高兴?
“小姐,您看这样可好?”大丫鬟冰心按照谢诗意的吩咐给她绾了个垂鬟分肖髻,末了在发髻上插上芙蓉玉的桃花簪子,又在她额心贴了淡粉的桃花花钿轻声问道。
谢诗意原是闭目养神,闻言就着光亮如新的铜镜细细打量镜中的自己,片刻后轻笑出声道:“很好,咱们走吧,可别迟了。”迟了就没好戏看了,今日这出戏,她定然要从头看到尾。
她说罢起身,聘婷身姿娇软如拂岸杨柳,雪白的绢纱长裙罩着葱绿色锦缎披风逶迤拽地,白皙柔嫩的面容明媚娇艳得如同盛开在阳春三月的桃花;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都美得无可挑剔,可随伺在侧的冰心却是冷不丁打个寒颤,忙垂下头跟上。
这边蔚蓝带着白贝几人出门,因着不愿与楼向阳和褚航同行,蔚蓝又是乘坐马车,是以比二人早出发了几刻钟。
车马粼粼,蔚蓝在车上又细细交代了白贝与听涛三个几句,便兀自闭目养神,却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待到醒来时,马车已经在畅怡园门口停下。
畅怡园作为皇家园林,不仅是启泰历代皇帝行宫所在,也是皇权与皇家生活集中体现的存在,其中分为行宫御园与离宫御园,行宫御园供皇帝偶游或短期驻跸所用,而离宫御园则是皇帝长期居住与处理朝政的地方。
今日的游园会选在行宫御园举行,从畅怡园大门口往左进入行宫御园,一路上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甫以浑然天成的自然景观与恢弘大气的宫殿建筑,无不处处奢豪气派,缩小版的园林布局更是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皇权寓意彰显无疑。
蔚蓝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一路看一路感叹,只觉谢琳母子为了整垮自己与姜衍,已经是不遗余力,原是心思不纯要行龌蹉之事,却连皇家园林都敢拿出来折腾,当真是不仅提供人力物力还提供场地,都快赶上一条龙服务了。
白贝三人牢记蔚蓝的话谨言慎行,一路上见蔚蓝不说话,便也默不作声,却不想冤家路窄,几人只在越过行宫御园的中轴线后,便很快与谢诗意一行人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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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的说,我就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无耻的宽慰自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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