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将名唤吴计,在骠骑营中算是后起之秀,乃尹卓副将那木达麾下五品鹰扬将军,其人最是聪慧机变,尹卓之所以选定他,除了与那木达有关,与他在战场上的灵活多变也脱不开关系。
与季星云所料不同,吴计确实是打算全军压进,但却没打算自己亲自涉险,他与心腹下官商议之后,决定留下四百人的小队,隐藏在官道与牯牛山交叉的密林处等待消息。
若是山上没有埋伏,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直接将卧龙山庄荡平,那他便静待成果,再带兵马急速赶往麻城;若是上山遇到阻碍,蔚家军的后援又立即追了上来,那他势必带着这两百人先行撤退。
至于已经上山的兵马,那就不好意思了,蔚家军大部队都来了,他还等什么等?等下去会有活路么?他才没邬天霸那么蠢。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邬天霸与三万兵马到底如何了,但从大形势却可以判断一二。
开玩笑,西海郡本就是蔚家军驻地,果洲镇距离安平镇才多少距离?区区两三百里路,蔚家军的大部队追上来,三万人马根本就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战功想要,小命他同样想要,命都没了,挣来了战功和荣誉,难道是祭奠坟头的蒿草和乌鸦?更何况,死了能不能找到全尸,会不会被曝尸荒野还不一定呢!尹卓的目的,吴计心里门儿清,所以带上四百人马当逃兵什么的,他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这四百人是他的心腹,蔚家军援军距离骠骑营到底有多远,尹卓压根就不知情,到时候死无对证,他只需将事情全都推到蔚家军援军头上,量尹卓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再者说了,谁的命不是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尹卓孤注一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听周禹冒了几句酸水,上下嘴皮子一搭,自己脚底抹油跑的飞快,却想让他把自己的命搭上,这是哪门子道理?
尹卓现在正是需要人手,就算对他有意见,也是瑕不掩瑜,在大局面前,总不可能立即就将他处置了吧?比之舍了命成全尹卓,些许惩罚,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
也因此,当斥候回来禀报的时候,吴计虽觉得蹊跷,却没太当成一回事,直接挥手道:“既是如此,那便全军出发,众位都听好了,我等时间不多,务必要做到速战速决!”
几名千夫长闻言抱拳听令,当即道:“末将遵命!”
话落,其中一人又道:“末将斗胆,敢问吴将军随哪一队而行?”山脚的队伍分成三队,每队一千二百,这是早就分配好的,如今将士们早就在山脚等着了,可说是万事俱备,只等斥候队回来回禀,这千夫长觉得事情有些没对,因为吴计从头到尾没说过要跟着左中右三路哪一路。
吴计听完后眯了眯眼,别说是心虚了,他面上神色根本就没有半分变化,“问得好,时不待我,本将军之所以如是安排,是希望尔等能牵制住卧龙山庄的视线。”
他目光扫向几人,铿锵有力道:“诸位都清楚,在我等围攻卧龙山庄期间,蔚家军的援军很可能随时会扑上来,形势凶险,留给我等的时间本就不多,不管山上到底是什么动静,本将军决定带上四百人先行,若是能顺利在卧龙山庄找到目标,咱们便可早些追上将军的步伐,也可少担些风险。”
几名千夫长一听,顿时热血上头,其中一人道:“原来如此,将军为了末将等人着想,实乃舍己为人高风亮节的楷模!”
这马屁拍的啪啪作响,吴计闻言笑了笑,摆手道:“漂亮话就不必说了,众位齐心协力完成任务才是正事,本将军除了想节省时间,也是想给兄弟们留条后路,倘山上形势不好,山下形势有变,诸位不妨立即带人往麻城撤退。”
“卧龙山庄虽看起来平静,也只小小山头,但大将军既是决定留下五千兵马,便证明此行并不简单,军中正值用人之际,各位千万小心行事,且以大局为重!”
这话差点就没将几个千夫长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唯一有点想法的,大概也只有最先问话的那人,但吴计话说的漂亮,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几人领命后,当即便带着人风风火火上山。
吴计则是留在山下观望,他身边的心腹随从道:“将军,如此行事,当真没有后患?万一有人从中逃脱,在大将军面上说上几句,那情况可就不妙了。”
吴计扬眉冷笑,“那也要有命活着才行。”他心里有种感觉,直觉这些人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由得望向山下的三条火龙,若有所思道:“卧龙山庄虽然不大,看起来无足畏惧,但实则恰恰相反。
凡兵有四机,气机,地机、事机、力机,以上四机,气机本前锋是不好说,但地机、事机与力机,我军已然落于下风,更别提蔚家军援军很可能随时会追上来了。”
随从不解,“将军,何为四机?”
“愚蠢!”吴计回头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轻蔑,继而得意道:“枉你跟随本将军多年,却是连四机都不清楚!”
随从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悉心求教道:“还请将军教我!”
“罢了。”吴计摆了摆手,“四机最初是战国吴子提出,此乃中原兵书,你不知晓也在情理之中。这四机,气机代表士气,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定然要有一人张设轻重做主心骨;所谓地机,则是指先天地势;而事机,可理解为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至于力机,乃是指军队本身实力。”
这话说得文绉绉的,随从听得懵懵懂懂,吴计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随即解释道:“在气机上,我军已然失了先机,本将军且问你,大将军已经带兵赶往麻城,留下这几千兵马,谁不知晓即将面临什么?”
主帅都跑了,他家将军已经决定撂挑子,这气机自然是无从提起,随从明了的点了点头,“那另外三机呢?”
“这三机啊……”吴计笑了笑,笑容中不乏讽刺,且阴测测的有些瘆人,他道:“古有十夫所守,千夫不过之说,而牯牛山乃是山林,卧龙山庄在牯牛山上立足,且建于半山,若卧龙山庄当真是蔚家军麾下产业,你以为,在山庄建立之初,蔚家军会对地形没有要求?骠骑营固然是草原上的雄鹰,可擅长的却是草原作战,于山林作战,且是围攻之战,我军已然失了先机。”
“再说事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同样的道理,大将军与军师能猜测到卧龙山庄的底细,猜测蔚池一双儿女藏匿其中,难道蔚家军的人不会事先防备?
自打前锋队与麒麟卫的人在果洲交锋,我军同样失了先机,在蔚家军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派兵围攻卧龙山庄,这与主动送上门找死,也没什么差异了。”
吴计虽然不曾明说,可意思却很明白,这随从也不是真笨,当即听得胆颤心惊,他往四下看了看,生怕有人将吴计的话听了去,到时候报给尹卓知晓,他们就是不死,那也该死了,“将军,小心隔壁有耳。”
“怕什么?”吴计掀了掀眼皮,“便是知晓了,那又如何?到最后,他们只有感激本将军的份。”
他往四周看了眼,接着道:“再说力机,若卧龙山庄真是蔚家军的产业,你以为,对方的实力会在骠骑营之下?我军处处落于下风,而对方却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其结果,就不用本将军多说了吧!”
随从忙不迭点头,他冷汗都流下来了,顿了顿小声道:“那么,依照将军所言,此番北伐,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的决定了?”
吴计闻言一时没有吭声,缓了缓才道:“这话我可不敢应承。”
尹卓的目的很明确,表面上看,北伐确实是自寻死路的事情。但他身份不够,能了解到的消息非常有限,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尹卓是否还有别的打算,自然也就不清楚尹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以,要判断北伐的决定是否错误,仅凭他现在所知晓的就下断言,未免显得武断。但尹卓接二连三的动作,他全都看不上眼,却是真真的。
他从参军开始,就一直在那木达麾下。那木达同样出自平南王府,是那木雄的庶弟,他比那木雄小了十来岁,两人在平南王府,无论出身还是遭遇皆是相差无几。
那木雄活着的时候,兄弟二人关系极好,在平南王府,那木达可说是唯一与那木雄有交集的人。而尹卓是那木雄的徒弟,那木雄死后,那木达有心接掌骠骑营,却能力不及尹卓最终败下阵来。
尹卓知不知晓那木达的打算,吴计并不清楚,事后,总归尹卓没将那木达驱逐出骠骑营就是了。至于尹卓为何没将那木达排挤出骠骑营,吴计也并未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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