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阳闻言面色一肃。旋即皱了皱眉,“主子想怎么做?”白令与白豚方才的话他全都听到了,尽管有关上京城的计划没说的很清楚,但多少能猜出几分。可在下山之前、包括睿王在去菊山县之前,在蔚蓝所有的计划中,并不包括姜泽和秦家。
那么,这改动计划又从何谈起?还是说,蔚蓝之前就已经有了成算,只一直不曾宣之于口,亦或者,雷文瑾的回归,瞬间就让蔚蓝改变了想法?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冒进了?
郧阳问完后见蔚蓝拧眉沉思,不由出声道:“对啊,主子,要不咱们先给将军传信?雷岛主既然派人到麻城报信,应当也会跟将军传信。此时朝中上下正是风声鹤唳,姜泽对镇国将军府定然格外关注,咱们的动作应该更加小心才是。”
“你说的不错。”蔚蓝何尝不知这点,她来回踱步,低声喃喃道:“可时机也很重要。”雷文瑾出手,这是送上门的机会,哪有不及时抓牢的道理——早就已经你死我活了,再磨叽又有什么意思?
郧阳的话固然有理,也全在情理之中,却并非无法规避。她在心中仔细思索与镇国将军府相关的人事,又权衡了雷文瑾出手之后的各种利弊。
首先,将秦家女与姜泽绑在一起,可以彻底断了尹卓与那木达的后路,同时,也等于断了秦家的后路。但这需得掌握好分寸。在上京城事发之时,需得立即将秦家在绩溪郡的根基连根拔起。
上京城的事情倒是不难,难的是如何从根子上摧垮秦家。再加上白令与白豚出发的时间较早,坳谷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他不知情,很难说中间会不会出现变故,万一雷文瑾失手呢?
蔚蓝不知道的是,尹卓与那木达的后路早就被雷文瑾堵死,更不知晓真信田冲已经与秦羡渊达成协议。她将所有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不免觉得自己从现在就开始计划,多少有些为时过早了。
片刻后,她哂笑着摇头道:“你先出去吧,我再想想。”
郧阳似是看出她的顾虑,问道:“要不属下现在就跟将军传信?”
蔚蓝摆手,“白令与白豚只出发前知道些大略的计划,我们尚且不曾收到消息,我爹那边只怕同样没有消息。”再说她虽不十分了解雷文瑾的脾性,却知道他是个生性不羁又极为护短的人。
骠骑营与蔚家军开战,镇国将军府可说集中了多方视线,雷文瑾既是打发白令白豚过来报信,却又不想将事情明说,明显就是想撇开镇国将军府单独行事,如此,即便秦老太君几人已经被带回上京城,他爹也未必能收到确切的消息。
“还是先看看韩栋与睿王怎么说罢。”
郧阳闻言一怔,韩栋正在追击尹卓,主子想看看韩栋那边的情况再见机行事他可以理解,但这睿王,“主子,这事儿毕竟涉及到秦家,睿王那边……”
雷文瑾动作迅捷,秦家与姜泽、谢琳,甚至是太傅府素有旧怨。倘秦家三姐妹落入姜泽手中,而秦羡渊又不肯配合,这无疑是直接将几人送上死路。
姜衍之前虽针对秦家出手,却没直接要了秦老太君几人的性命,再加上姜衍与姜泽不共戴天,姜衍收到消息后,心中难免生出芥蒂。
蔚蓝闻言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咱们与睿王早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事无不可对人言,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将事情放到明面上来。再者说,秦家之事还是睿王开头,你认为能避的过他去?”
“再有一点,表哥之所以会对秦家出手,乃是为了镇国将军府。他是肃南王府二公子,代表的便是肃南王府的立场,难不成镇国将军府得了好处,还要让他一个人将事情全都担下?传出去没的让人说咱们小气,也辜负表哥一番心意。”
雷文瑾才刚回来,为什么会直接拿秦家开刀?说穿了,秦家与肃南王府没什么瓜葛。只因镇国将军府与肃南王府是姻亲,秦家动了蔚家军的兵器,觊觎她家姜小三,雷文瑾就拿秦家开刀,这其中护短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为了表明态度。
再有一点,菊山县已经收回,鸣涧粟米都是得用的人,姜衍却没立即赶回麻城,这点在旁人看来可能非常正常,但蔚蓝却觉得,姜衍应该还有些别的盘算。至于到底是什么盘算,蔚蓝并不清楚,可她下意识觉得不是小事。
骠骑营的溃败,表明蔚家军已经暂时度过危机,同时也表明,姜衍就藩一事已经尘埃落定。这点对蔚家军与姜衍来说固然是好事,但对姜泽来说,就是天大的坏事了,姜泽又怎么会甘心?
姜泽不甘心,定然会不遗余力的再找姜衍与蔚家军的麻烦。而姜衍并不是个没成算的人,又怎么会甘心束手待毙?所谓因果,总是一环扣着一环,姜衍与姜泽皆是不会罢休,蔚家军作为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双方博弈之下,更大的危机还在后头。
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只有一方彻底败落,方能休止。
郧阳跟着蔚蓝的时间已经不短,知她素有主意,闻言也不再多说,甚至生出了几分惭愧心思,抱拳道:“主子说的对,是属下想岔了。”想想也是,纸终归包不住火。
雷文瑾对秦老太君几人动手的事情,姜衍可能一时间还不知情,但他又不是吃素的,事后定然会查出端倪,与其现在瞒着,事后让人猜忌,反倒不如开诚布公。而蔚蓝的行为看似傻气,对姜衍没有半分保留,实是难得的坦荡。
蔚蓝心知他是好意,闻言摆手道:“无碍的,你也是为我着想,不过,”她说着顿了顿,半眯起眼道:“上京城的事情咱们可以不管,但绩溪郡这边,却是可以稍微动动的。”
“主子?”他家主子这是又想打家劫舍了?
郧阳闻言先是眼睛一亮,旋即又有些发愁,“咱们人手不多,秦羡渊人虽不在绩溪郡,可留下的人手未必就少,再加上还有个刘天和,此事怕是难办。”秦家家大业大,近年来,打秦家主意的人不少,可却从来没人得手,足见其防备之森严。
蔚蓝自然知晓这点,点头道:“我知道,可该出手时就出手,万一动作慢了,岂不白白便宜了别人?”这别人,有可能是尹卓,有可能是那木达、有可能是姜泽,更有可能是尹尚。但无论是这几人中的谁,蔚蓝都不想让人白白得了好处。
“这人手倒是个难题。”她说罢捧着听涛重新沏好的热茶在圈椅上坐下,转而笑道:“听涛呢,你怎么说?”
听涛笑了笑,她比郧阳接触蔚蓝的时间更多,自然知道她的脾性,这是个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更改的主。再加上她家岛主已经插手,她对此事可谓报了十二万分的信心,因而轻松道:“属下听主子的,主子决定的都是对的!”
蔚蓝闻言不觉好笑,摆手道:“行了,马屁精。”
可不就是马屁精么,郧阳还在思索人手问题,反应过来瞪了听涛一眼,复又道:“难不成主子已经有了成算?”
听涛挑了挑眉不再吭声,蔚蓝点头道:“事在人为,没人的话,咱们不如借人如何?”
借人?绩溪郡还有别的人手可借么?他怎么不知道!郧阳连连摇头,“主子想借谁的人手?难不成要借睿王的?”所谓见者有份,借人需的分利,郧阳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大划算,尤其是让姜衍亲自出手去对付自己的曾外祖家。
蔚蓝摆了摆手,笑得跟个狐狸似的,旋即又招手道:“你附耳过来。”
郧阳好奇,依言上前,蔚蓝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郧阳睁大眼道:“主子,刘天和未必就肯上当。再说就算上当了,也有可能随时被拆穿,姜泽在绩溪郡定然安排了人手,万一被拆穿了,岂不百忙和一场?”
蔚蓝摇了摇头,“总要试过才知道,秦家的家业谁都想要,我不信姜泽会没有想法,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早姜泽一步。刘天和前些日子才办砸了粮草的事情,姜泽捏着他的把柄,眼下秦家出事,刘天和应当已经收到风声,你说他会不会想要立功扳回一局?”
郧阳面上露出笑容,“别的人属下不知道,但属下若是刘天和,定然会这么做。”
“对啊,连你都会这么做,又何况刘天和这种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只怕刘天和自己都想着从中捞上一把呢。”蔚蓝浅啜了口茶,笑眯眯道:“财帛动人心,局势越是混乱,便越好浑水摸鱼。”她搁下茶杯看向郧阳,“没准已经有人比咱们早一步下手,蔚家军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咱们也不要多了,有多少算多少。”
“这事儿交给别人去办我不放心,你亲自跑一趟。”想要糊弄过刘天和不难,难的是扫清姜泽埋在绩溪郡的暗桩,阻止刘天和与姜泽互通消息。
思忖着又微微蹙眉,“事不宜迟,你现在出发,我稍后传信让杜文涛带人去接应你。”菊山县的事情已经了了,剩下的不过收拾残局安抚民心,这些都不是麒麟卫擅长的,将人调过来用刚好。
郧阳领命,却是有些踟蹰,“属下走了,您的安危怎么办?”
“无碍的,眼下其他的都好说,唯一需要防备的是尹尚。”但尹尚又没长了三头六臂。
再者说了,尹尚前些日子还在折多山,她现在人在麻城,尹尚若是为了刹雪想对她下手,只能派人到麻城来,可从折多山到达麻城最近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沿连云山经乌拉草原,一条是从坳谷。
坳谷就不必说了,沿线四处都分布着蔚家军,尹尚就算装上翅膀,也不一定能飞过来。至于乌拉草原,风雨楼的人虽是追着邬天霸的人已经深入草原,但伏虎营却是仍在,倘若尹卓出现,她定能收到消息提前防备。
于是想了想道:“我身边有听涛听雨和蓝二等人,表哥也没让白令白豚回去,再加上赵群与梁晓就在左近,这人手怎么都是够用的。”
郧阳迟疑,先是看了眼听涛,见听涛点头,这才叮嘱道:“属下明白了,主子还需提防着兰富强,属下怕他狗急了跳墙。”
蔚蓝点头,“放心,他掀不起什么浪来。”兰富强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关头投诚,无非是怕死。人只要有弱点就好,郡守府衙中,兰富强虽然还有不少得用的人,却全部加起来,也未必是她手下人的对手。
“想必兰富强也是看准了这点,才会在主子面前低头。”郧阳走后,听涛重新给蔚蓝斟了杯热茶,温声道:“不过,还是要有所防备才行。”
蔚蓝明白她的意思,笑着道:“你做了什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主子。”听涛搬了杌子在蔚蓝跟前坐下,低声道:“属下已经安排了人将府衙前院盯着,另外,您之前让属下留意的,属下已经顺藤摸瓜找到窝点,就看主子怎么决断了。”
蔚蓝敢住进府衙后院,自然不会毫无准备,而这麻城之中,除了有姜泽的人,还有拓跋珏安排盯着兰富强的人,她住进府衙之后,最初只让人盯住兰富强,然后才是董方。在董方被拒之后,才是往外围辐散开来。
想着兰富强和姜泽的人还全都有用,蔚蓝挑眉道:“先将人看紧了,只要他们不往府衙过来,便不必理会。”
听涛颔首应下,蔚蓝挥手道:“下去睡吧,明日还有得忙。”
“可不就是有的忙吗,主子也先睡吧。”听涛先将床铺给蔚蓝整理好,又亲自倒了杯热茶放在床头,这才转身去了隔间。
蔚蓝思忖着一直没有消息的尹尚,却是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直到四更的梆子敲响,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实则这一夜里,毫无睡意的又何止蔚蓝?
其中之最当属尹尚。折多山积雪未化,天气比西海郡更冷,夜间的风将山巅的树木吹得哗啦啦作响,玉树拿了才刚收到的消息大步进入房间,低声道:“殿下,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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