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君定了定神,哆嗦着嘴皮子道:“你说的对。”
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她退缩,她也不可能退缩——关乎到秦家的存亡,无论成败她都不会放弃,只怕再坏的结果,也坏不过现在。
话落从禁卫军身上移开视线,扭头对白瑚道:“一事不劳二主,小哥儿,老身体力不支,便倚老卖老,劳烦你陪老身走上一趟。”说话间,她一只手紧紧攥住白瑚的手腕不松,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晦涩。
白瑚的来历她不清楚,也并非就没有半点怀疑。然而人在走入死胡同后,经历着希望和绝望的双重夹击,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会想要勉力一搏。
秦老太君固然不大懂得当前局势,却清楚骠骑营与蔚家军的战事因何而起。从尹卓掳人开始,就代表着姜衍对秦家起疑,秦家与尹卓的合作关系已然破裂。
姜衍对秦家起疑,蔚家军必然同样如此——别说秦家只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了,便是只手遮天的权臣,也背负不起通敌叛国的罪名,而她们如今人已到了上京,秦羡渊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
再没人比她更加了解自己的孙子了——但凡有丝毫可能,他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别人手中,成为任人操纵的棋子。既然左右都是个死字,她为什么不勉力一搏?
没准真能谋得一条生路也不一定。
再说了,她三个曾孙女确实是被姜泽的人带走的。思及谢琳早年的所作所为,秦老太君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若非谢琳坏事,罗魏断不会落得个暴毙的下场。
罗魏不死,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姜衍是板上钉钉的帝王,秦家与定国侯府不会生分,姜衍不会被驱逐到紫芝山,长成铁石心肠连捂都捂不热!
新仇旧恨算到一起,秦老太君原本还动摇的心思瞬间就坚定下来。
只眼下的局面,定然有个幕后推手,她不敢问对方的身份,也知道问不出来,但心里却还残存了一丝希望——便是要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且这幕后黑手既然让秦家与谢琳母子打擂,想通过秦家让谢琳母子吃下这哑巴亏,自然不会让她和秦宁馥三人轻易死了。只要她能坚持下去,便是不盘活秦家,也能将谢琳母子恶心的够呛!
当然了,这是最坏的结果,万一谢琳与姜泽不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矢口否认呢?
那秦家岂不捡了现成的机会?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三个曾孙女可是她一手培养的,其中还有秦羡渊的心血,又岂是轻易会认输的性子?一个端庄清冷,一个明艳如火,一个娇弱如柳,还怕姜泽半点都不动心?若他真没动心,哪来今日这出!
再次权衡了一番利弊,秦老太君信心大增,目光灼灼的看着白瑚,似乎要看到他心里去,“老身一把年纪了,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小哥儿定然不会拒绝吧?”
这哪里就是糊涂了,心思比年轻人转得还快好不好?
白瑚闻言咧嘴一笑,“老太君放心,所谓送佛送到西,咱登闻鼓都敲了,后面的路自然是一起走。”呵呵呵,敢出言威胁他,保管送她到西天去!
至于到了大殿之后,他与秦家非亲非故,能将人送到后帮衬几句也就了不起了。
到时候谢琳和姜泽一起被拖下水,便是对他起疑,总不可能直接下令将他杀了。他什么时候想走不行?如此想着,白瑚面上的神色更加淡定。
秦老太君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心下已是大定,可想到接下来的场面,又微微皱了皱眉,旋即整个人都倚在白瑚身上,一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悲痛欲绝的模样。
心下更是快速思索开了——人的确是被姜泽带进皇宫,敲登闻鼓的事情也可大可小,她对谢琳母子固然恨之入骨,可也要掌握好了分寸,别彻底激怒了二人适得其反才好。
人群中议论纷纷,只在秦老太君周围隔出小片空地。
片刻后,伴随着承运殿几声惨叫直破云霄,传旨太监匆匆而来,禁卫军这才放了秦老太君和白瑚进宫。但尊仪门前的百姓却兵没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禁卫军冷着脸围城一圈,只让开一道口子,等二人进宫后,立即将宫门围了个严严实实。宫墙上的禁卫军统领眼见着宫门前黑压压的一片,就连停放马车的地方也被占领,不由得暗暗低咒了声道:“都给老子警醒着些!”
除了祭祀和庆典,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天知道这些人里是不是混进了刺客,别到时候出了岔子,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皇宫这地界儿,姜泽出宫的事情他不知晓,但回宫的事情却是猜到几分。莫冲走的时候可是跟火烧屁股似的,这才接了桂荣和岑刚没回来多久,外面就有人敲登闻鼓,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这是有人要搞事啊!
禁卫军看着不断围拢的人群暗暗咂舌,闻言立即齐齐应了声是,责任所在,这么多的人,万一来个哗变什么的,也不必等皇上出手,他们就可以去死上一死了!
眼看着秦老太君二人进宫,百姓中的议论声更大了,但绝大多数人却人是一头雾水,有人好奇的打量四周,逮了人问道:“今儿这事儿稀奇啊,登闻鼓可是两任皇帝不曾敲响了。”
“可不就是稀奇,你是才来的吧?”回话的是个穿着绸缎的胖大娘。
“正是正是,莫非婶子知道原因?”这人拱了拱手。
胖大娘闻言砸了咂嘴,摇头叹息道:“作孽哦,我家是泰宁街拐角第一家卖豆腐的,今儿街头热闹,巡城卫的人到处抓人,这不,才刚收工就听到有鼓声响。”
婶子,您这没说到重点啊,也太不符合八卦准则了,难不成是在为你家豆腐做宣传……
有人按捺不住,“原来如此,那接下来呢?”
“啧,你们不知道,方才那老太太可是南边秦家的人。”
“南边秦家?南边姓秦的多了去了,不知婶子说的是哪家?”
“还能是哪家,秦半城呗,那啥那啥,”旁边一抱着糖葫芦的汉子挠了挠头,“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跟定国侯府还有太傅府有亲的秦家,对的,就是这个秦家!”
“小兄弟说的不错,还真就是这个秦家。”
秦家名声不小,大多数人虽知道秦家巨富,却不清楚秦家跟这两家还有关系,不免奇道:“秦家既是有这等姻亲,又如何会单独来告御状,这不是舍近求远吗,定国侯府和太傅府,随便求上一家也好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当即就有人将秦家与定国侯府并太傅府早年的纠葛全都扒拉出来,末了道:“所以啊,靠山山倒,靠人人会跑,还是不如靠自己来得实在。”
“那秦家家底丰厚,难不成是家财被人夺了?”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秦家的家财是不是被人夺了我是不知道,可看上去也差不远了。”
“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那告状的,是秦家老太君,我跟你说啊,她状告的是采花大盗。”
有人恍然大悟,“难不成正是巡城卫在抓的那个,就是从朴居逃出去的?”
“是极是极,也不知道这秦家倒了什么血霉,据说秦家在南边遇到些事,好像与战事有关。这不,秦老太君没办法,才带了几个曾孙女上京走动的,想是要缓和与那两家的关系吧,谁料两家还没走通,这三位姑娘就被人劫了,啧啧!”
涉及到战事,很多人往四周看了一眼,但好奇心却是半点都没减少。想了想又低声怯怯私语起来,八卦之火以燎原之势,迅速往周围辐散,不多时,就有很多人知晓而来秦家与罗谢两家的纠葛。
又有从麻城与菊山县迁往上京城的人不断曝出内情,说秦家与大夏骠骑将军似乎还有交情,隐约听着是通敌叛国了。
人群中不禁一阵哗然,原本还不明就里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两刻钟后,已经能绘声绘色的脑补出一场大戏。
却也有聪明人提出怀疑,巡城卫在城中撵得鸡飞狗跳的,许多人都见到那采花大盗只一个人,怎么就有能耐同时掳走三个姑娘了,这是出悬案啊悬案,也怪不得秦老太君会直接敲登闻鼓了……
与此同时,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心中警铃大作,斗蛐蛐斗鸡遛狗的,红袖添香与小妾耳鬓厮磨的、正听小厮分说朴居八卦的、正教导家中儿女的、正准备好好用个午饭小酌两杯的,全都风风火火穿戴整齐进宫。
定国侯府,罗荣听到鼓声后挑了挑眉,与王氏道:“我先进宫去了,家里一切照旧,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必惊慌。”罗柏未回,他虽相信自家儿子绝对能脱身将事情撇个干干净净,但两手准备总要有的。
王氏见惯了大风大浪,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一挥手道;“侯爷放心,妾身知道该怎么做,没事儿的话妾身今儿去佛堂陪母亲用斋。”
阿弥陀佛,谢琳和姜泽上蹿下跳太久啦,登闻鼓一响,就连她都想去看看热闹了,只可惜女子不能临朝,所以她只能去佛堂沐浴下佛光,再吃上顿素斋,也好平复下心情。
罗荣笑着出府,已经在心里打了无数腹稿,又想着谢琳和姜泽现今的嘴脸,心里不由一阵乐呵,干脆也不坐轿了,直接将宝贝了多时的千里马牵了出来。
再说镇国将军府,蔚池趁着秦风出去的功夫,也专程出去了一趟,却是没有半点收获,听到鼓声响起,不由得眯了眯眼,叮嘱秦风道:“我带荆丛进宫,你将蔡娟和二小姐的事情给安排好了。”
秦风闻言点头,却是为难道:“蔡娟那边倒是好说,只二小姐那边恐怕不愿意走。”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此番机会难得,再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谁能想到雷文瑾会忽然派人上京呢,就算想到了,也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动静。
蔚池摆了摆手,“好好与她说,她想做的我心中有数,她若实在不放心,干脆便将春茗留下,余下的事情交给春茗亲自去做。”
“属下知道了。”秦风想着距离蔚桓娶平妻的日子还有几日,确实不适合再等下去,遂抱了抱拳,看向旁边的荆丛。
荆丛颔首,“统领放心。”对镇国将军府来说,这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谢琳和姜泽应付朝臣都来不及,就算怀疑到将军头上,也没证据,总不可能直接将人扣下吧?
秦风原本还想叮嘱几句,看了看已经在孔明椅上坐定的蔚池,又将话直接咽了下去。这位本就胸有丘壑,再加上已经能出去飞檐走壁了,想也没什么大碍。
二房这边,蔚桓已然进宫。
陈氏听着登闻鼓的声音,与丧钟没什么差别,只以为宫里又出了大事,忙将孔氏叫了过去。孔氏正准备用饭,听了不由得火冒三丈,却是想着庶妹很快就要进门,与陈氏的关系也该稍微缓和些了,只得耐着性子过去。
敛心院里,蔚柚原本就不怎么得宠,孙姨娘死后,拜高踩低的人全都冒了出来。一气之下,干脆将人全都打发出去,余下皆是蔚桓和孔氏安排的。
可蔚柚自打心里有了想法,整日里闭门不出,表现得实在是再老实不过,这些人盯了几日后,便也慢慢放松了警惕,因此,当秦风过来时,院子里安安静静的。
再说皇宫里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姜泽从昏厥前的美好梦境中直接被申姜扎醒,十个手指有五个被包成了猪蹄,又匆匆忙忙换了衮服做足了排场赶到乾坤殿,路上虽有桂荣不断分说,坐上龙椅之后,却整个人还是昏的。
信息量太大了,姜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万无一失的事情,一觉醒来后,却是连登闻鼓都响了,据说还是秦家人……
他包成猪蹄的手缩在袖子里背到身后,一只手紧握成拳,坐下来先是看了眼岑刚和黄御史几人,紧接着又往定国侯罗荣的方向看了眼,想到岑御史几人可能将在朴居的情形全都收入眼中,而罗荣很可能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面上不由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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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总觉得有些不满意,估计明天会改,我得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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