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闻言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事儿是真的急不得,于她而言,接掌蔚家军虽名正言顺,但人心却不是那么好掌控的。修建卫所的事情她已经算是抡起大棒敲了某些人一棍子,再提出以兵养兵,少不得会怨声载道。
再说军政向来是分开的,西海郡是姜衍的封地,到底要如何做自然要看姜衍的主意。以兵养兵固然可以为西海郡的农业发展打下基础,但蔚家军种出来的就是蔚家军的,总不能变成百姓的。
那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了——蔚家军若是真的打算以兵养兵,三十万人想要划分的土地绝对不是少数,整个西海郡都还不知道有多少土地可以开垦呢,划给蔚家军的土地越多,百姓能得到的就越少。
蔚蓝不认为姜衍是多小气的人,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贸贸然插手不太合适。想清楚这点不由挑了挑眉,“那便先将这些人安置好吧,等郧阳到了出发去安平镇。”
姜衍倒是没蔚蓝想的那些顾虑,主要还是担心蔚蓝的处境,笑着颔首道:“眼下才刚开春,等人手到位,我先让人勘测土地,将能种的开垦出来作为试点。”
“你会种地吗?”蔚蓝闻言一怔,想了想道:“别看西海郡广袤,真正能种的主要集中在乌拉县,你可能需要擅长种田的老把式,要不我让季星云找些人过来?”
茶园那边她倒是有些人手的,但南方的气候和土壤与西北截然不同,能种的农作物自然不同。种地靠的是什么,还不是经验?且看整个西海郡的种植面积,显然经验这东西存在的可能性很小,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姜衍摇了摇头,“先别着急,紫芝山藏书颇丰,我已经传信请师父帮忙,兰富强和丁向手底下原本就有些能用的人,等圣旨到了,我先让姜澄和罗桢将人带过来,总会有些用处的。”
蔚蓝颔首,“没准到时候正好能与郧阳一行遇到也不一定。”如此她手底下的人就算全都回来了,苍岩堡卫所也已经建了大半,只剩下砌墙盖瓦什么的,刚好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就在二人计划着要如何重新建立西海郡的档口,划分菊山县到西海郡的圣旨被快马加鞭送到。丁向带着人抖抖索索的接了圣旨起身,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对前来传旨的内侍恭敬道:“辛苦公公跑这一趟了。”说着一个荷包悄无声息的塞进内侍手中。
内侍哪里感受,忙将荷包推了回去,“丁大人客气了,为皇上分忧乃是应当应分的事,杂家并不辛苦。”说罢面上扯出一抹笑容,朝北面拱了拱手,一副老子忠君爱国的模样。
丁向心中狐疑,这与他想象的不一样啊,首先姜泽不可能心甘情愿的舍了菊山县,所以,这内侍唱的到底是哪出?但他从来没跟内侍打过交道,猜不透便也不猜了,拱手道:“公公说的是,下官佩服,您看是先在县衙歇会,还是下官带人送您去驿站?”
内侍闻言嘴角微抽,暗忖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土包子,怎么就没学到睿王和蔚家军的胆大包天呢?他又不吃人,丁向怕他,他还怕丁向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圣旨是给睿王的,没见他没看到睿王却半句都不敢提吗?
这可是睿王的封地,是蔚家军的地盘,好几万兵马囤积在菊山县,城外已经风风火火的在建城墙了,他要是真的留下来贪这一口,没准就真的回不去了。
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就连理由都是现成的,“丁大人客气,事情已经办妥,陛下还等着杂家回去复命,这便不多呆了。”说完并不理会丁向的挽留,朝身后挥了挥手翻身上马挥鞭就走。
丁向看得目瞪口呆,脚步发飘的捧着圣旨回了后衙。
鸣涧见他回来扬了扬眉,“怎么了?”
丁向闻言抹了把脸,“鸣统领,这就完了?前来传旨的人居然就这么走了?”
“要不然呢?”鸣涧早听到马蹄声,抱剑斜睨着他道:“丁大人莫不是希望他们留下来?”
“怎么可能!”丁向面色纠结连连摆手,“下官只是不解。”
“有什么好奇怪的,传完旨自然该走。”
丁向嘴角微抽,挥手让身后的人退下道:“按说菊山县归到西海郡下辖,陛下定然不会甘心,有您和蔚家军的人在,陛下很难再安插人手进来,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在城中逗留一二打听打听消息吧?”
鸣涧语带嘲讽半点都不客气,“不过是群贪生怕死的小人,留下来又有何用?”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皇宫内院出来的人最是擅长趋利避害,眼看着菊山县已经全都是蔚家军的人,这些人怎么可能留下来探听消息?
“再说菊山县早就是王爷的封地,但凡能摆在明面上的,全都是不甚要紧的,即便被他们看了去也不打紧。”至于不想被这些人看到的,就算这些人千方百计留下来也看不到。
开玩笑,当蔚家军是吃素的呢!
饶是丁向早清楚姜衍和蔚家军对姜泽的态度,听了还是忍不住额头上直冒冷汗,到底还是皇帝呀,能不能稍微客气点!这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忙改口道:“鸣统领不说,下官倒是将这茬忘了。”说完心下暗暗觉得好笑,也对,就蔚家军这阵仗,传旨的人要是敢留下来才怪了,不必说也是心惊胆战的。
这就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了,换成是他,大约也会觉得害怕。思及此丁向暗暗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道:“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办成了。”
他先前之所以会到菊山县,一则因为菊山县被屠,他心里多少还存了些为国为民的心思,二则因为姜泽阴狠狭隘委实不是明君雄主,并不值得他全心效忠,三是姜衍的态度强硬,他已经上船别无选择。
可他虽然早早就做了决定,也相信姜衍的能力,却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确定——毕竟不是什么小事,藩王让帝王割地赔款,于帝王而言是十足的耻辱,尤其这帝王还是个强势本就与睿王有仇的。
那晓得事情还真的办成了?
鸣涧抬眸扫了他一眼,眸中少见的划过一抹笑意,“丁大人这回可是放心了?”
“自然。”丁向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忙补充道:“鸣统领勿怪,下官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心里总有几分忐忑,眼下事情尘埃落定,对王爷来说是好事,对下官来说亦然,下官一时高兴有些失态了。”
鸣涧暗暗挑眉,“无碍,不过是人之常情,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丁县令的了。”
“鸣统领放心。”丁向颔首,反应过来皱眉道:“怎么,鸣统领要走?”鸣涧和麒麟卫不会久呆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迟疑道:“那麻城那边……”姜泽在圣旨中说了,可是要让兰富强上京述职的。
丁向有些拿不准姜衍对兰富强的态度,自从蔚家军到麻城以后,他再没听说过兰富强的下落,圣旨让兰富强回京述职的本意他同样猜不透彻,但西海郡下任郡守是谁尚未定下也是事实,眼见姜衍没有其他合适的人可用,丁向心里难免意动。
鸣涧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莫非丁大人还有什么想法?”这丁向倒是可用,却并无担负一郡郡守的能力。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家王爷需要的是踏踏实实能干实事的人,若丁向瞄准郡守一职,那这人的心性则需要重新考量了。
丁向被他的眼神看得一突,倒也并不否认,否认也没用——他最近总与鸣涧并麒麟卫的人打交道,麒麟卫还罢,鸣涧几个却是朝夕相处的。别看几人平日里少言寡语,眼神却利的跟什么似的,就他这点心思,与其遮遮掩掩像个跳梁小丑,还不如有什么说什么。
是以微一拱手道:“鸣统领好眼力,下官确实有些想法,当官的,谁不盼着升官发财呢?但升官要看机缘,发财须得取之有道。下官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只如今战事才刚结束,西海郡百废待兴,可经不起半点耽搁。
下官已然追随王爷,自然直有盼着西海郡更好的份,会有此一说,盖因兰富强走后,朝廷必然再派人来。若来的人可靠还好,可若是来的人不可靠,不仅西海郡的发展会受到阻碍,王爷会被处处掣肘,下官这边同样难办。”
一面说一面观察鸣涧的脸色,见他皱眉,不由试探道:“鸣统领,王爷可曾有过交代?”丁向不笨,鸣涧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没希望了。可没希望是一回事,能不能从郡守身上看到希望又是另外一回事。
菊山县的事情能处理好,他已经看到姜衍的实力,但姜衍回到上京的时间统共不过两年,要说在朝中有多厚的根基委实不大可能。便是有,也无法与有圣元帝铺路的姜泽相比——菊山县来之不易,别一个不慎被人摘了果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