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离开西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戌时。
西北的天黑的晚,即便已经入夜,夜幕中依然残留着淡淡余晖。万壑山高高矗立,山巅的银白与余晖相互交映,再加上天边新月和闪闪烁烁的星子,即便是行走在最黑暗的小巷中,也能让人感觉到光明。
夜风清拂,空气中传来草木的清香气息。蔚蓝带着听涛和听雨一路疾行,直到彻底出了西营范围,听雨才疑惑道:“主子就这样算了?”
“什么就这样算了?”蔚蓝脚下没停。
听雨嘟了嘟嘴,“属下说的是蒋元麒,分明是他心思不纯欺瞒在先,到头来连个正儿八经的赔礼道歉都没有,主子就这样轻轻揭过会不会太好性了些?要是人人都跟他一样有样学样呢?这杀鸡儆猴的力度不够,岂不是谁都能冒犯主子?”
蔚蓝好笑的挑了挑眉,“你觉得这样还不够?”
听雨点了点头。
“你觉得呢?”蔚蓝问听涛道。
听涛摇了摇头,“属下说不好,似乎够了,又似乎没够。”
“为什么觉得够了,又觉得没够?”
“说够了,是因为蒋元麒的身份在那儿,他也没真的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甚至连实质性的动作都没有。蒋兮兮虽然在宴会上搞事,可她不过是个出头鸟。且事后蒋元麒能够很快的找到杜骁两位将军,也算态度十分明确了。这样的人还能用,主子敲打敲打便也够了。
说不够,概因眼下正是主子接掌蔚家军的关键时期,任何挑衅和不满的行为,都应该扼杀在萌芽中。而蒋元麒的小心思和不作为,促成了蒋兮兮的挑衅行为。主子若较真一些,完全能将蒋元麒撸下去。可这样一来,势必会在军中引起动荡,也会让人觉得主子不近人情。”
“可听明白了?”蔚蓝看向听雨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们是不是一起长大的。”两人一起参加训练,又一同到她身边,这智商差异怎么就那么大呢!
听雨挠了挠头,“明白了,可属下还是觉得心里赌着一口气。这事儿摆明了是蒋元麒犯错,到头来却要主子包容,这世上哪有犯了错不受惩罚的道理。”至于她和听涛,听雨并没感受到蔚蓝话中的恶意,“属下本来就是和听涛一起长大的呀!”
蔚蓝啼笑皆非,顿了顿敛下神色道:“这个啊,就要看你怎么想了。要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分个是非对错黑白分明。你觉得蒋元麒是犯了错没得到惩罚,可蒋元麒却不会这么认为。
他或许会觉得自己有错,但他犯错的初衷不一定就是针对我。进门前我们也听了几句,蒋元麒之所以没直接将容光拉拢他的事情说出来的确是有私心,可蔚家军中与他相同想法的不在少数。
他们在蔚家军中效力多年,冷不丁被个黄毛丫头压在头上,任谁心里都不会舒坦。想要试探一二委实是人之常情,有私心便也在情理之中了。在他看来,这样做是对的。
因为有皇室的打压,蔚家军发展至今一路上满是荆棘。那蔚家军的统帅是不是得好好甄选?万一我是个狗屁不通瞎指挥的废物点心,蔚家军能不能继续存在是一回事,连累成千上万的将士们送命就是大事了。
你可以将这理解为他的私心,也可以理解为他身为将领爱惜手下兵卒的一番苦心。也因此,蒋元麒虽然有错,却不是原则性的错误,还不到上纲上线的程度。这样一想,是不是就能想通了?再一个,蒋元麒虽然油滑,却能屈能伸,心思也还算坦荡,并没有一味的在我面前推卸责任不是?”
听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听涛道:“主子说的不错,属下也觉得蒋将军还没到无药可救的程度。”她说到这儿看了蔚蓝一眼,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
蔚蓝笑眯眯道:“有话就直说,在我面前还要遮遮掩掩,是不是嫌日子太好过了?”
听雨闻言立即就看了过去,听涛讪讪道:“那属下就直说了?要是说的不好,主子可别生恼。”
蔚蓝嘴角微抽,“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听涛很想说是,但她没胆子,顿了顿斟酌着措辞道:“属下是这样想的,蒋将军毕竟跟杜骁两位将军是差不多的年岁,又是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在军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嗯?”蔚蓝侧头看了她一眼。
听涛一鼓作气道:“但他能在主子面前拉下脸面,说明他还是很有诚意的。尤其主子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时候,他能低下头在主子面前认错赔礼,属下觉得这很难得。”
听涛没说的是,她觉得蔚蓝说话十分噎人。明明是一句好话,认真理解却有好几个意思,也亏得蒋元麒能拉下脸面,不然那场面可想而知。
蔚蓝闻言半点都没心虚,挑眉道:“不对呀,你这胳膊肘怎么往外拐?不是我说你啊听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我最后不也承认他的身份在他面前示弱了吗?要真的公事公办,我是他的顶头上司,怎么雷霆手段以势压人都不为过吧?”
“这倒是。”听涛点点头,“所以我觉得主子处理得很好,松弛有度礼贤下士,再加上临走前那一番推心置腹,除非蒋将军真的早有异心,不然迟早是您的人。”
“话可别说的那么满。”蔚蓝挑了挑眉,面上虽然笑着,可眼中却并无多少笑意,“也别凡事只看表面。”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收服了蒋元麒,因为以前没经历过。
但凡事皆有相通之处,总要慢慢尝试。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也不是一句空话,既有警醒他的意思,也有警醒我自己的意思。”
数以万计的将士们都看着呢,她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若她不能带领蔚家军勇往直前,迟早是被淘汰的命运,到时候难堪罪过的就该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