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巨大的恐慌顺着脚踝爬上脊背。桑椀努力牵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从容的笑,可惜力不从心,那微小的弧度还没显现在脸上便蓦的消失了。
桑椀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风一吹便散:“你……是季清屿的女朋友?
对面的少女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闻言看了看自己纤长而白皙的手指,“当然。”
霍真真看着眼前女生水光氤氲的眸子,眼神怜悯而隐隐带着快意,“投怀送抱之前都不打听打听的嘛,可惜了,你也算漂亮,下次记得擦亮眼睛哈哈哈。”
少女嘴角上扬,笑声轻快而畅意。
像是被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冷水,桑椀浑身凉意地站着,脑子也被一起冻住了。
见女生离开,僵直地伸出了冰凉的手,拽住了她的衣摆,“那个帖子……”
霍真真一愣,随即皱着眉有些嫌恶地甩开了她的手,“你放心,只要你不继续纠缠季清屿,我会把帖子删了。”说完,扬着胜利的笑容转身。
身后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不止删除,还有道歉,澄清。”
霍真真有些轻蔑地回头看了一眼,“唔,看我心情。”
桑椀定定地站着,看着少女优雅窈窕地走远,脑子里乱的像一锅粥。
原本确定的目标一下子动摇了。
季清屿有女朋友,她不会也不可以介入两人。
之前的迷茫又出现了。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桑椀如梦初醒,快步回了教室,无视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桑椀低着头,冰凉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帖子还在,高高挂在论坛最上面,霍真真并没有立即删除。
越来越多的人转载,编造各种各样的故事,她徒劳地一字一句打着字:拜托,不要以讹传讹……
屏幕一亮,是姜晓晓发来的微信。
【睡不醒】:软软你没事吧?
眼睛募的一酸,桑椀咬着唇。
【月亮满了】:没事。
【睡不醒】:我们去告诉老师吧。
手指一顿,桑椀没回,她不想把别人扯进来。强撑着听完一节课,桑椀顶着无数情绪莫名的视线,敲响了老师办公室的门。
“咚咚咚。”
“请进。”
温和的男声传来,她咬着毫无血色的唇,推开半开的门。见桑椀进来,梁烯汝有些惊讶,“桑椀,你找老师有什么事吗?”
桑椀有些犹豫,“老师……”
办公室里,桑椀看着自己的脚尖。
身前老师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内容却让她如坠冰窟。
梁烯汝叹着气,苦口婆心,“桑椀呐,老师也知道这很痛苦。”他看着面前少女乖巧的脸,有些不忍心,“听我一句劝,忍忍啊,过段时间就好了。”
桑椀木然地听着。
老师还在劝,“不是老师不想帮你,实在是,”他一顿,有些无奈,“实在是帮不了你啊。”
桑椀轻轻地吸了口气,仍是看着地面,声音听不出情绪,“好的,谢谢老师。”
见眼前的女生听进去自己的劝告,梁烯汝欣慰地点点头,“这就对了。”他再次叹了口气,“过不久同学们都会忘了的,回去吧。”
“好的。”桑椀拉上了门。
心里微哂,怪不得霍真真胸有成竹,有恃无恐怖原来是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周围视线依旧,桑椀心中只剩麻木。没有回教室,找了个操场的角落坐着。今天天气不太好。深蓝色的天空阴阴沉沉,酝酿着风暴,像是此刻压抑的心情。把校服外套垫在身下,桑椀躺在了这片深蓝下。
迷茫。
沮丧。
无措。
眼前一暗,她从空茫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身旁多了一个人。桑椀眯了眯眼。
男生凌厉的侧脸好看的如一幅画。半响,谁也没说话。
“怎么没回教室。”男生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吓到她。
“不想回去。”桑椀抬起手臂放在了眼睛上。倏地,她听见了一声轻叹。
身边窸窸窣窣,多了一个人的体温。温润清朗的男声再次响起,“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当你的情绪垃圾桶吗?”
桑椀放下了手,侧头,撞进了一片温柔里。
募地,眼泪就这么流下来了,28岁的季清屿也曾这么看着她。
祁楚礼神色不变,看着她水光氤氲的眸子,心口处毫无预感的一疼。沉默了半响,他伸出手,遮住了女生湿润的双眼。
这动作像是一个开关,桑椀随着他的动作闭上了眼,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咬着牙齿,想要忍住嗓子里的呜咽,最后还是发出了破碎的哽咽。
桑椀嚎啕大哭。重生时的迷茫与希望,重遇季清屿时的兴奋与欣喜,看到帖子时的无措与恐慌,知道季清屿已经有女朋友时的悲伤与难过,全都随着眼泪宣泄了出来。
回忆到这里便是结束了,桑椀回过神来,眼前是人山人海的食堂大厅,耳旁是熙熙攘攘的吵闹,她募地便生出了一股恍惚来,像是做了一场悲伤而漫长的梦。
“想什么呢?”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挥动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抬头望见的是祁楚礼带着笑意的眸子。
桑椀倏的笑了,“没什么。”
如梦初醒。
桑椀终于回过神来了,她看着眼前食堂里熙熙攘攘,涌动的人头,有些恍惚。
明明不过是几天之前发生的事,桑椀却恍惚感觉过了还久。
此时此刻她募地便生出了一股恍惚来,像是做了一场悲伤而漫长的梦。桑椀有些感叹,曾经让她痛不欲生,久久不能释怀的事情也成了过眼烟云,无足轻重的小事,短短一段时间,却让她感觉度过了几年,不仅心态变了许多,对事情的承受能力也突飞猛进。
“想什么呢?”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挥动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抬头望见的是便是祁楚礼带着笑意的眸子。
不知怎么的,桑椀倏的便笑了,“没什么。”
这笑让正正坐在她面前,目睹了全程的祁楚礼有些怔愣,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笑蕴含的并不是那么纯粹的笑意,恰恰相反,他感受到的居然是悲伤和释怀。
祁楚礼慢慢地皱起了眉,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刚才她走神的那一瞬间,到底回想起了什么,什么事会让她露出这样复杂的表情。
季清屿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发生的事情,此时此刻,他眉头紧锁,面上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座位对面的女生。
坐在对面的霍真真像是全然没感受到眼下这气氛的诡异,只是兀自地笑着,一时没有开口的意思。
听到旁边祁楚礼的声音响起,季清屿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话题的主人身上。
这一转头就看见祁楚礼抬手在女生眼前挥了挥,笑容带着隐隐的宠溺。
这动作实在是太亲昵了,季清屿看看面色就隐隐变了。
但最让他烦躁的是,女生并没有对这个略显亲昵的动作产生任何意义,而是习以为常,没有丝毫的奇怪和觉得这个动作突兀的意思,他心下一紧,桌下原本平淡自然搭在大腿上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握了起来。但还没等他做什么说什么,女生接下来的反应却是倏的让这股燥意消失了。
桑椀对着祁楚礼倏的笑了。
只是,这个笑,比起平时她单纯而没有丝毫阴霾的笑,这个笑就显得复杂得很。
不是单纯的因为愉悦而自然而然地产生的,而是像是突然之间想通了什么,对什么释怀了,那是一种洒脱而对自己和解的笑。
霍真真原本还在踌躇怎样主动开口与清屿哥哥道歉,然后恢复到之前的那样,结果还没等到她想好怎么开口,便猛地注意到了对面的清屿哥哥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而是落在了......桑椀。
又是她。
这个人好像是出生来专门克她的,自她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特别是清屿哥哥。从前清屿哥哥从来都没有和她发过脾气,甚至没有产生过矛盾,自从她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之后,先是清屿哥哥一反常态,居然同意了女生和自己做同桌,而且还是他自己要求的,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便是不敢置信,因为清屿一直都是这样的,不和女生做同桌,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对方是谁,从没有破例,或者说,为谁破例过,知道那一天......
“真真......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闲聊的好好的,平时和她关系很好的薛柠妆容精致的脸上此刻满是纠结,突然开口说道。
彼时霍真真并没有把她的话防在心上,于是便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没事,什么事,你说吧。”
薛柠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纠结,听到她这么说,她随即便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小心翼翼的。
“呃,就是......”
她拖长了声音,却还是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于是霍真真就笑了,她开口时语气是随意而打趣的,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事情她是不能知道的,“不是薛拧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你直接说吧。”
得到她的肯定,薛柠好像得到了一颗定心丸,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害怕着什么,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语速飞快地开了口,“就是我听别人说季清屿那个班新来了一个女的,然后他两好像走得很近。我有个朋友不仅看到了他给那个女的打伞,而且听说他还主动要求换了和那个女的做同桌。”
薛柠的话音刚落,气氛便是倏的一滞。
霍真真的脸上的笑容已经慢慢僵住了,她慢慢地开口,语气满是冷意,“你说什么?”
薛柠明显是被她这个表情吓到了,只见她颤颤巍巍地吞了口水,语气顿时变得吞吞吐吐,磕磕绊绊,“欸欸欸,就是季清屿,欸他不仅给一个女生大伞,而且还和她做了同桌,而且还是他主动要求的,呃呃,而且,我听我在他们班的朋友和我说,他们一起消失了一下午......”
薛柠说着说着语气便慢慢弱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微不可闻,在霍真真越来越冷的目光下,她最后这句话几乎是气音说出来的。
霍真真彻底冷了脸。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镇定地拿出手机,在冷静地在聊天栏里打下这句话的。
【清蒸鱼】:季清屿的同桌是怎么回事?
她手指微动,这句话便成功发送了,她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头很快便回复了。
【糖】:你......知道了啊。
看见这句话,霍真真的心便募地沉了下来。她并没有明说是什么事,对面却几乎是马上就反应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事情是真的。
霍真真这下冷静不了了,她咬着唇,手指动的飞快,一行字马上出现在了屏幕上。
【清蒸鱼】:到底是回事?
对面这次回得很慢,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很久,却久久没发送过来任何信息。
霍真真看着屏幕,忍不住有些焦灼。
薛柠从刚才硬着头皮把事情说给霍真真开始就不敢说话了,现在也只是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觑着她的脸色。
她也没问霍真真是在和谁发消息,只敢干望着。此刻见她瞪着屏幕,嘴唇都快被她咬出血来了,薛柠抿了抿唇,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真真......你不要太着急了,也许是误传,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或许是那个女生做了什么才会让季清屿和她坐一起的。”
这话也不知道霍真真听没听清楚,只是她仍旧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都来把手机屏幕盯出窟窿来了。
感受她周围萦绕着的冷气,薛柠再次吞了口口水,不敢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霍真真已经等得隐隐不耐的时候,对面的消息终于发过来了。
明明对这条消息等待了许久,看见发送过来的时候,她却没有了那种迫切想知道事情的一切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她却是再一次回想起了小时候,她第一和清屿哥哥相遇的时候。
回过神来的时候霍真真有些恍惚。这是她和季清屿第一次遇见,之后就再也没有有过交集,再次遇见的时候已经是初中开学的时候。
其实自第一次遇见之后霍真真就对这个叫季清屿的人上了心,她始终把这个主动给她送了小蛋糕的男孩耿耿于怀,可惜自回了宴会,直到宴会结束的时候她也没有再次看见他。
他离开了。
说不出为什么,当时的霍真真看着远处华美的餐桌上的精致的小蛋糕,有些失落。
这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她始终对这事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于是破天荒的,霍真真主动问了母亲。
当时母亲刚刚放下手中的童话书,微笑着给她掖了掖被子,起身便准备离开。
“那真真好好休息,妈妈先走了,我们真真,晚安。”
这是一天中难得温情的时候,平时的霍真真很享受这个时刻母亲的温柔,但是今天她却是有些罕见的心不在焉,听到母亲说完睡前故事,像以往一样准备离开,她喃喃回到,“晚安母亲。”心却是已经飞到了不知道哪里。她始终放不下那个送给她小蛋糕的男孩。
于是,霍真真纠结踌躇了很久,还是咬着唇,鼓起勇气抬手轻轻地扯住了母亲垂下来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