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实景模拟出的厅堂内,足足一分多钟没有发出声音,即使因为有着不断闪烁的光晕作为点缀,气氛依然沉闷至极。
“我想先问问你对虫族的看法。”秦指挥使突然开口道,把话题引向了另一边。
“虫族吗……”纪成再次把视线移动到桌上的茶盏上,“虫族是银河帝国的死敌,是全人类的死敌,是所有向往和平的智慧生命的死敌……”
“停。”
眼眸微灰的秦指挥使打断道,“别念法律条文,也别说官面话,我想听你的真实想法。”
“属下说的是真话。”
突如其来的打断让纪成脑子有些卡壳,嘴里顺着之前的口风说出了一句极其缺乏水准的话。
“你到目前为止最不该说的话就是这一句。”秦指挥使道。
纪成刚准备开口,猛然发现眼前的秦指挥使变得如此陌生。
曾经总是带着温和微笑的嘴角,此时出现了毫不掩饰的严肃,眼神锐利如刀。
纪成知道自己确实犯错了。这样明显是场面话的说辞,领导都已经提醒了,自己还死咬着说是真话……这样是放在前世混职场的时候,说不得就是一顿批。
“说真话!”秦指挥使凛然道。
哪怕隔着拟真度远不如盖亚网络的虚拟实景,纪成依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甚至升起了面临暴风雨的错觉。
纪成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即使因为他不是什么嫌疑人,按法律不能对他用测谎仪,但他依然有种一旦回答不能让秦指挥使满意,后果将不堪设想的感觉。
纪成深吸一口气垂下头,作出思考状,背上冷汗已经一颗一颗渗了出来。
我注射虫族基因原体的事情秦指挥使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更在意我对虫族的态度……
难道秦指挥使实际上是虫信徒的一员?是打入帝国内部的奸细?
纪成刚升起这种想法就立马将其屏退扔出脑海。
不,不可能,作为秩序之眼的指挥使,他一定是全帝国对皇帝姬夏最忠诚的人之一……
那么我的回答要怎样才能让他满意?
纪成思绪急转,大声道:“指挥使大人可知道属下来自一颗名为白山星的星球?”
秦指挥使面无表情,如挂冰霜。
“在属下的家乡,六十年来出现了无数的畸化动物,让居民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只能瑟缩在一座座基地式的城市里苟延残喘。”
纪成干脆直接用魔眼调出白山星的一些影像资料,播放了出来。
视频中,展示着南港城居民曾经的日常生活。
随时能听到的枪弹声,夜色中畸化动物磨牙吮血之声……
没有原体相性的青壮年随时会被强制拉上前线,妻子与丈夫分离,孩子与父亲分离,前仆后继,抵死以抗。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城市,它叫南港。”纪成缓缓道,“每一天都会有人死去,有些死于畸化动物的袭击,有些死于烟弹的并发症……。”
纪成没有去解释什么是烟弹,而是调整自己的状态,继续说着。
“不是一两个,是无数个,有婴孩,有少年,也有成人和老人,有男有女,他们不像帝都里那些居民们过得那样幸福安宁,他们与帝国失联的六十年来从未享受过真正的和平,他们有的只有无休止的危机,无时无刻的生存危机,以及对未来的恐慌。”
纪成越说,越带入到身体原主的情绪中,竟真有种声泪俱下之感。
这是任何一个白山星居民都会存在的感受。
能力者们拼着被辐射伤害致死的风险,被畸化动物吞吃的风险,深入矿区采集能晶矿,以维持城市防护罩的运作。
基因原体注射者们,拼命学习矿区知识,只为了能给能力者帮到忙,带回更多能晶。
还有那些纪成曾经给洛娆讲过,在辐射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那些驻扎补给点的人。
每一个人都在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而奋斗。
这种感受对于纪成而言是无比真实的,就像记忆里和洛娆一起长大的点滴,就像记忆里从小训练,背书,记忆那些矿区的知识点一样真实。
也许这些记忆来自原主,但就像刻在他血肉骨髓里那么深刻。
“我的亲生父母应该早就死在畸化动物之手,是一对善良的夫妇收养了我,在白山星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
纪成痛苦地低声呢喃着,“我不了解虫族,但是我了解白山星上那些畸化动物,我能理解当初帝国还未强大之时,人类还未强大之时,面对疯狂入侵的虫族,是怎样的生存状态,是怎样的筚路蓝缕……”
“要说对虫族的痛恨,属下确实说不上,毕竟从未经历过那个时代……但是属下肯定是对那个时代最为感同身受的人之一。”
秦指挥使看着纪成闪烁的泪花,语气松缓了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讲,你们白山星的畸化动物,确实和当初虫族入侵时很像。”
这种像,不是外观或者实力上相像,而是对人类的威胁,对人类生存状况的改变。
秦指挥使似乎有些触动,喟然长叹道:
“经历过混乱,才知道安定的可贵,你很好。”
看到秦指挥使的神情细微变化,纪成暗捏了一把冷汗,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幸亏原主确实对畸化动物恨得深沉,并且白山星的一切事情都是真的,否则很难有这么真情流露的表现。
要是刚才纪成大谈对虫族有多么痛恨,是绝对过不了秦指挥使这一关的,没有经历,哪有真正的感受?反而是他讲述的对畸化动物看法,让秦指挥使真正放下心来,有这样成长历程的人,是不可能和虫族同流合污的。
“你注射的这种虫族基因原体,确实是帝国研发的,而且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已经研发完成了。”
哐当一声,长桌对面的秦指挥使突然挥手将面前的茶杯拨到一旁,双手按桌站了起来。
“目的和你想的任何原因都不同。”
“那是?”纪成顺着对方的话头问道。
也许是心理作祟,纪成感觉这个时候的秦指挥使尤其的放松,就像一个正常的老人面对自家子侄那样,仿佛卸下了很多负担和面具。
“目的是为了达成一种特殊的路径,不朽路径。”
“不朽路径?”纪成疑惑道,一边茫然抬起手,一边看向秦指挥使突然展示给他的一副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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