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锐黑着脸告诉他林霜在楚家搅弄风云时,萧乾也有些好奇,便问:“顾五与林霜有怨?”
楚锐回答:“我问过媳妇,她说没有。但这人不知何故,对她一直有敌意。这次竟然撺掇我四婶,在国公府搅弄风云,着实可恨。”然后又问萧乾,他可以给林霜点教训吗?因为这贱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萧乾取笑他道:“顾五怎么管家的,自己后院,被神不知鬼不觉安插了钉子都不知道。”
楚锐赶紧为媳妇说话:“这也不能怪媳妇,有心算无心,就是神仙也得被算计。”
后来,楚锐把林霜的爪牙全给杀了,失去了爪牙的林霜大概也有些性急了,居然正面与顾五交锋,却被顾五利落反击。原以为林霜会偃旗息鼓,或蛰伏一阵子。谁知,这女人居然给了他天大的惊喜。
林霜说她是重生的,结合她的所作所为,萧乾信了。
她说顾五是借尸还魂,萧乾思虑万千,也信了。
但那又如何?
顾五就算由异魂入驻,那也是一个可爱的有趣的灵魂。总比这个以为重生自诩为老天爷宠儿就肆意玩阴耍谋的野心家来得强。
顾五是媳妇唯一喜欢的闺阁蜜友,而顾五在这方面,一向比较合格的。萧乾也不愿让媳妇失去顾五这个唯一好友,更不愿让妹妹难过,便替顾五遮掩了。
原本还有些怀疑的媳妇,果然就不再纠结了。还曾因怀疑顾五而愧疚一番。
萧乾不是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他也是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明知林霜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全然相信呢?然后再抽丝削茧,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借尸还魂的顾五不足为虑,他一直视为挚友的楚锐,也是个重生者。
这个推断,让萧乾差点就炸了,转辗床榻,纠结半宿。
林霜是必须要死的,她自以为重生是她的底牌,殊不知,这是她的摧命符。
可是,面对同样是重生者的楚锐,萧乾有些犯难了。
他不再是那个快意恩仇的土匪公子,而是一国皇太子,大盛朝未来的帝王。站在帝王的角度,如何能容忍重生的臣子?还是个手握重权的臣子。
现在想来,楚锐当初接近自己,对自己交心,不过是趋利避害下的一种正常行为。
他对自己,是否真心,也是未知。
正当他纠结是否要继续重用楚锐时,这厮动作更快,借着给田氏守孝为由,直接把差事卸了,并交还了兵符。
萧乾越发左右为难了。
闲置吧,鸟尽弓藏的帽子肯定会扣到自己头上。
继续重用吧,实在过不去重生那道坎。
媳妇反倒是想得开,并与他分析了楚锐上一世的经历,以及重生后做过的事,得出结论,这一世楚锐重生,也就是为母报仇,揭穿小刘氏阴谋。除此之外,并未对朝廷有不忠之心。对萧乾也是忠心,可以放心启用。
但生性谨慎的萧乾,还是做了一番布局,他把林霜关到了皇陵,楚锐如果心头有鬼,肯定会有一番动作。
如今外头已开始在传萧乾对楚锐生了不满之心,他身边的幕僚有一半为他说话,有一半保持缄默,还有少部份人上跳下蹿,想取而代之。
父亲也问过他怎么回事。
妹妹对他说:“就算楚锐是重生者,但对哥哥从无二心,就这么卸磨杀驴,未免让人寒心。再则,顾五也来找过我,我试探过她了,也得出一个不得不承认的结论。林霜没有完全说实话。哥哥能这么快成为太子,楚锐功不可没。您和爹爹对付齐王,萧清朝中顽固势力,如此顺利,也少不了楚锐暗中的推波助澜。这一切,楚锐可没有向您邀过功吧?”
媳妇也分析,如林霜所言,上一世的萧乾是三年后才成为太子,成为太子后才娶的太子妃。那个时候,她都二十二岁了,估计早就嫁人了,怎么可能成为太子妃?所以上一世的太子妃,另有其人。
但林霜却误导她,不就是想借她的手对付林雪,真是居心险恶。
经过媳妇和妹妹的分析,萧乾已经基本明了,对楚锐那一丁点芥蒂也没了。
他反而还得感激他,如果不是对方暗中的付出和推波助澜,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找到,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册立为皇太子,就更不可能娶到美好又聪慧的媳妇了。
这一世与上一世已有了不少的变化,重生者没点脑子和智商,光靠吃老本,也是行不通的。
但生性谨慎的他,还是对楚锐试探了一番,结局令自己满意。
可看着说话仿佛变了一个人的楚锐,萧乾知道,他的行为令对方寒心了。
愧疚吗?萧乾自是不会的。
生气倒是有的。
身为臣子,受点儿委屈,受点儿怀疑就敢对他甩脸子。哼,看来他还没彻底了解过自己。
他会继续重用楚锐,来彰显自己用人不疑。
但他也会给他制造些麻烦,不想让他太好过了。
于是,他借林侧妃的名义,给他塞了两个宫女,他就想看他内宅不宁,然后被顾五追着打的狼狈相。
媳妇知道后埋怨他不该这个时候送人,顾五还怀着身孕呢,要是把她刺激了个好歹怎么办?万一男人受不住诱惑怎么办?
因为这种试探是无聊且危险的。
萧乾并不以为然,如果顾五真那么脆弱,如何对得住她响亮的名声?
如果楚锐真那么经不住诱惑,也是他自己活该,怨得了谁呢?
今后他还会继续把重用他,如果连这么点诱惑都抵挡不住,如何担得起重担?
媳妇白他一眼说:“反正就你理由多。其实,殿下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失去了一位朋友吧。”
萧乾才不会承认呢,他是太子,并不需要朋友,他只需要有能力有眼色的臣子。
媳妇也在叹息:“我觉得,顾五与我也有些生疏了。”
萧乾皱了皱眉,然后默然。
至从他做了太子后,与他无话不谈亦父亦友的父亲也变了,对他关怀倍至时常喜欢拧他耳朵的母亲也变得恭敬起来。就是妹妹,表面上仍是大大咧咧,随性自在,可再也不会在他面前撒娇使泼了。
最亲的人都变得生疏了,更遑论楚锐。
当然,自己也变了。
成为太子后,他也变了很多。
以前看待人事物,只会以伯爵府或土匪公子的眼光来思考并执行。现在则是由上而下,开始以上位者心态看待并思考。
以前做土匪时,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看谁不顺眼就打劫他。
现在呢?看不顺眼的要赔笑脸,不喜欢的人也要赔笑脸。每下达一次政令,还得从方方面面考虑。
尽管不愿承认,萧乾也明白,只有聪明人才会在面对身份的转变时,自动切换对双方都有利的相处模式。
聪明人不会对他挟恩图报,更不会在他面前提及以往的付出。
只有蠢人,才会把以前的交情挂在嘴边。
父亲母亲从来都是聪明人。
楚锐和顾五夫妇又何偿不是呢?
就连苏澜那个公认的纨绔子,在他面前也是恭恭敬敬,再无昔日做纨绔时的不可一世。
聪明人都在不约而同地适应君臣之分。
唯一的蠢人苏三,也已远嫁孔家。
萧乾应该很庆幸,他身边亲近的人,都是如此的懂分寸,识大体。
与聪明人相处,就是省事省力。
可内心深处,为何还会有失落和遗憾呢?
面对已是公主身份的妹妹,父亲还是那样的宠溺,母亲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揪她的耳朵。
但父亲再也不会高兴时拍他的肩膀,生气时踹他的屁股了,他只会说“殿下英明”,“殿下此言甚是”。
可媳妇甚至比他还失落。
因为顾五对她真的生疏了。
萧乾纳闷,不应该呀,顾五这样的人,最是省时度势了,巴结媳妇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与她生疏呢?
当然,萧乾也听说过,贵族之间的友谊并不牢靠,涉及到权利纷争,利益分配,再牢固的友谊也有分崩离析的一日。但顾五与媳妇可没有利益瓜葛,按理不该这样才是。以顾五的聪明,理应更该继续抱紧媳妇大腿才是。
媳妇解释道:“是朋友间的生疏。我能感觉得到,她对我已经没了以往的亲切,就只剩下恭敬了。”
萧乾也许久没见过顾五了,自从顾五成婚后,见面次数屈指数。在他印象中,那个每次见到他,都会笑眯眯地向他施礼,口称“兄长”的姑娘,已被绾着妇人髻,穿着一身华服变得越发端庄守礼的小妇人取代。
后来,顾五生下嫡长女后,媳妇赏赐了不少贵重物品下去。顾五出了月子,便进宫来向媳妇谢恩。
萧乾也顺道拐过来瞧一下,许久未见的顾五。
与印象中的小姑娘确实变化挺大的,顾五成熟了不少,越发往端庄方向靠拢,再无昔日机灵古怪的一面。
或许,皇宫是个大溶炉,任何人一旦进入这片高墙下,都会收起身上的另一面,不知不觉就变得端庄起来。
媳妇如此,萧乾也是如此,就遑论顾五了。
妹妹这回也来了,一边吃着吃着削得薄薄的苹果片,一边问道:“我瞧过方氏,她才生完孩子时,小肚子可大了,就像五个月似的,为何你的小肚子还如此平坦?”
顾五摸了摸小腹,笑道:“还是有的,只是怀孕时控制膳食,坐月子期间也尽昨不吃带脂肪的,还穿了束腹衣,加上我这褙子是采有直筒版形的,再难看的身材都被遮起来了。”
还真别说,顾五这身衣服,确实好看,姜黄桔红双色满绣芙蓉花褙子,袖口和领口的刺绣也甚是精美,珍珠绕颈项链,一头乌发梳着常见的八宝髻,插了枚赤金花丝诰命夫人凤冠头凤钗,髻边两朵蝴蝶点翠衬出几分柔婉妩媚。
瞧到萧乾,顾五起身,向他施礼。
这会子,萧乾也能受到顾五的转变了。
她的礼行得一丝不苟,声音也没怎么变,语言也没变少,笑容也带着真诚,但萧乾还是能感受到她的变化。
比以前更加恭敬,更加周全了。
等顾五离开后,萧乾对媳妇道:“没多大变化呀。”还是那么的能说会道,让人听着如沐春风。态度也真诚,言语也风趣。偶尔还会自嘲一下,但又颇有寓意。
媳妇白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自然感受不到的。”
不过媳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又自我安慰道:“也是,毕竟君臣有别,她谨慎小心些,对我态度恭敬些,也是人之常情,是我太想当然了。”
原来是顾五对媳妇过分恭敬了,让媳妇不高兴了。
萧乾也理解这种失落和无能为力,这阵子,他也一直都在经历。
不过,随着楚锐官升两级,差事变得繁忙后,顾五进宫次数也变多了。
媳妇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灿烂起来。
萧乾摸着下巴暗想:“这是真的铁了心要抱大金腿,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媳妇笑道:“甭管是抱大金腿,还是出于对殿下的感激,反正我觉得与聪明有分寸的人相处,确实很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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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媳妇生下个大胖小子,帝王龙心甚悦,在宫中大肆庆贺。
萧乾在宫中见到了胖了一圈的方氏,苏澜的妻子。
也见到了依然苗条的顾五。
顾五正被一群外命妇围着问她怎么生了孩子还这么苗条?是怎么办到的。
顾五回答是不吃任何带肥肉的五花肉,晚上不吃肉类,只吃粗粮。
有人乍舌道:“干嘛要如此苛刻自己?”
顾五的回答是:“一胖毁所有,真的不敢胖啊。”
顾五这话,有人认可,也有人不认可,觉得孩子都生了,不管怎么保养,都已是黄脸婆了,哪比得上青葱水嫩的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还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反正都留不住男人了,何必又委屈自己的舌头?
席筵过后,萧乾留了心腹大臣去书房议事,等议完事,发现楚锐赖着不肯走,说是要接媳妇一起回去。
媳妇平安生下嫡长子,萧乾心情颇好,看楚锐也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