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安府别院。
成昱激动地将折扇往桌上一搁,对安无恙白日的举动大加赞赏。
“无恙,还得是你白日的那一幕黑脸啊,出门时就连我那小厮都问我是不是真的将你惹生气了,哈哈哈!”
“你都是怎么做到的?堪比南城台那群戏班子啊!”
说着,成昱还挤眉弄眼地模仿着安无恙的表情,完全没有注意到安无恙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倒是坐在男子对面的太子魏璟一看向安无恙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魏璟一心下了然,温润一笑,难得开口打趣道:“所以,这沈家女长得究竟如何?成昱莫不是当真惹恼了无恙?”
提到沈千宁的长相,成昱也来了兴致,双手撑在桌面上,两只眼睛如饿狼般冒着光,好奇地追问道:
“是啊是啊,长得到底怎么样!”
白日里风沙太大,他除了看到那一卷掀起的红盖头,啥也没有看到,更何况后面安无恙挡的严实,这颗心就一直被悬着,连晚膳都没用多少。
安无恙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女孩腰间柔软的触感,以及那股难以忘却的幽馥香气……
不能再想了。
男子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生硬地扯开话题。
“那份黑羽密函太子殿下可收到?”
成昱听到对方提到正经事,顿时兴致缺缺地瘪嘴,小声吐槽道:“无恙兄真小气,关键时候就打岔。”
今夜前来本就是为了密函一事,魏璟一神色一凛,恩声点头。
紧锁的眉头将主人深深地担忧全数暴露,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魏琰的动作比我们先前预计的还要快,这个季节正好是蛮夷资源紧缺的时候,战事频频,他倒是狠得下心克扣北边的粮饷。”说到这个事情,连脾气温和的魏璟一都染上怒色,可见魏琰此举有多离谱。
安无恙默默喝了口茶,润了润略微干涩的嗓子。
“北城关易守难攻,倒不至于这么快就被蛮夷攻下。只是城中物资紧缺,如果再不能想到进去的路,城中军队恐怕撑不过三月。”
这话一出,屋内三人全都沉默了。
安无恙白日收到的密函,说得正是三王爷暗中派人毁了京中送往北城关的粮饷,数千石粮饷暗中被毁,可朝堂中却无一人禀报,三王爷此举是要杀人于无形。
而北城关驻扎的军队恰好就是安家军。
安无恙思虑再三,指着地图上的一片空地开口道:“北城关往西这一带尚未有人涉足,山路偏多,险之又险,但,不失为一条生路。”
三人对此事的可行度探讨许久,等外头的阿望进来重新添了一次煤油,魏璟一才惊觉时辰不早了。
“今夜就先到这吧,早些休息。”魏璟一朝安无恙看了一眼,揶揄道,“尤其是你。”
安无恙:???
为啥突然要特意点他。
成昱迅速的接收到讯号,刚要开口追问沈千宁相貌一事,被魏璟一打断了。
“成昱,无恙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被我们两个贸然喊出来扰了兴致黑脸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该是你我二人同无恙赔礼道歉才是。”
成昱拿着扇子一拍脑门,反应迟钝地啧声摇头。
当下也不再纠缠于沈千宁的相貌如何,干脆起身,直接推着安无恙的轮椅往外走,交到阿望手中时还挤眉弄眼地点醒道:
“快快将你家公子送回临风居,莫耽误了要紧事。”
话毕,成昱笑得一脸谄媚,连之后走到他身后站定的魏璟一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安无恙早就习惯这二人拿自己的事情打趣,可今夜将自己的名字同那姑娘的放在一起时,似乎总有些不一样。
这张历经沙场的脸在今晚格外容易泛红。
还有他的心跳也不太正常!
也许是酒水喝多了。安无恙自我安慰着想道。
魏璟一盯着安无恙被推着离开的背影,恍惚间就和记忆中当年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少年身影重合,背在身后的手掌慢慢收紧,用力到连骨节处都泛着白。
在他看来,安无恙本该有大好年华,绝不是被逼着囚在这一方宅院之中,便是出谋划策也要在万籁寂静的深夜。
京中闺阁贵女,按照安无恙的家世、样貌、才学,谁家的千金不是上赶着送上门。
偏偏因为三年前的那一场战役,让他失了一腿,落得如今局面。
就连婚姻大事都要为魏国的谋划铺路,他魏璟一当真是欠他安无恙的越来越多了。
只求沈家女能识相些,不要白白辜负了一位好儿郎。
成昱倒是一向的乐天派,手中的一把折扇摇到飞起,垂在背后的发丝因风翩然翻飞,白衣而立,好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我瞧着这位沈家女不一般。”
魏璟一的思绪被身侧人突然发出的声音拉回,挑着眉头哦了声,继而追问道:“怎么个不一般?”
女人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难不成这沈家女还能反过来不成?
成昱嘿嘿一笑,哥俩好地搭上魏璟一的肩头,转着扇子振振有词地说道:“其一,无恙兄今夜出神的次数变多了;其二,你见他什么时候真听过我的话?叫他走他还真的走了。”
“最后一点,也就最最关键的一点。”
“什么?”魏璟一很给面子地追问道,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的笑意。
成昱面朝天,深深地嗅了一下空气,闭着眼缓缓说道:“无恙兄身上有股女人的香气!”
“这股味道和白日里沈家女进门时的味道一样,幽香浓郁却又不失清新。正是城南那带才有的名贵香料,月鳞香!”
“绝对错不了!”成宥笃定地说着。
魏璟一竟然也跟着成昱的动作嗅了嗅鼻子,等反应过来,失笑着摇头。
“你若是肯将这点心思放在正事上,成老爷子也不至于不放心将成家家业交到你手中。”
成家乃魏国特定皇商,家大业大,旁支偏房对成家的资产虎视眈眈。
可成老爷子就是偏爱成昱这一嫡长子,偏偏成昱是个无心黄物的潇洒公子,整日混不吝的模样就要将成老爷子气上好几回。
总归这万千家业都是要落到成昱手中的,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财产也不好全都叫成昱一人败光了,成老爷子心一狠,将成昱赶出了家门。
对外扬言,他若不成事,往后成家便没这个人。
若非如此,成昱也不会成为太子殿下手下的幕僚,指不定此刻在哪处逍遥窝潇洒快活呢。
被取笑的成昱一笑而过,折扇一收,正色道:“北边我已经派人想办法潜入,过两天就会传来消息。只是京中军队这边,还要太子殿下多费心了。”
恰逢此时一阵狂风卷席过连廊,将二人的衣袖翻转带起,不远的天边更是亮起一道闪电,紧接着便是一道闷雷响起。
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惊人。
魏璟一嘴角一收,盯着某处发呆,谈正事时他一向严肃谨慎,沉声说道: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