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初一身凌乱,带着满身的血迹走的跌跌撞撞,悲戚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太极殿。
一道墨蓝色的身影缓缓移动到她面前,女人四十上下的年纪,眼角眉梢的皱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一股庄重沉稳,她轻轻开口,声音低哑森沉,“殿下,陛下让你去宣武门。”
“去那里干什么!还我倾城!把倾城还给我!”
夜初像个疯子一样的扑上去,抓住莫愁的依旧,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染红了莫愁的脸,她恨恨的盯着莫愁,“是你!你是姬姒的贴身婢女,是你带走了倾城是不是!?你把倾城还给我!把倾城还给我!”
“殿下想找君倾城,就去宣武门吧,还有半个时辰,大臣们就快上朝了。”
宣武门是渊国皇宫八大进出宫门之一,最是雄武壮观,那里的一百零八阶台阶,是进入太极殿的必经之地。
大臣们每天都是通过那里,到皇宫来朝拜姬姒的。
夜初疯了似的朝宣武门跑去,跌跌撞撞,膝盖和手肘都撞破刮破了她也不知疼痛,娇嫩的皮肤上带着一道道伤痕,她此刻仿佛没了知觉的人,一心只想快点奔到宣武门。
她预想,倾城肯定在那里等着她!
姬姒骗她的,君倾城没死,她一定又要威胁她什么,所以带着倾城在那里等她!
她不管,不管姬姒提出什么条件,就算是她的命她也给,只要能换回倾城!
莫愁看着那一地的血,眉心微蹙,淡淡道:“早已殒命,殿下又何必自欺欺人。”
这样的痴情,大约也只在夜初这般年少的时候了。
等到以后,她就会知道,时光会将生命里的痴情和绝望都生生碾碎,化作一缕青烟,抛洒在空中,就什么都不剩了。
长阶之下,姬姒一身凤袍熠熠生辉,如骄阳散发着万丈光芒,哪怕现在太阳并未完全升起,天边只有微弱的曦光。
姬姒手里捧着一个坛子,灰暗的颜色,低沉压抑的调子,一看便让人很是不安。
夜初跌跌撞撞跑到她面前,声嘶力竭,“倾……倾城呢?”
“在这里。”
姬姒动了动手,将坛子呈现在夜初面前,她用平淡无奇的调子说着最残忍的话,“你昏迷的时候,朕已经将他烧成灰烬了,这是骨灰。”
骨灰。
夜初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的盯着姬姒手中那个小小的坛子,姬姒将它打开,扬起一阵不小的灰尘,隐约还能闻到烧焦的味道。
那是……倾城?
“不!”
夜初双目决裂,眼部充盈的血液几乎将眼珠撞瞎,她凄厉的惨叫声盘旋在皇宫上空。
姬姒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声音似的,笑了出来,伸手在骨灰坛里抓了一把淡白色的灰出来,摊开在掌心,不徐不疾的道:“要摸一摸吗?还是热的呢?”
也就一个时辰之前刚刚火化,到现在这灰还充满了热量,不会这么快凉下去呢。
夜初双目无神,颤抖的伸出手去触摸,触摸姬姒掌心的骨灰,姬姒却在她即将要触摸到的一刻,抬手一样,骨灰便飘散在了风中,凌乱的飞向四面八方。
“不!不要!啊!不要!”
夜初哭的撕心裂肺,似乎整个人都痛苦的要被撕裂了。
她哭着哀求姬姒,“不要!不要这样对他!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残忍吗?当初你丢下渊国的一切逃跑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残忍呢?”姬姒挑着眉,笑着反问夜初。
夜初哭的声音很是微弱,没有力气,她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朝姬姒爬过去,她拽着姬姒的裙角,每说一个字喉咙里便咳出一点血,“皇位有什么好!你至高无上这么多年,除了空虚你有什么!我有倾城,他那么爱我,我为什么要为了皇位放弃他!”
“爱?哈哈哈哈哈!”姬姒绵长的笑声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她有多么的至高无上,她的笑声就有多嘲讽。
像俯视着一只蝼蚁一样俯视着夜初,姬姒挑眉道:“所谓的爱,给你带来了什么?看看你现在,君倾城一死你就狼狈的像丧家之犬一样,朕这么多年对你教导全都白费了!”
一脚狠狠的将夜初踹开,姬姒一手端着骨灰盒,恨铁不成钢的教育着夜初,“你所谓的爱,让你痛苦,让你软弱!挑出了你浑身的弱点,让你像只任人宰割的畜生!没了君倾城,你还有什么?你还记得你是渊国骄傲的公主,是朕最看重的继承人吗?”
“不是的……有倾城,我什么都有,有他在……”
有他在,就是全世界。
哪怕跟着他吃苦,跟着他受罪,她也甘愿。
“想跟着君倾城浪迹天涯?朕看你确实是没了脑子!他是什么?濯日王朝的阶下囚,一个落寞失败的皇子!跟他私奔,朕让你们在渊国无藏身之地,君倾皓令他在濯日王朝无所遁形,大齐衰败,北漠动荡,你以为你们能去哪里?离开了皇宫,离开了渊国,你们是什么?你娇生惯养这么多年,离开了渊国皇庭,你能做什么?!”
姬姒的一个个问题像一枚枚炸弹在夜初脑子里齐齐被点燃,她无暇应承姬姒的话,连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姬姒的锋利,让人永远想象不到。
她以最现实的目光,剖析最残忍最鲜血淋漓的真相,赤裸裸的摆在人面前,让所有的弱点,丑恶,在这里无所遁形!
夜初像丧家之犬一样匍匐在她脚边,她哭着求她,“你把倾城还给我,我求求你……我不能失去他。”
“不能失去他?可他已经化成灰了啊!喏,这样一片片的,散入空气里,找都找不到了。”
姬姒笑着,恍然无知觉般挥洒着君倾城的骨灰,让它们随风飘散,连形状都不曾留下。
一抹灰尘,它最终又能留下什么呢?
夜初疯狂的去揽,去捧,去接姬姒洒下的骨灰,偶尔能抓到一撮,她便像宝贝一样捧在怀中,呢喃着君倾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