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新闻传到了全国各地,人人都在声讨她,好像被杀的是自己的家人。人人都欲除叶子而后快。
然而这之中却有一位医生,在网上看着相关报导,看着网上恶意的评论,久久不能平静。这时候已经有人人肉出来这个孩子的妈妈前几年就因为故意杀人罪判无期,现在改名为林叶的她又杀了自己全家,还住进了精神病院。
他想起了闫叶和闫叶的母亲。闫叶这对可怜母女一个进了牢房,一个进了精神病院,是否前者的遭遇导致了后者心灵的不健全而杀人呢?这样想着,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是我的错吗?他有些想逃避,想继续催眠自己,告诉自己当初做的是对的,但他的手放在的鼠标上却迟迟无法移动:他无法让自己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
而那屏幕上突然全部变成了乱码,就像是噪音一样无序且持续变化着。最后,屏幕变成了纯白色,而那白色上像是渐渐渗透的墨水般的文字让他心惊:“你愿意为你的隐瞒赎罪吗?”
接着屏幕再次变化,正中间出现了一个方框,似乎是提示他输入自己的回答。然而还不等他回答,屏幕花屏了,又变成那种白底黑字的样子。
这天晚上,医生盯了自己的电脑好久,看着那上面出现的一行行字,看着那像是恐怖故事般的文字内容,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切,看到最后,他已经无法入睡了,他的良心同样如此。
最后,那诡异的,像是见鬼般的屏幕只剩下一句迟迟不会消失的话:“去看看那个在精神病院的叶子吧。”
叶子,是那个叫林叶的孩子的小名,医生回忆起了叶子母亲告诉他的这一点。自从叶子出事后,因为良心的谴责,他一直在默默地帮助叶子,自然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另一边,精神病院里的叶子装的很像。
应该说她并没有装病,她只是将事实用夸张的方式说了出来。她疯狂地抓着周围的人,说他们都是鬼魂,自己当初杀的也是鬼魂,而不是家人,后来作伪证的邻居也是鬼,所有鬼都想害她。只有两只老年鬼一直在帮她,一直陪在她身边。心情不错的时候,叶子还会给自己的主治医师指一指那两个鬼魂所在的地方,结果自然是除了她没人能看到那两个一脸悲悯的鬼魂。
老奶奶的鬼魂自那次事件起一直没出现,前辈鬼魂和叶子都想到了一切可能就是老奶奶的鬼魂搞的鬼。只是没有人点破,大家都在顾虑身为丈夫的老人的心情。反正自己已经就这样了,那就别给别人徒增伤悲吧?叶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鬼魂,听他们故作高兴地讲着精神病院外的事情。
她看了看老人的鬼魂,又瞅了瞅门外负责打扫的一位女性护工,发现老人的鬼魂毫无反应后,便将目光移了回来:看样子被鬼魂附身的人即使是鬼魂也无法察觉,即使那个鬼魂就是当初老奶奶的鬼魂。
“大爷爷,小爷爷,我这次想画一下你们,可以吗?”说着,身着一尘不染的病服的叶子从桌子上拿来了自己自住院起就申请来的画板,还有一只由医护人员削好的专供她素描的铅笔。
大爷爷——前辈鬼魂,小爷爷——老人的鬼魂两鬼配合地站在了叶子的床尾,一动不动。叶子则拿起那对她来说有些重的画具,爬到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腿和腹部盖得严严实实,一脸肃然地开始了自己每日必练的素描。
门外的女护工看了叶子一眼,也许是在看那两个鬼魂,不过那都已经无所谓了,叶子不想探究老奶奶的鬼魂附身到这个女护工身上的用意,也不想点明对方的身份,质问对方什么问题。
我已经完了。叶子在住进这里的第一个月就这样想了,也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叶子画的素描在这附近还比较有名。有时候一些病的比较轻,和其他人比起来比较正常的精神病人,或者是一些颇具好奇心的工作人员也会跑过来多问一句叶子是怎样画出那样一幅幅像照片一般真实的素描画的。至于她的主治医生,可能是抱着尊重病人来帮助病人恢复的心思,每次在叶子画完画后都会将画要过来,有时候是用物品交换,有时候是主动给叶子提供服务。
比如这次,叶子花了几天的时间才画好了一幅素描。素描上是两个老人,和以前一样,上面的人像像是从黑白照片里抠出来的一样准确和写实。主治医生依旧高兴地过来,请求和叶子交换那幅画。
“如果你给我一幅象棋,我就和你交换。”
“为什么?”主治医生突然有些感兴趣了,除了那些绘画工具,叶子从来不会主动找他要什么,也就是他自己不好意思白拿才每次主动提供一些东西和叶子交换。叶子这个人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一样,这是第一次,她有明确的要求。
“大爷爷和小爷爷要下象棋。”叶子将那张大大的图递到主治医生面前,指了指上面的两个人,“为了让我画他们两个,他们已经在我床尾站了好几天了。”
主治医师敏感地注意到自己现在是在床尾,下意识地想移开,但最终还是笑着站在原地接过了那副画。
这孩子……一点起色都没有,不过这次也许是个机会,可以让这个病人意识到那所谓的“大爷爷”、“小爷爷”只是她自己的幻想。主治医师想了想,便打算为叶子买来象棋,这是第二次,他为这个病人花自己的钱了,不过反正有别人帮着支付,他也就无所谓了。
那个别人,正是他熟识的一位后辈。和自己不一样,那人现在可是分配在一家市区的医院当医生。那件震惊全国的杀人案发生后,这位后辈便拜托他接收林叶这名病人,并且对那个人多加照顾。虽然有些奇怪,他也义不容辞。
正好,今天那位后辈也要来了。可以狠狠地宰那小子一顿,想着,他便将买象棋的重任交给了那位即将到来人。
最后,叶子被请到了活动室,看到自己的主治医生领着另一位看起来顶多三十岁的男人进来了,这个男人手上还提着她需要的象棋。
叶子没有多问,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男人的象棋,并在两人的注视下和空气对话。
“大爷爷,小爷爷,你们两个谁先走?”叶子对身边的两个人视若无睹,看了下棋盘两边的鬼魂,轻声询问,“要走哪一步棋直接告诉我吧。”
这是叶子替两位百无聊赖的鬼魂想出的玩法,由她充当他们的手来下棋。
男人是第一次来,不是太清楚叶子的病情,便将医生带到一旁询问。
“她的症状主要是幻想周围有很多鬼魂,有时候还煞有介事地给你我指出来。后来,我就告诉她,我看不到鬼魂,如果真有鬼魂,不如让她画出来看看。结果她真的好像和人商量好了一样盯着一个地方画了起来,一画就是很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她看的地方明明只有空气,她还能画出一个非常逼真,细节无比真实的人。对了,她的画我有一部分还放在我办公室,你最好跟我一起来看看吧。”
鬼魂?这世上真的有那种东西吗?男人看了看专心致致下棋的叶子,周身都感到一阵寒意。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鬼的,就像那天晚上那个诡异的电脑屏幕上的故事一样。
他本来以为那是黑客入侵,还很幽默地赞叹对方编故事的能力,可后来请自己认识的电脑高手帮忙后,才得知那并非什么黑客入侵。仔细检查他的电脑,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最后那行字一直显示在电脑上,连关电脑都不管用,最后为了能够正常使用电脑,他无奈地像个傻子般对电脑说了一句“好,我会去的。”
电脑瞬间就正常了,只是那已经耗去的大量电量告诉他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抽出几天去瞧瞧那位“叶子”。
思虑间,两人已经离开活动室来到了叶子主治医师的办公室。
和以前一样整齐到强迫症呢……他有些好奇这位强迫症同学会怎样放置叶子的画。很意外,这个小气的家伙居然会特意弄来一个大大的相册,将那些裁剪过的,并不是太大的叶子的图纸装入其中,并按画上面写的时间日期排列着。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越看越皱眉:“这些人怎么都穿着你们精神病院的病服?”
主治医师嫌弃地看他一眼:“说的好像这是我们院专利一样,林叶不是说要画鬼魂吗?这里的鬼魂自然都穿着病服,这孩子逻辑倒还好。”
他敏感地捕捉到了对方讽刺他逻辑还不如一个疯子好的意思,忍着反击的*,转而点评着这些画:“这些都是她对着空气凭空想象画的?”
即使是美术生,也不可能对着空气,凭空想象出这么具体的一个人,还复刻般地画出了这么一幅如同照片般精准细节饱满的图画吧?难道这是她的妄想?可一下子妄想出了这么多人……
“我觉得不是凭空想象。”主治医生很没耐心地将画册一下子翻到了后面,给他看了最后几副画。
“这——这?”他惊愕地看到最后几幅图旁都安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和图上面的人除了着装外均相同。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比如这个人曾经是我的病人,不过后来在院里死了,我就有点印象。那天看林叶画出了他的画像,我第一时间就看出来了。可问林叶,她怎么也不像是认识这个病人,反而一直说这是个鬼魂,并且每次见到我都会笑。我真的很奇怪她怎么知道那个病人喜欢对着我傻笑的。
”还有这个,是我们院里很有威望的一个医生,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她居然给画出来了。后面这些我都不认识,可查查院里的资料,我都能查到对应的死人。前面那些画我还没时间去查,说不定查了会有什么惊人的结果。”
“你是说,可能真有鬼魂?”他心跳加速,恐慌的感情涌上心头,唯恐同学说出肯定的答案。
“不知道,我的世界观也被颠覆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林叶身上花这么多心思?不过我目前还是坚持是她疯了的看法。还有,最近她越来越诡异了,画画都闭着眼睛画的,我觉得她比鬼还诡异。”
不,还是有比她诡异的东西的。他想起了那夜的电脑屏幕,开始认真考虑答应那个屏幕上显示的要求:为自己过去隐瞒导致叶子的母亲入狱的老人真正死因的事而赎罪。
在此之前,他打算真心地给那个可能没疯的女孩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