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进谢绝了梁国明邀请共进晚餐的建议,许一山只得与他一道离开。
表面看,三人聚首,是老同学之间叙旧。实则三人心里都有一个算盘,各自拨得啪啦作响。
许一山选择将批复被拒的消息透露给胡进,是因为他已经从徐涛的话里察觉出来是梁国明在背后干扰。而能让梁国明退让的,只有胡进。
胡进正出在失意期间,心里憋着一股怒火正无处发泄。听说梁国明在阻扰许一山的计划,他顿时心里一喜,暗想借着这样的一个机会,发难梁国明,即使未能帮上许一山,至少可以让梁国明恶心。
而且,胡进知道,一旦这事传出去之后,他胡进的声望将会得到一个明显的提升。毕竟,广中经济协作区与他胡进没一毛钱关系,他却能仗义执言。这只能给外界传达一个信号,他胡进是重情重义的人。
唯有梁国明,对胡进带着许一山一道来访,心里极为不爽。
梁胡之争,在圈子内早就不再是秘密。如今,梁胜出,胡落败,似乎成了定局。但梁国明心里明白,胜利的果实要想保持住,还需要付出更艰辛的努力。
胡进不甘落败,这是不争的事实。且胡进背后的力量,并不比自己弱。相反,在不少地方,胡进个人魅力要比自己强不少。
在梁国明的意识里,胡进一天不彻底倒台,他就一刻都不能放松。政治这东西,说不定瞬间就能卷土重来。
胡进携许一山来访,在梁国明看来,就是在向他示威。虽然梁国明从来未将草根出身的许一山视为对手,但他深知许一山对他和胡进的重要性。
许一山的屁股坐在哪一方,哪一方赢得最后胜利的可能性就要大不少。
谁能赢得许一山,谁将握住致胜的法宝。
以梁国明的经验,他能敏感地意识到,许一山尽管不像他和胡进一样,有着父辈深厚的政治资源,但许一山就像是一匹不羁的黑马一样,横空出世在世人面前。
许一山升迁的速度,已经超出了常规。他才刚刚满四十岁,就进入了省委常委的行列,这预示着他许一山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
更关键的一点,许一山赢得了不少老人的赏识。梁国明至少掌握了现任某重要领导对许一山的赞赏,退下来的祝老在不少场合表示了对许一山的赞扬。
当然,他也知道,许一山背后的这些人还未形成一股力量。同时,他清楚,一旦许一山背后的力量拧成了一股绳,他和胡进都将不是许一山的对手。
打散许一山背后的力量,刻意压着许一山不让他露头,是梁国明最基本的愿望。
许一山露头越多,越不利于他未来的进步。当圈子里的人都认可他许一山的时候,也就是自己政治前途走到头的时候。
梁国明不但要防着胡进卷土重来,现在更要防着许一山异军突起。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许一山与胡进结成同盟。如果他们两人坚定地走到一起,将会成为他梁国明面前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授意发改委徐涛拒批广中经济协作区,确实是梁国明的主意。
梁国明进京之后,他不再担心胡进。胡进已经被踢出了权力圈子之外,短期内,胡进无力回天。这是政治格局形成的结果。
但他不能不防着许一山。广中经济协作区一旦在燕京得到立项批复,涉及两省的事务,势必上升到国家级的层面。那么,主导广中经济协作区工作的一把手,顺理成章成为燕京权力圈子里的一人。
这是经济协作区的性质决定的,毕竟,要协调两省事务,势必要有一个大于或者平等于两省最高权力之上的一个人。
许一山被两省推选为经济协作区的负责人,从这一点看,梁国明就知道许一山背后的力量在发力了。能坐上这把交椅,一定要得到两省的共同认可。是什么力量让两省都选择了许一山?唯一的解释,就是燕京有人在背后发了话。
梁国明当然清楚,以退下来的祝老一个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推许一山上马。祝老已经没有了过去重大的影响力,而且祝老在退下去之后,基本不问俗事。闲云野鹤的祝老并非完全放手了,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历史使命感迫使着祝老还在关注着政局的变化。他偶尔出来指点一下江山的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
当然,许一山能顺利坐上经济协作区头把交椅,必定有在任领导的首肯。
也就是说,在许一山的背后,现在不但有原来的政治力量,也有现任的权力在提携他。这对梁国明而言,绝非什么好消息。
将两省经济协作区降格,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这样,他许一山即便坐上了这把交椅,他还是一个地方干部。
拒批的真实内幕,说穿了就是梁国明在狙击许一山进入燕京的权力圈子。
在梁国明看到胡进与许一山同来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愤怒的。但他表面上却没露出丝毫不悦之色。他客气、热情,甚至发出邀请二人同进晚餐的信息。
三个可以说,都是各怀心思,相互利用。
一切如他所料,胡进婉言谢绝,许一山被迫随他而去。
不管怎么样,只要胡进谢绝了,许一山断不可能扔下胡进,自己留下来与梁国明共进晚餐。
坐在回去的车里,胡进笑眯眯道:“梁国明这只狡猾的狐狸,还没将话说死嘛。老许,看来,你的这个经济协作区的批复还有一线生机啊。”
许一山客气道:“这主要是老胡你的功劳。你老胡都亲自上门说情了,老梁不会那么不讲情面的嘛。”
胡进摇了摇头道:“老许啊,我不知你是真天真,还是在我面前装天真。你以为梁国明是念你我的旧情?不,他是在权衡利弊之后,才说了这么一句活话。你想想啊,他阻止批复,理由在哪?师出无名,只会给他留下格局太少的印象啊。”
许一山迟疑地问:“老胡,那么老梁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这个,就需要你自己去思考了。”胡进笑了笑道:“老许,你不要被梁国明的假象蒙住了。我说他是一只老狐狸,绝非是骂他。这个人绝不是我们想的那么不堪。此人心思慎密,最善于隐藏自己。这才是最可怕的啊。”他看着车窗外,良久后,深深叹口气道:“未来的华夏,何去何从,谁都不敢预料啊!”
天空阴沉了下来,似乎要下雨。
许一山道:“要下雨了。”
胡进缓缓摇头道:“老许,你以为燕京和你们江南中部地区一样啊?天阴就要下雨?不,燕京下的是沙尘暴。”
话音刚落,便看见窗外的天空出现一道淡淡的黄色。随即,车前挡风玻璃上便看见落了一层细细的尘。司机不得不打开雨刷器,来回刷过几遍之后,挡风玻璃上还是留下了几道沙尘的残痕。
“跟我走吧。”胡进面无表情说道:“小雅姐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