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山特意从茅山请了阴阳先生随同前往山北省。是考虑到当地与茅山的风俗会有些差异。吴将军毕竟是茅山人,当然要采用茅山的习俗。
周琴为此还笑话过他,说他已经身为高级干部,思想却还是小农思想。怎么能堂而皇之地请阴阳先生去公开搞封建迷信。
许一山解释,这不是迷信,这是信仰。
他致意邀请阴阳先生赴山北做法事,就是想让吴起知道,茅山为吴将军遗骸叶落归根是尽了心的。
当夜,当地政府给吴起和许一山准备了帐篷。除许一山陪着吴起外,其他人都下山去,等着天明起灵。
是夜,星月无光,山风低回。恍似有人在低语,在倾诉。
吴起将帐篷扎在父亲坟堆边,伴着坟堆入睡。
许一山没去惊扰他,他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身在如此境况里,多少还是有些畏惧。
半夜时分,吴起突然叫他。
许一山小心过去,与吴起一起盘腿而坐在帐篷里。夜风起来,气温低了许多。
“小许,感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吴起由衷感谢道:“你有什么要求,请说出来。”
许一山笑笑道:“没有。吴先生多虑了。迎接吴将军回家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家乡不能让老将军永远漂泊在异乡啊。”
“真没有?”吴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真没有!”许一山加重语气道:“有些事还请吴先生你能谅解。毕竟,这都是历史造成的误会。不管千山万水,吴将军能叶落归根,大家都没有遗憾了。”
吴起沉吟不语。
过了好一会,他突然说道:“小许,我有个想法,不知你能否考虑?”
许一山道:“请说。”
“我准备在茅山投资建立汽车零配件工厂。我老了,力不从心了。杜鹃的心又不在做企业上。这也是我这几天一直没下决心的原因。我想,小许你愿意加盟我的企业吗?”
许一山一愣,赶紧说道:“吴先生,谢谢您能看得起我。问题是我没有任何企业运营的经验啊。”
“经验都是积累出来的,哪有天生的经验。”吴起微笑道:“只要你愿意,我就将企业全部交给你。我相信你。你能做得比为更好。再说,企业交在你手里,杜鹃也就可以快乐地做她喜欢的事了。”
许一山进退两难,直接拒绝显然不好。不拒绝,自己确实没有吴起想要的那个意思。
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吴先生,若您有心助家乡发展,我定当竭尽全力。”
天明,本地政府安排至少百人上了山来。
他们先在吴将军墓上架了一个棚子,以便于他遗骸出土时,不至于被太阳暴晒。遗骸见天日是有讲究的,不能露天。
一切准备就绪,阴阳先生开始作法做道场。
只见他身披五彩霞衣,手执杨柳枝,嘴里念念有词,围着坟堆转着圈。
法事整整做了一个小时,才听他大喊一声,“起土!”
四名壮汉,各据一角,挥舞锄头开始挖土。
半小时后之后,土里出现棺椁一角。
吴起倒头便拜,哭声又起。
又半小时,整个棺椁全貌出现在众人眼前。
阴阳先生焚香烧纸,祷告天地,便命开棺。
棺盖起开,赫然见棺底一具白骨,森然凛人。
阴阳先生将一面红绸铺展于地,低声叮嘱道:“捡拾遗骸吧。”
吴起浑身颤巍,嘴唇哆嗦,面色惨白。他眼含热泪,轻声呼唤,“爹,儿子来带您回家。”
阴阳先生轻声提醒,“别把眼泪掉遗骸上。否则,你以后会梦不到先人。”
可是吴起太激动了,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即便杜鹃一直在给他擦,还是没法保证眼泪不掉在遗骸上。
许一山只好上前,表示他来亲手捡拾吴将军的骨殖。
吴起倒不客气,欣然应允。
于是,许一山便戴上白手套,将一副骨殖一点不剩全部捡拾到红绸布上。
阴阳先生又开始焚香烧纸,完毕后问许一山:“哪位来起灵?”
所谓起灵,就是将红绸包的骨殖抱在怀里下山。
许一山自告奋勇道:“还是我来吧。”
他双膝跪地,小心翼翼将红绸布包好,轻轻抱在怀里,生怕惊扰到吴将军一样。低声说道:“吴将军,我带您回家!”
随着他起身,鞭炮齐鸣,礼花绽放。
下了山,直奔机场。
薄暮时分,飞机降落在衡岳机场。
许一山没想到胡进会亲自来机场迎接吴将军遗骸。不光是他,茅山的周琴,彭毕,以及衡岳市政府的李朝亮等,不下五十人等在机场。
机场外,一字排开二十几台扎着黑纱白花的车。
稍作停留,车队往茅山进发。
从山北坟场开始,许一山抱着红绸布包着的骨殖就没离开过身。直到车到茅山吴家大院中堂,才将骨殖小心翼翼放进早就准备好的一副棺材。
这一路吴起就没离开过许一山身边半步,即使周琴向他介绍书记胡进,他也只是客套地颔首致意,再没多说一句话。
老街换了装扮。从进街口开始,沿途都扎满了苍松翠柏。
进街口的大松门上,挂着一幅显目的挽幛,“将军回家”!
吴家大院更是装扮得庄严肃穆,新布置的灵堂让人陡生凄凉之意。
灵堂正中,高悬一幅巨幅画像。正是当年英气逼人的吴将军的戎装照。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许一山预先安排好的。老董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他父亲不仅提供了吴家大院的牌匾,而且,吴将军的照片也是他提供出来的。
这一路奔波,许一山已经精疲力尽。
杜鹃将他扶进小屋,返身去关了门,柔声道:“你必须休息了。哪里都不许去,我陪着你。”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不累。杜鹃,实在想我休息,你也不用陪我啊。我觉得,你还是出去招呼客人吧。”
杜鹃不肯,撅着嘴道:“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看着你睡。”
“你在,我怎么睡得着?”许一山打趣道:“屋里有红袖,岂可独自酣睡。”
杜鹃抿嘴一笑,“一山哥,你就安心睡吧,我一句话都不说。”
她走到他身后,双手按在他肩上,轻轻一揉道:“你安心睡,我给你按按摩。”
她身上暗香流淌,红唇含笑。一笑一颦,无不风情流露。
许一山知道她不会离开,只好强自闭了眼,心里提醒自己,“非礼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