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大山深处,夜晚气温骤降。日夜温差最多的时候,能隔十几度。
白天能体会到秋日暖阳,到了晚上,便如寒冬一般。山风特别袭人,能钻透全身,令人遍体冰凉。
许一山匆匆辞别老人,从山门一个窟窿里钻了进去。他心里担忧杜婉秋昨夜一个人在山上出事。
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常年生活在城市的女人。面对残酷的自然环境,她根本没有任何的生存能力。就是一个男人,如果在荒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呆上一夜,其勇气和胆量也足以傲视绝大多数男人。
进山一条石径,径旁乱石嶙峋。乱石之间,自然生长的树木斜枝傍出,依稀可以看出人为修剪的模样。
石径上,铺着一层落叶,偶有几根被风吹断的枯枝,杂乱地横在路中间。
按老人的描述,景区开业之初,游人如织。整条小径完全是人。人多的时候,上山几乎不用挪步,完全是旁边的人挤着抬着就能上山。
要想领略桃花源源头风华,石径是唯一一条路。
沿着石径上山,在半山腰便可看见一面绝壁,高约五丈。绝壁如镜,四周寸草不生。两丈之处,横空飞出一条碗口粗大的银练,落在地上的深潭里。烟波便渺渺,双耳灌满雷鸣之声。
许一山一口气爬上半山腰,先听到水声,便循着水声过去,眼前便出现一道蜿蜒的长亭,将人与水隔离开来。
长亭是为观赏绝壁之水,悬在崖边,伸手似乎可以触摸到劈面而至的水雾。
许一山略微松了口气,极目四眺,希望能发现杜婉秋的影子。
可是山间除了水声,再不闻人语。
他心里一急,便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杜婉秋,杜婉秋,你在哪?”
他的喊声回荡在山谷里,回声便一波一波传递开去。
喊了好一会,猛然听到一个声音回了过来,“许一山,是你吗?”
许一山如闻天籁,他定睛一看,终于看见杜婉秋站在一块突兀的石头之上,正向他这边招手。而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披军大衣的人,看不清是男是女。
他顾不得多想,飞奔过去。
走近了,才注意到长亭边的石壁上,有一座天然的石洞。洞口挂着一面布帘,看不清洞里模样。
杜婉秋身边披着军大衣的是一个男人。他面容枯槁,双眼深陷,头发蓬乱,胡子拉杂。但他的眼神却透着一股坚毅,热情地看着飞奔而来的许一山。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杜婉秋又惊又喜地问。
“你招呼都没打一个就不见了,现在大家都急得在四处找你。”许一山笑呵呵说道:“大家都以为你失踪了啊。”
杜婉秋淡淡一笑,“我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失踪啊?你们小题大做了吧。”
许一山抱怨道:“这也不怪大家小题大做,你想想,你突然不见了,电话又联系不上,根本没人知道你在哪,大家能不急?”
杜婉秋嗯了一声,笑了笑道:“其实你们不需要那么紧张。”
男人邀请许一山进洞去坐坐,外面风冷。
杜婉秋赶紧介绍道:“这位叫尹抗,桃花源景区投资人。”
许一山吓了一跳,惊异地瞪大了眼。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居然会是景区投资人?怎么可能?
尹抗显然对许一山的惊异表现得很淡然,他伸出手来与许一山握,声音很轻地说道:“对,是我。我是尹抗。”
“许一山。”许一山赶紧自我介绍,“杜市长的党校同学。”
“我知道。”尹抗微微一笑,“小杜已经告诉过我了。”
在尹抗的邀请下,许一山跟着他进了石洞。
石洞纯天然,但依稀可以看出人工雕琢的痕迹。
洞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几样基本生活用品。石壁上挂着一个小灯泡,连接着一个大电瓶。灯泡散发出来的光很淡,让整个石洞因为有了光而显得一丝温暖。
“对不起啊。”尹抗抱歉地笑,“太简陋了,别见怪。”
许一山好奇地问:“尹总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
尹抗笑了笑道:“我现在那还是什么尹总?你就叫我尹抗就好。”
杜婉秋笑了笑说道:“许一山,尹总是个有故事的人。你想不想听他的故事?”
不用杜婉秋提醒,许一山心里早就疑虑重重了。桃花源景区当年在全省是很闻名的,电视上报纸上经常可以看到景区的宣传广告。
说实话,许一山当初设想开发茅山的云雾山景区,还是受了桃花源景区的启发。但是,那时候他对桃花源景区一无所知,他曾萌生过亲自来桃花源景区看看的愿望。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盛极一时的桃花源景区如今会落得这样一个惨淡的景象。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景区败落得如此之快?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投资人像一个野人一样守护在这荒山野岭?杜婉秋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她独自一人远赴桃花源景区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轰击着许一山的神经。
“我这里缺电,茶就不泡了呵。”尹抗抱歉一笑,“不过,口渴了,拿个杯子去外面接杯水喝就行。这水可是经过最高科研机构检测的,绝对无菌,纯天然水。”
许一山连忙道:“尹总不用客气。”
他打量着四周,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尹总平常就一个人在这里?”
尹抗点了点头,“我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里了,我没地方可去了。”
杜婉秋接过去道:“许一山,你来了更好,你听听尹抗的故事吧。为了这个地方,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说得不好听一点,应该是妻离子散了吧。”
尹抗苦笑一下,“没说错。”
杜婉秋轻轻叹口气,“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这与权力有关吗?”许一山狐疑地问。
“你想想,我们来逸阳快十天了吧?这次我们来一样的任务你很清楚吧?这些天里,你有听过关于桃花源景区的任何消息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
“这就对了。人家不希望我们知道,更不想让我们看到。”杜婉秋摇了摇头,叹道:“中部省在权力与资本的问题上如果不能做到平衡,权力会让资本绝望。”
许一山心里一顿,心想,这话怎么也不该你杜婉秋说出来啊。要知道,在中部省权力最大的是谁?当然是她父亲王书记。她说的权力让资本绝望,是在指责她父亲吗?
杜婉秋显然感觉到了许一山的异样,她浅浅一笑,“当然,下面的人使劲捂着盖子,上面的领导未必都能知道。”
“许一山,你敢成为一个揭盖子的人吗?”杜婉秋突然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