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山没想到想见孔大周会那么难。
办案人员以正在侦查为由,拒绝许一山会见孔大周。许一山心有不甘,找到陈州市公安局长的头上,提出要求会见孔大周。局长显得很为难,顾左右而言他地告诉他,因为孔大周的案子很复杂,不方便侦查人员以外的任何人接触。即便律师想提前介入,都被拒绝了。
越是不想让他见到孔大周,许一山越想见到他。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公安方面拒绝他会见孔大周,绝非是案件侦查的需要,反而让人有种强烈的对方想掩盖什么一样的异常。
在市委书记耿火根的介入下,许一山终于顺利在看守所见到了孔大周。
隔着厚厚有机玻璃,许一山看着孔大周被民警带进来会见室。孔大周脸上浮着一层不易琢磨的微笑,他手腕上没带任何戒具。如果不是在看守所,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在悠闲的度假一样。
孔大周一眼看见坐在玻璃后的许一山,显然楞了一下。
他很快恢复了平静,隔着玻璃在许一山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的通话器,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找我?”
许一山笑了笑道:“孔老板,还好吧?”
孔大周哼了一声,“坐牢啊,能好到哪里去?姓许的,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错了。你有什么笑话给别人看呢?孔老板,你如果有罪,法律会公正处罚你。你如果没罪,法律不会冤枉你。我来看你,没别的意思,毕竟我们相识一场,过两天我们就要离开陈州了。走之前,看看你,道个别啊。”
孔大周冷笑道:“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啊?我知道,我今天被关在这里,就是拜你所赐。不过,你可能会失望了,我孔大周行的端坐得正,我不怕别人陷害。”
“谁陷害你了?”许一山笑眯眯道:“孔老板,你也别想太多。站在私人角度我奉劝你一句,以后,国家保护的动物你最好不要沾边。你想想啊,饱了口腹之欲,身体却要承担法律制裁,多不划算啊。”
许一山说得一本正经,样子像极了苦口婆心的长辈在劝告晚辈。
“有些东西你不能道听途说,比如陈州麝,它真能有让男人起死回生的功效吗?人嘛,要相信科学。你们不相信科学,残害的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孔大周咧开嘴笑了,“你没亲自体验过,你就没发言权。姓许的,你今天把我关进来,明天你还得把我请出去。不信,你走着瞧。”
“是吗?”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孔老板,我要你不要胡思乱想,你还在胡思乱想。我刚才说了,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还有,你不是我关进来的,我许一山没这个权力。”
“你知道自己没这个权力就好。”孔大周毫不掩饰道:“说老实话啊,你的角色太微不足道了。听说,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挂职的县委副书记。你把手伸得那么长,究竟想干什么呢?”
“我是挂职的副书记没错。”许一山微笑着道:“我告诉你,第一,我没有想干什么的念头。第二,有句古话叫位卑不敢忘国忧。我不过是尽了一个公仆的责任而已。”
孔大周乐了,笑嘻嘻道:“你少在我面前吹了。你们这些当干部的,心里想着什么,老子还不清楚?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一个个道貌岸岸然的,表面上个个都是真人君子,骨子里谁不是个男盗女娼的货。姓许的,你放心吧,我老孔会没事的。谁要弄我,我就弄谁。我也送你一句话,要死,蛇与青蛙一起死。”
许一山没有生气,孔大周的话里,透露出他有恃无恐的嚣张。这么看来,孔大周对他的了解不少。他不但知道许一山的背景,而且还得意地炫耀出来,他孔大周会有人保他。
孔大周最后的这句话,明显暗藏着玄机,他要鱼死网破。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监舍去了啊。”孔大周调侃着许一山道:“你看看你,没事跑来看我什么笑话。谁笑到最后,才是真笑嘛。”
他起身欲走。
会见室里,空气似乎凝固。
会见前,看守所负责人表示,许一山会见孔大周,没有明确定义。他是以私名义来见孔大周,还是以公名义来见他,看守所把握不住,而且,上面也没对这次会见有特别的交代。因此,会见室里,除了许一山一个人之外,再没人参与会见。
许一山突然喊住孔大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一字一顿问道:“孔大周,我问你,你认识黄三儿吗?”
孔大周顿时愣住,他努力保持着镇静,但他身体微微的一抖,还是出卖了他。
他再次坐了下来,有些慌乱道:“认识啊,他不是出车祸死了吗?”
“黄三儿原来是你什么人?”
“不是我什么人。”孔大周苦笑着道:“他就一个社会闲散人员,我看他游手好闲的,所以给了他一口饭吃。平常替我跑腿办些小事。”
许一山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缓缓道:“这两天我接到了一个举报电话,举报的人叫唐娥,你认识吧?”
孔大周愈发慌乱了,他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咬牙切齿道:“那个女人,真是贪得无厌。他老公的死,老子给她赔了几十万。她还想怎么样啊?真是阴魂不散。”
“可能是黄三儿阴魂不散吧?”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孔大周,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我说,我相信你比谁都明白。天底下,没有可以能掩盖的罪恶。你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吗?”
孔大周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
许一山也没急着催他说话。他知道,孔大周此刻正是思想斗争最激烈的时刻。
孔大周一开口,或许就会撕开陈州市黑幕的口子。
会见室里的空气再度凝固,许一山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只很大的钟。此刻,仿佛能听见秒针在嚓嚓的走动声音。
“能给我一支烟吗?”孔大周突然开口说道。
“我不抽烟。”
“哦。”孔大周失望地叹口气。他脸上浮着的一层笑容早就褪去,憔悴感扑面而来。
从见到孔大周开始,许一山就知道他是装出来的精神。一个人无论他有多大呼风唤雨的本事,只要身陷囹圄,必将迅速凋零。
所谓官法如炉,意思就是一块再好的钢铁,进了熔炉里,最终也会被熔化,化成一道道的水雾,消失于无形。
当然,从孔大周的表面上看,他在看守所里的日子过得还很滋润。
但是,一个失去自由的人,再好的美味,也提不起食欲。再漂亮的美女娇娃,也激化不出他的原始冲动。
失去自由的人,就像被剪去双翅,关在笼中的鸟儿一样,空望着自由的蓝天,发出一声声的悲鸣。
“我什么也不会与你说的。”孔大周突然说道:“我回监舍了。”
他毅然起身,头也不回走到门边,跟随着看守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