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记者在与许一山访谈过后,并没急着离开。
他们拒绝衡岳市为他们安排任何行程。要求自由行动。
聂波担心记者遇到意外,准备让费劲安排几个人暗中保护他们。但被许一山否定了。
许一山说:“我们安排人,他们不可能不会发现。思想端正的,还会感激我们在保护他。如果遇到心思狭隘的人,还以为我们暗中在监视他们。我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让他们自由活动吧。”
许一山否定派人保护,却安排了张曼去陪同他们。
或许是记者觉得张曼是同行,又或许因为工作的需要。他们没有拒绝许一山的这个安排。
于是,在衡岳市的云轨项目和衡江集团,都看到过记者的身影。甚至茅山的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也接待了他们两位不速之客。
在衡岳呆了足足一个星期后,记者们打道回府回了燕京。
没人知道记者回去后,带给衡岳市的是福是祸。特别是聂波和周琴,都在暗中替许一山捏着一把汗。
谁都明白,许一山提出直选县长,其实就是在挑战人大代表制度。当然,他没否认人大代表制度的意思,按他的说法,他只是在补充和完善代表制度内容。
记者走时,没有就直选这件事有任何态度,甚至都没给任何建设性的建议。
就在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燕京方面的消息时,一个电话打进了许一山的手机里。
中部省长龚辉同志在电话里大发雷霆,要求许一山立即停止任何形式的直选工作。
当晚,龚省长从燕京直飞了过来。
许一山忐忑不安,龚省长是从燕京飞过来的,说明上面已经对直选这件事有了态度。从龚省长电话的口吻上看,凶多吉少。
他将聂波和周琴请了过来。
一见面,他便直接表示,自己的这个书记位子可能不保了。希望他们在今后的工作中坚持自己的理念,不要随大流。
他语重心长说道:“两位,如果我因此而下台了,直选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你们谁也不可再挑这个头。或许,是我错了,我没有意识到条件真不成熟这回事。”
周琴低头不语,聂波却激动地嚷了起来,“他们凭什么让你下台?老大,你下,我们都辞职不干了。”
许一山脸一沉骂道:“胡说。我不会因为下台而悲观失意的。虽然我没改变什么,但我至少影响了。所以我不后悔啊。再说,你说辞职不干,难道要陪我殉情吗?”
他先笑了起来,轻松道:“聂波,小周书记,衡岳未来的发展,离不开你们。”
晚上九点,龚省长的飞机落地衡岳机场。
许一山早就等在机场迎接,看见铁青着脸出来的龚省长,许一山满脸堆笑,小心翼翼打了一句招呼,“首长辛苦了。”
龚省长哼了一声,一言不发上了车。
在林荫假日酒店的豪华间里,龚省长先去洗了一路的风尘,将许一山扔在客厅不闻不问。
一个小时后,龚省长才穿着浴袍姗姗出现。
许一山连忙起身,在龚省长坐下后,他才侧了身子坐了半个屁股。
龚省长看了他一眼,狐疑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许一山小声道:“首长,打扰您休息了。我是想给您汇报一下直选工作情况。”
龚省长摆摆手道:“有什么好汇报的?不用了,停下来就行。”
许一山讪讪说道:“接到您的指示后,我已经安排布置了下去。”
他没说是在继续工作,还是已经停止了直选工作。
龚省长的气似乎消了一些,他缓缓叹口气说道:“一山啊,你这次惹的麻烦可不少啊。有关领导对衡岳地区实行直选这件事很不高兴,要求追查。”
许一山苦笑道:“给首长添麻烦了。”
“一山啊,你是不知道,有关领导亲自找我谈了话,了解直选这件事。”龚省长说道:“可是我对你们直选这件事知之甚少啊。不是说,省委省政府没有重视直选这件事。我们考虑到你已经成熟了,不会干出这些荒唐的事出来。看来,我和陆书记在这件事上都有责任。”
“我今天来,就是想了解你的真实想法。”龚省长直言不讳说道:“这件事处理不好,很可能影响你的前途,希望你能重视。”
许一山小声说道:“前段时间燕京来了两位记者,他们采访了我。我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给他们听了。”
龚省长点点头道:“这个情况我也知道。他们写了一份内参,引起了上面的特别重视。”
许一山苦笑道:“我请求组织给我处分。在处理直选这件事上,我犯了主观错误。主要表现在操之过急,没有注意到实际情况,工作上存在好高骛远的思想。”
“处分你?”龚省长冷笑了起来,“是处分那么容易的事吗?一山啊,你这次犯的可是政治错误。”
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尽管他早有了思想准备,但话从龚省长嘴里说出来之后,他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扑面而来。
龚省长用了“政治错误”这个词,说明问题非常严重。
许一山也清楚,但凡与政治挂上钩的事,很难说得清楚。但有一条无可争辩,那就是涉案的人,政治前途从此一片灰暗。再无翻身之机。
“你做好思想准备吧!”龚省长挥挥手道:“我要休息了。明天上午十点,我要求列席常委会议。”
省长参加市委常委会议,怎么是列席呢?应该是主持。
许一山赶紧起身告辞出来。
通知连夜发下去,要求全体常委第二天十点准时出席市委常委会议。
心事重重的许一山一回家便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他第一次感受到压力会那么巨大。
他不是贪恋书记的位子,也不是想着维护虚伪的面子。他只是为即将成功的直选突然夭折而痛心。衡岳市直选一事只要压下去,从此以后,此事将不会再萌芽。
他突然有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壮志未酬的悲哀如乌云将他重重笼罩。
龚省长在燕京参加会议,他丢下会议赶来衡岳市了解情况,足以证明中部省委省政府已经无法将这件事圆过去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
陈晓琪贴着门缝喊道:“老公,你开门吧。”
许一山道:“我想静静。”
门外传来陈晓琪扑哧一笑,“静静是谁呀?你想她。许一山,你赶紧打开门,给我交代清楚,静静到底是谁。”
许一山明白陈晓琪是在故意无理取闹,目的是想开导他。
他只好将们打开。
门口,陈晓琪笑吟吟地看着他,轻声道:“是不是你要被撤职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吗?不当这个书记,我反而更高兴。”
许一山无奈道:“我拿什么去养你和孩子?”
“我养你啊。”陈晓琪咯咯笑了起来,“如果你真下来了,你就当个好好的家庭妇男吧。老公,这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人的一生啊,总会遇到坎坷。”
许一山小声说道:“可能这次不是坎坷,而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