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注定了是一个让李泌难以安闲的时刻,唐七刚走,坐下身子的他刚端起茶盏,就见院门开处,往日最重礼仪举止的二夫人郑怜卿快步走了进来。
“二夫人!”,见是郑怜卿到了,李泌站起身来施了一礼,只是不等他束手让座,素日重礼的郑怜卿已神色惶急道:“先生,腾蛟姐姐离京去寻老爷了!”。
“大夫人离京了?”,听到这话,适才一直神色平静的李泌终于色变道:“什么时候走的,去了那里?随行带了多少人?”。
“前两日腾蛟姐姐说要回娘家陪李老夫人住两天,今个儿过了晌午,李郎中家夫人来拜会,我就命丫头去请姐姐回府,谁知去了一问才知,两天前腾蛟夫人回去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说要回来,如今两边儿都没有,只在以前的闺房里留了一张便笺”,郑怜卿口中边说,边将一张兰花书简递了过来,“如今护卫里少了四个人,都是当初相公府上陪嫁过来的,另外,原本安置在城外别业里的虎奴及小白也都不见了,出了这样大事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通知老爷?这兵荒马乱的,先生你说如何是好?”,郑怜卿自嫁入唐府以来,除了在内房之外,对外一直是以礼自持,少有象现在这样乱了分寸的,双手绞着手巾帕子,脸色也白的很。
耳中听着郑怜卿的诉说,李泌展笺看去,李腾蛟的留言倒也简单,只说唐离出事,她这身为大妇的不能坐视不理,这就前往关内道,让家人不要担心云云。
“真是胡闹!”,看完便笺,李泌尽自心中也急,但一见郑怜卿如此模样,他反倒镇定下来,借着折回书笺的功夫,再抬起头的李泌脸上已恢复了一片沉静,“如今河东大战,要往关内道只能西出井迳关,这一路上虽然多有难民,但道路也算平静,未必就会出事;再则,尊夫于这一路上倒还有些布置,大夫人带的从人虽然不多,但随行的有只白虎,必然碍眼的很,想要找到她该不是什么难事,我这就命人请黑天亲自走一趟,二夫人但请放心就是”。
“如此就好,无论如何要确保腾蛟姐姐安危无虞!”,说清楚了事情原委,郑怜卿也就不再多逗留,只是走到门口时,双手绞着帕子的她复又转身道:“府上都说先生卦法灵验,就请先生为此事卜上一卦,看看吉凶”。
见郑怜卿脸上的忧急神色溢于言表,虽已是出家人的李泌心中也暗赞了一声难得,他自小便蜚声天下,入了道录之后更经常往来王公巨族府第,见多了女人间的明争暗斗,但象眼前这样二夫人为大夫人如此担心的实不多见,就这一点来说,那年纪轻轻的唐别情着实是好本事。
知道若不卜上一卦郑怜卿必定难以安心,唤过隔壁房间中的童子命他即刻去请黑天后,李泌便开始燃香净手,七七四十九根耆草撒下,只略一看卦象,李泌眉头一皱,待他扭过头来时脸上却已是光月霏齐。
“此卦上坤下乾,乃地天泰卦之像。泰卦,天地之气相交,小往大來。安泰亨通, ‘无往不所,艱難守正’”,先顺口解了卦象之后,李泌才微微一笑道:“总而言之,大夫人此行虽有小厄,但终究能逢凶化吉,无所不往,二夫人大可放心!”。
“如此就好”,闻言郑怜卿福身一礼后也不多打扰,便匆匆去了,见她出了院门,转回身来的李泌在耆草上俯视良久,脸上的疑惑之色也愈来愈浓,“怎么会是上乾下巽的天风姤卦?柔遇刚则壮,一阴敌五阳,莫非大夫人此行能成什么大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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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发生的这一切唐离自然不知,此时的他正住在灵州监军使府中会客,而客人则是面有刀痕,一身道装的贞华,当日唐离到灵州之前,便由暗线通知贞华道长来见,后这道士自陇西赶来,唐离却在胜州出事,如此一来就耽搁了十几日功夫,直到今天,安顿下来的唐离才命人请他来见。
贞华道长见到唐离时,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说来他可谓是如今最关心监军使大人安危的人之一,可以说,没有这位唐大人,不仅阿三复位无望,就连那一部流落在陇西的奚人,日子怕也不好过了。
“现在也没什么外人,道长且随意就是”,挥手让人给贞华道长奉了一盏茶水,唐离浅笑道:“数九寒天,劳道长远行来见,辛苦了!不知阿三最近如何?”。
“不敢当大人此言”,接过茶盏,贞华道长拱拱手道:“王爷现正在陇西由族中耆老教导治政之道,此次大人来信,王爷也是极力要来,只是族中长老顾忌天寒,是以苦苦劝住,这是王爷给大人的信。”
接过贞华递过的信笺,唐离拆开后第一眼“大哥”二字就忍不住会心一笑,细细将书信看完,将之收纳入怀后,唐离才笑着道:“阿三这封信比之上次,无论是书法还是用语都好的多了,以此可见,这几位耆老还真是用心了!”,顺着又夸了阿三几句,问了他的一些细事后,唐离才收了笑容,正色问道:“道长,游说奚族诸部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自阿史那承庆兵败汴州后,除了伪王一部外,其他三部族长对王爷派去的信使都客气的多了,就在我来之前传回的消息,三位族长也都答应自本月开始,会逐渐减少对范阳叛军的兵源供应,只是起兵废黜伪王之事,他们三人都还没有答应,只说要再看看”,言至此处,贞华道长脸上的笑容颇有些尴尬,说来唐离为阿三复位之事操心良多,从财力支持到经由哥舒翰的粮草武备支持,都可说是不遗余力,但一年多过去,他们于此事上尚没有什么大进展,这让贞华道长也觉得实在难以交代。
“都说奚族人是说话不拐弯的实性汉子,现在看来也尽有老狐狸,再看看!”,让贞华道长安心的是,唐离闻言之后却脸上没有什么不豫之色,玩味的将“再看看”三字重复了好几遍之后,唐离抬头向贞华道长一笑道:“只要安禄山败相不彰,这几个族长必定是不肯下决心的,形势如此,这也怪不得你们!”。
“多谢大人体谅……”,贞华道长的话刚说到这里,就被唐离挥手止住,“族中军士训练的怎么样了?”。
问到这个,贞华道长说话的底气明显足了许多,“当日内迁时共有六万一千族人,平安到达陇西的是五万四千余人,共聚兵六千,皆是精壮敢战之士,历经年余训练,这六千勇士如今日夜所思便是杀回饶乐为先王报仇!”。
“六千,怎么又多了一千人?”,唐离的心思刚动,果然就听贞华道长迟疑说道:“只是族中青壮多已入军,生产未免不足,今冬严寒又遭遇两次小雪灾,是以这粮草上……另外本部内迁时牲畜流失极多,儿郎们战马也有不足,此外大人若能请哥舒大帅再拨些弩弓,儿郎们将更加感激!”,许是知道自己要的东西太多,贞华道长自己都有些说不出口,倒最后时虽然口中说着话,他的头却低了下来不再看唐离。
“道长一路东来,关内道的难民想必也看到不少”
“是!”,贞华道长虽然答的勉强,但他也知唐离说的确是实情。
“明春三月陇西将与安贼大战,哥舒大帅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给你们”,唐离的话让贞华道长的头愈发的低了。
看他这个模样,唐离微微一笑,端起茶盏小呷了一口,又等了片刻后道:“朝廷虽然没有余粮,但我手上却还有一些,战前我在新罗买进了一批粮食,本来是等明春另有他用,你们现在既然有缺,我可以拨出一部分把你们今冬的缺额补足”,挥挥手制止了贞华道长的感谢话语,手端茶盏的唐离站起身来续道:“这批粮我可以给,就算全了我与阿三的兄弟情分;不过战马与弩弓你们就需另想办法了”。
“上次已经批给你们一千五百匹战马,弩弓五百具,如今大战在即,让我如何再向哥舒张口?”,说话间唐离缓缓转到贞华道长身前,“不过眼下却有一个办法让你们无需求告也能补足这些军资”。
“什么办法?”。
“近日哥舒大帅欲对两河叛军发动反袭扰战,此次战事一旦开打必定要持续到明春,我意将陇西六千奚军也调往河东前线参战,战中所得军资由尔等自由支配”。
“大人是说让奚军参战?”,闻言,贞华道长略一沉吟后道:“只是我军尚未训练完全,只怕……”。
“奚人本是天生的骑兵,经一年多训练也就够了!如今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操练办法就是上战阵杀敌,不见血再怎么训练也是枉然”,伸手拍了拍贞华道长的肩膀,唐离亲自为他斟上一盏茶水后续道:“我知道这六千人是阿三赖以复位的基础,愈是如此,愈该让他们早上战场早成精兵。此次反袭扰战多是小规模战事,伤不了奚军筋骨;再则,经由此次调动,我可说服哥舒大帅将尔等六千奚军调往关内东北边界,待明春三月大势有变时,这一部奚兵就可以最短的时间直接由河北进入奚境诛杀伪王,说来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了,稍后我自有信给阿三说明此事,你回去后也向那些耆老解释解释”。
目送贞华道长离去,唐离笑笑没说话,转身回了正堂向唐九道:“阿九,今天可有河北传来的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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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内道调兵刚完,随着哥舒翰一声令下,近千里边境上反袭扰战正式打响,与此同时,长安也有了一件轰动朝堂的大事发生,事情是由御史台一刘姓监察御史的奏本引起的,在这本奏章中,刘御史将关内道上自观察使,下到地方刺史一本参了个干净,言说这些国贼官商勾结侵吞朝廷赈灾粮款之事。
本来,一个小小监察御史的奏本并不会引起多大风浪,事情之所以得以扩大,缘自于第二日御史大夫黄大人的一个复本,在这个复本中,黄大人详细罗列了官商勾结的细节,黄大人身份毕竟不同,他这本奏章一出,顿时满朝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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