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亮悬挂天际,旁边星辰零落。
嵩阳剑府,府主庭院,书房的灯还亮着。两个灰袍老者,正坐在一张梨花木茶几前对弈,正是墨天宇和柏云岐。
旁边的紫砂壶古朴典雅,壶盖上的气孔正冒出氤氲的茶香,沁人心脾,墨天宇左手微捋颌下柳须,右手端起面前的雨前龙井,口感醇厚,回味悠长。
柏云岐神色肃然,全神贯注的盯着盘面,似乎棋局进入了关键时刻。
“柏师弟,我们这局就算和棋吧。”看着眼前的“风卷葵”紫砂壶,墨天宇一脸畅然。
这个“风卷葵”出自宜兴紫砂名家古景舟的作品,据说当今世上只有四件,八年前,墨天宇出手救了一条人命,临安城“璃轩阁”阁主柳松权赠送了此稀世珍品给墨天宇,以示谢意。
此时,窗外正在打坐运功的龙青云发出一声清啸,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似乎有豁然开朗的感觉,眼神一片澄明。
听到清啸声,柏云岐颇感振奋,“好小子,领悟的快嘛,我们一盘棋还没下完呢。”
随即呼叫道:“青云,快过来看看,我这局棋还有没有救?”
须臾之间,龙青云站在柏云岐身后,“咦,生死劫。”看到棋盘上黑白子如两条蛟龙互相缠绕,竟然形成了生死劫杀。
柏云岐黑子还捏在手中,数度举子,又数度收回,生死劫乃天下大劫,稍错一步,满盘皆输,他这一子下去,要么冲出重围,要么全军覆没。
柏云岐乃嵩阳剑府围棋第一高手,墨天宇今天能和师弟下成平手,自然是大感欣慰。
这围棋,和拳法、剑艺,颇为相通。达到无上境界,只可用意,不可凭形。形是固定的,变化不大,可意却千变万化,变幻莫测。
龙青云小时候看似愚笨憨直,其实是天性醇厚,加入龙啸天的神识后,豁然开朗,阻塞的天资,如决堤的江水奔腾而下,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势涌来,有厚积薄发之势,稳固而绵长。
风物长宜放眼量。
进入嵩阳剑府后,牛奔、王皋找龙青云较量过棋艺,甘拜下风。连一向自负的柳文龙也败下阵来。
龙青云的围棋水平在嵩阳剑府已经小有名气,柏云岐对这个传闻当然知道。
龙青云略一凝神,似乎可以打开此劫。
黑子落,墨天宇不禁一怔,接着白子一引,龙青云黑子碰,白子攻出,黑子扳回,白子接着压,黑子反压......
直如疆场上两军对阵,几番攻守伐战之际,龙青云突然发现,墨天宇果然老道,劫没打开,居然劫上加劫,下成了极为罕见的三连劫。
柏云岐也是一脸愕然,这是围棋中极为罕见的局面。这种情况基本上以和局收场,因为不管是白棋,还是黑棋,无论谁去消劫,都会白送对方一片地盘,这就犹如两个势均力敌高手比武,谁先出手,反而会出现漏勺,给对方可乘之机。
自此,墨天宇和龙青云之间不断地连环打劫,你来我往,循环往复,步步惊心。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墨天宇和龙青云如果不放弃劫争,就只能算和棋。能和嵩阳剑府围棋第一高手柏云岐下成和局也是颇为荣耀之事。
墨天宇顿感欣慰,“围棋是师弟一生的嗜好,在南雍属于国手级别的水平,自己很少能胜过他一局,今天能下成和局也是极为难得了。”
“哎呀,糟糕,青云怎么下了一招昏棋。”居然在盘面中央选择了打紧气劫,置中央至右下方的三十四颗黑子全然不顾,柏云岐脱口而出。
墨天宇也是双眉一蹙,心里一忖,“青云,你这是在赌吗?毕竟是个少年,好胜心起,就忘了全局。”
“师父,当年诸葛一生唯谨慎,没有用魏延的子午谷奇谋,致使六出祁山无果而终,蜀国成为三国中最早覆灭的国家,我就搏一搏,纵使败了,也无遗憾。”
龙青云朝柏云岐笑了笑道,刚毅的脸上,如磐石般的神情,有超乎年龄的坚定。
“少年人有志气是好事,过于自信就狂妄了。”墨天宇眉头一皱,准备打压下少年人心高气傲的心性,一气呵成吃掉了龙青云五十颗黑子。
蓦然之间,发现自己的“实空”居然不够了,这恐怕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居然真的发生了。
墨天宇如梦初醒,但为时已晚。
在此局中,当柏云岐认为两人会将三劫循环的时候,龙青云居然能想到放弃三劫循环,并放弃右下方三十四个黑子,引诱墨天宇上当。
墨天宇爽朗的大笑道:“妙!真是千古妙局。”
置之死地而后生,步步为营,算敌于先,此等心智。真乃天纵奇才矣!
墨天宇、柏云岐二人对望一眼,甚感欣慰。
夜凉如水,月光清辉洒落于大地。
嵩阳剑府藏书楼,一蓝袍老者面容肃然,负手立在庭院中的柏树下,眼睛扫视前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倏忽间,一道黑影,从前方飘过,郭辟成猛然警觉。
“谁?”
郭辟成倏的向前迈出几步,一抹黑影冲上了藏书楼顶,轻身起落,向北面的山丘奔去。
郭辟成跃身跟上,虽是半夜,但空中明月将四周罩上银辉,轻风如丝拂过,映着月色美景,那黑影停在后山一开阔之地,旁边有两棵高大的松柏。
“余堂主!”
对方落地的瞬间,郭辟成顷刻就到了,躬身向前行礼。
“见过郭兄,这么着急飞鸽传书,是否情况有变?”黑影缓缓转过身来,取下面罩,双目如鹰隼般的盯着郭辟成道。
此人正是东瀚杀手组织“玄夜”临安分舵玄武堂堂主,人称“神拳一霸”的余威海,没想到以拳法着称的余威海,轻功如此了得,郭辟成也是暗暗震惊。
这余威海,郭辟成也是有十年没见过了,以前在东瀚的中都见过,听说最近调到“玄夜”临安分舵任玄武堂堂主。
“事情有变,以前锁定的骆子虔,可以暂时不予理会,以后再说。现在追杀的对象叫龙青云,一个从从桐庐县城考到嵩阳剑府的少年。”
郭辟成向余威海详细描述了龙青云体貌特征。半炷香功夫后,两道黑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今天嵩阳剑府放假一天。四人下得山来,准备到临安城游玩一天。
四人策马向临安城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放眼望去,一所破败的酒肆散落路边,简陋轩敞,微风起拂,吹起泛黄的酒幌子,“龙门酒家”四个隶书大字,迎风招展。
四人下的马来,柳文龙朗声叫道:“小儿,来四斤牛肉、两壶女儿红、一只肥鸡、还有一碟油酥花生。”
柳文龙对这临安周围甚为熟悉,所以率先叫了酒菜。
三人端起酒碗,向龙青云祝贺,希望他在西湖论剑上再接再厉,为嵩阳剑府夺得冠军。
此时,一辆马车自临安城方向,缓缓驶来。
“标叔,停一下。”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得嘞,小姐!”听到吩咐,赶车的虬髯大汉双手拉紧缰绳,马车停了下来。虬髯大汉目光如炬,眼神如鸷鹰般锐利,但当他目光移向门帘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
车帘掀处,一袭黑衣的女子走下车来,眉如远山,眼含秋水。
肤色如羊脂玉似的莹润剔透,遇雪尤清,控霜更艳,纵然穿着宽敞的黑色长裙,依旧难掩那高耸的胸部和玲珑浮凸的腰肢。
双眸明亮妩媚,顾盼流转之间,带着一股天然的魅惑,那种独特的美,给人一种视觉上的震撼。
她移步走向“龙泉酒家”,款款走动的瞬间,每一寸肌肤都在绽放她那曼妙的身姿。
看到这一幕,牛奔、王皋心中一阵涟漪,喉结一阵滚动,胸中如海水般激荡澎湃,整个人不由地呆住了。
“喂,你俩怎么了。”龙青云和柳文龙手里端起酒碗举到牛奔和王皋面前,二人突然回过神来,四人碰了下碗,举碗一饮而尽。
此时,绿意女子已经坐了下来,后面站着举止恭敬的虬髯大汉。
正在此时,嵩阳剑府方向,尘土飞扬,暴土狼烟,三匹快马飞速而来,行到“龙门酒家”不远处,放慢了奔跑的步伐,缓缓行来,到的近处,三人翻身下马,走进店来。
“小儿,来两斤牛肉,一壶好酒。”说完后,领头的灰袍中年坐了下来,两名扈从则站在身后,双目炯炯有神,气势不凡。
龙青云极目而去,对面坐下一个灰袍中年,面容阴鸷,隐隐有股肃杀之气。
现场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龙青云和柳文龙彼此对望了一眼,感觉有点不对劲。
蓦然间,灰袍中年大笑道:“你可就是龙青云。”眼睛逼视着龙青云,满是杀机。
此人正是“玄夜”临安分舵,玄武堂堂主“神拳一霸”余威海。
“正是在下,你要咋地?”龙青云淡然道。
“小子,找死!”
突然间,一道力大无匹的拳劲从对面呼啸而来。龙青云四人连忙闪开。
“啪......”
一阵爆响之后,酒桌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