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顾振东的身体会更加疼痛。隐隐地,他感觉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最后的日子,他只想为这个家努力赚点钱,能赚一个是一个。
真要是自己两腿一蹬走了,到时候生活的重担只会落在老婆的身上。
虽然这些年,他对老婆的情感几乎被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她和母亲无数次争吵耗尽了。
但是当初两人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这一切都假不了,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一想到以后自己走了,她要承担起这个家,几次夜里都难过地落泪。
至于寡妇刘芳,他俩什么都没发生,她是他千疮百孔日子的一个精神寄托。
刘芳通过拍视频、直播带货,已经能够自食其力,并且发展势头十分不错。
儿子也乖巧懂事,他对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反倒是自己这个家,让他一言难尽,放心不下。
自己走了,母亲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儿子才读小学,未来还要花费大把大把的钱,家里日子怎么过下去?
女儿虽然看着温顺,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一心想着回来建养老院,至于最终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想着这些烦心事情,顾振东感觉身体更加疼痛难忍,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吓得他心口狠狠一紧。
蔡瑜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以为他心情不好:“振东,你别怪我说话刻薄。
我看茉茉和那个小何八成没什么关系,她就是不想和镇上财政局的小伙子相亲,故意找个人来忽悠咱们的。
这丫头心思重,这次回来的目的是考察,她铁了心想在村里建养老院。
养老院办起来哪有这么容易,注定是个赔本的买卖,指不定到时候连我们都要搭进去!
你要好好劝劝她,回村里办养老院就是死路一条。真要是有这么容易赚钱,村里那些有钱人为什么不抢着做?
再说了,村里谁舍得一个月花几千块钱,送老人住养老院的?”
顾振东强忍着剧痛:“她既然要回来办养老院,那你就让她回来呗,失败了她肯定会灰溜溜地回去。
她现在还年轻,你就让她多折腾吧!”
蔡瑜气得扳正了顾振东的身体,“折腾什么啊?当初你搞螃蟹养殖,最后还不是血本无亏,你这个女儿随你!
明天我就直接和她摊牌了,坚决不同意她回来建养老院。先睡吧,烦死了,一堆糟心事情。”
顾振东听见了‘死’这个字,感觉身体越发疼痛起来。
等到蔡瑜睡着了,他才翻了个身子,身体已经出了一身虚汗。
第二天,顾振东和两个小舅子去镇上做工。他现在争分夺秒,就想给家里多赚点钱。
偏偏最近他的身体乏力得厉害,即便什么活儿都没做,已经感到十分疲惫。
马树杰身体恢复后,林工让他回来继续做木匠活儿,现在手艺人还是很紧俏的。
王鹏依旧是做着打杂的活儿,没事就和工人聊聊天,可是最近他却观察起大舅子了。
他总觉得大舅子身体出状况了,不然一个好端端的人,不可能一下子瘦了几十斤。
他旁敲侧击问过大舅子,但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反倒是被顾振东埋汰了几句。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工给大家发了盒饭,王鹏、马树杰和往常一样拿着盒饭和顾振东坐在了一起。
王鹏注意到,顾振东打开盒饭时,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心里面顿时不踏实起来。
顾振东突然放下盒饭,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
王鹏喊了一声:“大舅子,你干嘛去啊?”
顾振东强忍着身体不适,“出去上个厕所!”
王鹏看着大舅子微驼的背影,心里越发不安起来,“树杰,你有没有觉得大舅子好像得病了?”
马树杰正捧着盒饭大快朵颐,差点吃得喷出来,“别瞎说,小心大嫂撕烂你的嘴!”
“不是,你没觉得大舅子突然暴瘦,脸色蜡黄,这很不正常吗?”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大嫂一直想在镇上买套学区房,可是房价一天一个价格。
别担心了,回头我让秀云送只老母鸡给大舅子补补身体。”
王鹏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手里的盒饭,“我出去上个厕所!”
走出门,王鹏没走几步路就看到了大舅子对着墙角呕吐。
定睛一看,他发现地上那滩呕吐物好像是红色的,顿时吓得身体打了一个激灵。
这一天,王鹏干活就不得劲,越发觉得大舅子得了重病了。
.......
李书记找到顾茉和何瑞,告诉他们村委会已经开会讨论出了结果。
“村里一致认为没必要办养老院,这么多年村里老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财务上面村里也不能给予你什么支持,如果支持多了,养老院的性质就变成了村委会的了。
茉茉,我们开会得出的结论是,你如果办养老院算是你个人的行为,这就是私立养老院了。
至于你以后的自主营收,我们不会问你要钱,但是顾家村小学那块地,按照租金收取费用。”
顾茉其实已经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了,看着李书记说道:“我能理解,村委会不是慈善机构。”
话音刚落,蔡瑜从墙角出来了,“李书记,你劝劝这丫头,建养老院哪有那么容易啊!
我和老顾昨晚都和她说了,这丫头就是一根筋,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书记劝说道:“茉茉的想法是好的,孩子心地善良,同情村里老人,这还是很值得表扬的。
茉茉,你妈担心的也没错,我们开会一致认为,建养老院确实难,更何况也没人帮你。
如果你执意要建养老院,我这边能做的就是帮你召集村民,收集他们的意见,帮忙询问他们能够接受一个月出多少钱住进养老院。
经济上面我就帮不了你了,茉茉,趁着还没开始,你和小何再考虑考虑。
你们还年轻,没必要困在村里照顾一群老人,我们村委会该做的一定会做的。”
蔡瑜附和道:“是啊,年轻人都往外面跑,哪有回来的?茉茉啊,你不听爸妈的,也应该听听李书记的话。”
说着,她又看向了何瑞:“小何,以后不要和她一起瞎胡闹了,办养老院没钱没人就是死路一条。
你要是真想和茉茉继续交往,就好好看着她,别让她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顾茉可能是太气了,看着母亲和李书记看自己的目光,感觉脸上热辣辣的。
李书记看出顾茉心里不是滋味,想出了一个办法,“茉茉,要不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工作。
这段日子我和村里人逐个交流,针对有留守老人在家的村民们,先帮你调查清楚两件事情。
一是针对养老院的收费问题,我会帮你问出村里人的心理价格。这个价格很重要,关系到你是不是能够将养老院运营下去。
如果收费太低,老人的吃喝拉撒还有养老设备,都是跟不上的。
你不是慈善家,没那么多钱往里面砸,养老院这样经营是无法长久的。
二是村里人如果进养老院当护工、烧饭等,他们能够接受的薪资底线是多少。
这两件事情如果顺利,小何再给你拉赞助,把床位家具添置好,养老院也基本上办起来了。
如果村民们对养老院的收费,心理价位太低,这事情建议你们就别做了。
钱、护工、做饭的厨子,这些是基础保障,没钱就没人帮你干活,你总不能让家里人给你免费打工吧!”
蔡瑜在一旁嘟哝道:“李书记,你说得太对了。
别到时候收不了场,让家里人跟着她一起受罪,那可真是吃力不讨好了。”
顾茉和何瑞陷入了沉默,李书记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只是替他们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李书记看向顾茉,“茉茉,先别急,村里这些留守老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们先回去上班,等我们帮你们做好调研工作之后,你们再做决定。
这件事情不是一件坏事,相反是一件好事,对村里老人的养老有很大的帮助,也能解决许多在外务工人员担心的问题。
但是对于你个人而言,我们不希望你最后压力太大,搞垮了自己。
真要是五六十个老人住进来了,如果收费、人力、设备都跟不上,五六十张嘴巴每天一日三餐等着吃饭,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崩溃了。”
最终,顾茉答应了李书记,先回上海一边上班,一边等他这边给出调查结果。
李书记离开后,顾茉和何瑞去了小姑家看望奶奶。顾茉心里也是有私心的,她打算问问奶奶对村里办养老院的想法。
奶奶一辈子都在养老院,她最有发言权,也最能代表村里这些人,说说他们对养老院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