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噼啪”声在墙壁间响起,打断了封谕的沉思。
他挑眉向前看去。
火光映照着肮脏的牢房,男人高大的身躯如同破布般悬挂在刑架上,骇人的血迹从周身,在光影交错下模糊一片。
幽暗的环境,冰冷的刑具,浓重的血腥……
眼前的一切瞬间勾起了封谕幼年时藏在心底的阴影。
这么多年他刻意回避着的场景,此刻却不得不亲自踏入,只为了穿过层层谜雾,找到前世被自己遗落的真相……
刑架上的男人始终低垂着头,似乎早已陷入了昏厥中。散乱的发丝湿漉漉的贴伏在脸上,挡住了大半个面孔。
此刻,他一动不动的垂挂在眼前。
结实的身躯上,原本黑色的夜行衣早已在反复鞭打中变成了褴褛的破布,一条条绞碎了,与伤口胡乱粘连在一起。
焦糊的味道伴随着血腥和恶臭在空气中弥漫,地面上满是脓血掺杂着盐水混合而成的污泥。
封谕皱了皱眉。
忍受着胃中不断翻滚的不适,强迫自己迈进牢门。
转过身,坐在了墙边一把又旧又硬的木椅之上。
可是刚一抬眸。
就看见前方的桌案上居然还溅落着几片血迹……
封谕紧皱眉心,将身体微微向后靠去。
斜眸扫了一眼跟在身旁的曾樾和另一个五大三粗的牢房看守,沉声道:
“泼醒他。”
“是。”看守恭敬的领了命。
大步走到刑架旁,提起半桶盐水,“哗啦”一声将那刺客从头到脚泼了个结实。
伴随着痛苦的惊喘,男人残破的身躯开始抑制不住的疯狂颤抖。
在这一片死寂的牢房中,甚至还能听到他牙齿打战发出的“咯咯”声。
就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让人一阵头皮发麻。
许久。
男人终于恢复了意识。
习武之人刻在骨子里的敏锐,让他顿时察觉到刑房内多了一个陌生气息。
他艰难的扬起脸。
透过垂落在额前的几缕长发,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向封谕。
目光里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狠毒。
封谕轻轻抬手,挥退了曾樾等人。
顷刻间,偌大的牢房里就只剩下封谕与那个男人在互相对视。
一个淡漠冷厉。
一个血腥疯狂。
互不相让的目光如同一场血战,刹那间狼烟四起,短兵相接。
可不过几息时间。
那刺客便在封谕淬了毒般的强大气场下逃开脸去,封谕见他弱了势,带着凛凛寒意的声音紧跟着在牢房中响起。
一字一顿的,仿佛能够窥伺人心一般。
“你不是明心教的人。”
这句话显然不是在向他提问,而是带着十足的笃定。
男人听到封谕所言,明显浑身一滞,气息也跟着停顿了几秒。待到脸上的神情再恢复如常时,他所有微妙的神情都已被封谕收归眼底。
封谕唇角微扬,越发确定了有人故意挑拨两派关系的判断。
至于是谁,不言而喻。
他认真打量着那个被刑殿折磨多日的人。
此刻他手脚筋脉尽断,全身早已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锁骨处打了拇指粗细的铁环,穿过的皮肉,将他牢牢固定在刑架之上。那被铁链悬挂着的两只手腕早已在挣扎中磨光了皮肉,在幽暗的火光下露出森森白骨……
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在这样的酷刑下保持缄默。
封谕嗤笑了一声。
放眼整个江湖,大概只有琼华阁的死士,碧落宫的影。
……
封谕站起身。
墨色的大氅从身后垂落下来,高贵又雍容。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他也并不打算多留,刚刚走到牢房门口,就看到曾樾带着几个看守远远的赶了过来,小心询问道:
“主上,需要吩咐用刑吗?”
“不必,本座已经审完了。”
封谕唇角微翘,却让曾樾有点心惊肉跳……
“都招了??”
曾樾大惊失色。
刑殿用尽所有办法都没能撬动的嘴,竟然就这样被主上兵不血刃的给拿下了?
这岂不是显得自己……
太过无能了!!?
曾樾难以置信的越过封谕向着那刺客看去。
却没想到那个男人也在瞪大眼睛回望着曾樾,满脸都是茫然:
“???”
他甚至……
连一个字都还没有说啊?!
曾樾见那男人的表情,似乎疑惑一点也不比自己少,反而越发看不出门路来。
只得试探着向封谕询问道:
“那……这个人……”
“……杀了??”
封谕却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微眯着双眼望向那个刺客。
如同浸着霜雪的瞳仁里渐渐透出几分狠厉颜色:
“杀了~?有本事伤到本座的人,岂能让他死得这样容易?”
封谕走回男人身边。
用指尖拨开他脸上的一缕湿发,凝视着男人的眼睛,冷笑道:
“你听说过有一种药,叫作‘极乐’吗?”
男人瞳孔微震。
虽然强迫自己拼命努力保持着平静。
可是那骤然而生的恐惧却如同附骨之疽,缓缓沿着脊椎攀上头皮,在每一寸肌肤下蔓延。。
他僵硬着身体,梗直脖子,拼命睁大双眼紧盯着封谕。
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看来是有些见识的。”
封谕十分享受他挣扎在瞳孔深处的恐惧与仇恨。
甚至再次向男人靠近了几分。
迎着他恶狠狠的目光,不紧不慢的低声道:
“对于你们这样的死士,疼痛已然很难让你们屈服。”
“你们训练过熬刑,承受过这世上最极致的痛苦,所以才会这般无所畏惧……”
男人身上一僵。
琼华阁死士的身份被无情拆穿。
等同于彻底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傲骨。
这么多日来。
他对所有痛苦的坚持都在这一刻彻底沦陷。
所有维护主人、严守秘密的信念。
也随着这短短几句话尽数崩塌。
男人的眼睛红得吓人,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血来。
挂在刑架上的身体也因为绝望再次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用一种面对恶魔般的眼神瞵视着封谕,那种燃烧着的愤怒,恨不得将他一起焚成灰烬,拖入地狱!!
“可是痒呢??”
封谕丝毫也不介意在一个近乎崩溃的人身上落井下石。
他随手放下男人的长发。
望着墙壁上一排排倒映着火光的刑具,语气森冷:
“就是那种……让你痒到恨不得撕开自己的皮肉,剖开自己的脏腑去抓一抓……”
“痒到可以亲手将自己活活挠得只剩一副白骨……却又三天三夜不昏不死,尝尽这人间最极乐的痛苦……”
封谕的声音很低,幽幽冷冷的。
却仿佛凌迟一般不断割裂着男人的血肉,摧毁着他的意志:
“你觉得……如何??”
男人的呼吸微微停滞了片刻。
随后。
整个人突然爆发出一阵近乎崩溃的嘶吼!!
就像一只濒死而疯狂的野兽,用尽最后力气拼命扭动着身躯。
刑架与铁锁不断互相撞击在一起,发出阵阵“哐哐”巨响。
封谕却冷笑着重新迈出刑殿。
斜眸看了一眼仍在旁边俯首听命的曾樾,勾唇道:“可听清楚了?”
曾樾躬身应了一声:“是。”
“去找钟忘葶取药。”
“别忘了顺便和他聊一聊……让他知道这个妄图行刺本座的人,最后究竟是什么下场~”
曾樾:“……”
不知为何,总觉得主上话里有话。
却又不懂他在意指什么??
他只能小心翼翼的行了礼,目送着封谕逐渐远去。
直到那人消失在远方骇人的黑暗之中,他才赫然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汗湿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