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瑜山巅,琼华阁。
江湖中仅次于碧落宫的杀手组织。
与碧落宫一样,多年前曾凭着贩卖人命起家。
琼华阁的死士闻名江湖,而一年才仅出一个的金字死士,更是凤毛麟角,重金难求。
琼华阁大小姐的院落中,不断传出阵阵瓷器碎落的巨大声响。
丫鬟侍卫们纷纷守在苏亦瑶的寝殿外,探头张望,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劝阻。
苏亦瑶将闺房内所有的东西砸得稀烂,名贵花草,古董瓷器,全都无一幸免。
直到累得再也抬不起胳膊,才缓缓跌坐在榻间,望着这满地狼藉痛哭起来。
几乎是孤注一掷的刺杀,失败了。
而舅舅作为最后的保障,也没能得手!
封谕没死。
还活得好好的……
自己却损失了一个金字死士!
一个早在两年前就被她送到明心教,作为自己最后希望的死士……
竟然被封谕用“极乐”活活折磨至死……
希望破灭了,担心被封谕查到真相的恐惧却油然而生。
苏亦瑶紧按着胸口,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竟然紧张到坐立难安。
封谕接任碧落宫主后,因为冷血残忍,手段狠毒,在江湖中早已声名狼藉。
即使是与他青梅竹马的自己……
一想到若是被男人知道了真相,也是阵阵脊背发凉……
自从发现父亲有意向封谕旧约重提,她便计划了这场刺杀。
费尽心思得来的银华可以祸水东引,栽赃到明心教上。
而她的死士又足够忠诚,绝不会出卖自己……
每一处细节,她都反反复复思索了许久,自认为没有任何破绽。
但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种不安。
隐隐约约,却如芒在背。
就像是在看不见的黑暗中窥视自己的双眼。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就到了苏重山的五十大寿。
而那个时候,自己也将成为一枚联姻的棋子。一块被亲生父亲踩在脚下,只为给他人铺平道路的垫脚石。
苏亦瑶面色森冷。
恨意从潋滟的杏眼中骤然而生。
自从当年苏重山宠妾灭妻,逼得母亲跳河后续弦另娶。
自己这个徒有其名的琼华阁大小姐就成了养在华美庭院中的一根孤草。
封谕心悦自己,她并不是不知道。
两人在幼年时也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愉快时光。
但那时候的封谕还只是前任宫主的八个义子之一,人美心冷,性格孤僻,并不被父亲看好。
便强行断了二人的来往。
即使前宫主有意为他们定下娃娃亲,父亲也只是含糊其辞应付了事。
谁料多年以后,封谕出手惊人。
在继任者试炼中不顾规则杀掉了所有对手,甚至包括前任宫主的两个亲子……
然后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夺得了碧落宫。
轰动了整个江湖。
父亲一方面畏惧他的势力,一方面又想借封谕之手扶持妾生子苏亦珑。
竟完全不顾自己与大师兄之间的多年感情,准备在五十大寿那天旧约重提,甚至还用师兄的性命要挟自己嫁给封谕……
苏亦瑶知道,封谕是不会拒绝的。
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从不在乎手段如何。
所以,只有让他死!!
她有着会用银华的金字死士。
有着埋藏了十几年的暗线云海。
还有身为毒殿殿主,被封谕信任有加的舅舅。
如此得天独厚。
却依然没能得手……
每每想到被囚禁在地牢里,终日承受着鞭刑却告诉自己不要妥协的司城忻。
想到他在被父亲强行带走时,还亲吻着自己的发丝说他不后悔的样子……
苏亦瑶突然紧紧抱住头。
痛苦得几欲发狂!!
梦里,司城忻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父亲那些残忍的酷刑正当着自己的面一样一样的加诸在他身上。
“啊——!!!”
苏亦瑶声嘶力竭的惨叫着,眼底绽开丝丝血色,近乎崩溃的情绪下,整个身体都在抖得不能自已。
不行,她一定要救他!
即使要她弑父杀弟也好,手刃亲夫也罢……
她都一定要救他!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
明月初升,流云似纱。
扶光殿内烛光轻舞,悄然映照着两个相对而坐却又默默无言的身影。
窗旁的红木方桌上,暖炉温酒,熏熏醉人。几样精致菜肴摆在中间,单单看着就觉得香气扑面,让人垂涎欲滴。
封谕挽着长袖,不紧不慢的给云铮布菜。
原本小巧的玉碗在他的授意下换成了一个青花白瓷的大海碗。
这下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将菜摞得冒尖,随便甩手就能装下一大碗。
云铮眼巴巴的看着封谕动作。
虽然这些天渐渐习惯了被主上强行扣在身边用饭。
但是这饭量……
他却始终没有习惯!!
“吃完。”
封谕如常的将整碗饭菜推到云铮面前。
想了想。
又将手中玉箸放下,取过炉架上的银质酒壶,询问道:
“天凉,喝杯酒暖暖?”
云铮刚要下跪回话,猛然想起主上之前吩咐过,吃饭时不许随便下跪。
否则,就要再多罚一碗饭……
于是急忙把离开一半的身体硬生生的挪了回来。
暗自庆幸的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敛眸回答道:
“回主上,属下不会饮酒。”
影卫们确实极少饮酒。
不仅仅是因为需要随时听候命令。
还因为酒后散发出来的味道极易暴露行踪。
封谕了然浅笑。
独自将面前的银杯斟满,小酌了一口。
都说酒入愁肠似剑。
但是看着眼前人英俊的侧脸,这浅浅一口,却仿佛化作了春意点点。
封谕半眯了眼,望着云铮。
烛光下,那波光潋滟的凤眸里漾着一丝暖意:
“之前饮过酒吗?”
云铮想了想,认真答道:
“回主上,饮过的。”
“那为何不会?”封谕唇角一扬,言语中带着几分探究。
“唯一的那次,酒后无状……所以……”
云铮的神色突然黯了黯,似是有些惭愧的垂头道,
“所以……首领就禁了属下的酒……云铮并非故意隐瞒主上。”
酒后无状?
是胡言乱语?还是寻衅闹事?
封谕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影卫,突然觉得又好奇又好笑。
他倒是很想看一看。
这个面无表情的木头疙瘩,究竟能怎样个酒后无状法??
云铮面色微窘,不安的捻了捻手指。
封谕本想直接将他灌醉。
忽然见他这般模样,终于还是压下了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重新拾起玉箸,又给他的碗里填了一块酱牛肉,不紧不慢的吩咐道:
“无妨,用饭吧。”
自从将云铮带在身边。
不知为何,封谕竟再没有受过梦魇之苦。
甚至用膳时看着云铮吃得香甜,自己也能跟着多吃上几口……
封谕再次端起酒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云铮。
此刻的男人。
虽然脸上还带着几分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但是气色却比之前好了太多……
影殿殿主严戚墨是个顽固守旧的老头。
从上任宫主时起,他就将自己关在影殿那座沉重巨大的铁门后面,年复一年的为碧落宫训练影卫。
他一边用最冷酷的手段泯灭影卫身上所有人性,只为了能打造出更加强大和忠诚的杀人利器。
而另一边,却又对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影卫嗤之以鼻,认为他们无心无情,无念无欲,不配拥有做人的权力。
因为从小的耳濡目染,封谕也受了他极深的影响。
同样只把这些冰冷呆板的影卫当成一件专属于自己的工具。
只在意称手与否,并不关心是死是活。
所以上一世。
即使云铮曾经身为云姓影卫之一,也从未得到过自己半分关注。
现在回想起来……
记忆中最清晰的,竟是云铮深夜在门外摔落昏厥的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