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樾,你素来是个有分寸的,怎么行事也这般鲁莽起来了?”
封谕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否动了怒。
可是所有人都在这压抑的气氛下悄然收敛了气息,静静等待着一场不知会不会降临的血雨腥风。
“主上……”
曾樾颤抖着抬起头,脸上却已是老泪纵横,
“属下一辈子效力于碧落宫,无儿无女,膝下只有两个侄儿。”
“这么多年来,属下将他们视若亲子。如今曾虎犯了死罪,属下不敢开脱。”
“惟愿代他一死,只求主上无论如何能够留他一条性命……”
封谕淡淡的看了一眼曾樾。
却像没有听见似的转身走到大殿一侧,靠坐在了主位下首的红木交椅间,冷声道:
“纵火之罪,无可赦。你执掌刑殿多年,应该不会不懂吧?”
曾樾面色苍白,嘴唇不自觉的微微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封谕把目光重新落在云铮身上,漠然颔首道:
“本座今日前来只为旁听,不会妨碍云殿主审讯刑犯,至于如何定罪量刑,还是要由云殿主亲自定夺。”
主上……
这是要为他坐镇执殿的意思吗?
云铮望着男人冷峻的面庞,心中却升起一抹暖意。
他就着跪地的姿势重新叩拜下去,郑重无比的沉声道:
“云铮遵旨。”
随后便毫不客气的向着正殿主位走去。
大殿里一片死寂。
除了云铮衣袍轻扬,步伐凛凛,其余只能听见各自的心跳声。
云铮在主位前站定。
冷冷一个转身。
墨色衣摆自身旁扬起,锋利无匹的气势骤然而生。
整个大殿甚至听不到一丝呼吸声。
曾樾见状。
只能心疼的看了看自家侄儿,带着一众刑殿侍卫起身退至殿旁。
云铮瞥了一眼男人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模样,微微皱眉。才将视线重新落回大殿中去。
他抬了抬手,示意侍卫将刚刚受过杖刑的犯人重新架起。
微微低着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冷声讯问道:
“曾虎,本殿再问你一次,昨夜你在藏书阁外纵火时用了何物引燃?”
曾虎被侍卫强行架跪起来,牵动了伤口,立刻疼得嗷嗷惨叫。
吓得周围众人一个个脸色发白。
直过了许久,他才拼命喘着粗气回答道:
“就是……就是普通的灯油……”
云铮深邃的黑眸黯了黯。
转头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侍卫。
那人便从旁边拾起一副拶指,重重丢到了曾虎的眼前。
“这只是一些普通刑具,如果需要的话,影殿还有一些你没见过的新鲜玩意。”
云铮垂眸望着已经开始吓得浑身发抖的曾虎,原本就冷若冰霜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寒意……
封谕靠坐在椅中。
望着云铮那让人脊背发凉的狠绝眼神,还有那挥手间杀伐决断的冷酷气质。
竟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
这才是他的云铮!
强大,桀骜!
面对着万人包围依然锋利冰冷……
就像一只被他亲手放飞于苍穹,能够征服万里长空的雄鹰!!
他不禁微眯着双眼。
目光火热的凝结在云铮身上。
不知何时,心中再次升起一种无比强烈的冲动。
他想亲手撕碎他的坚冷锋利。
想要看他羞涩隐忍,温顺承受,甚至在意乱情迷中哭泣求饶……
……
两名侍卫上前,将拶指在曾虎的面前拉开。
另一人便紧抓着他的手指向圆木的缝隙间穿去。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碰到冰冷的刑具时,曾虎整个人就像崩溃了一般嚎叫着求饶起来:
“我……我说……我说!!”
云铮微微颔首,行刑的侍卫同时向两边退去。
只留下男人独自趴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发抖,泪水和汗水胡乱掺杂在一起,打湿了整片衣襟。
“是,是猛火油……”
云铮丝毫也不意外的看着曾虎,目光中藏着点点寒芒。
他故意向前探了探身,一字一顿的沉声道: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云铮的语气森冷无比,听在曾虎耳中仿佛能够刺穿肌骨,化成一丝寒意流淌在血液里……
猛火油是禁物。
单凭他一个小小的刑殿执事,绝没有可能拿到这种东西。
那么在他的身后,就一定有一个比他位高权重的幕后黑手。
只要身为刑殿殿主的曾樾没有洗脱嫌疑。
他就绝不可能将曾虎交到他的手里!!
此刻无论他说得多么骨肉情深、天花乱坠,都有可能是掩盖自己罪行的障眼法而已。
长时间的沉默,让大殿再次恢复了一种骇人的死寂。
直到云铮的耐心即将告罄。
曾虎缓缓才给了他一个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的答案:
“是……贺宣……”
云铮在满殿哗然中微微眯起双眼。
居然是……贺宣??
原以为他刚刚受了贬黜,能够安分些日子。
没想到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的继续找死。
“说下去。”
云铮坐直身体,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曾樾。
这人虽然处事圆滑了些,但这么多年也从未听他做过媚上欺下之事。
若是这个看起来有些憨傻的曾虎真的是被小人利用,留他一条性命倒也无妨。
还能让曾樾感念主上恩德,日后尽心效力。
“是贺宣主动找到我,给了我一小瓶猛火油。”
曾虎痛苦的喘了几口粗气,五大三粗的身体在冰冷的石砖上抖得如同筛糠,
“他知道我大哥曾龙死在你手中,告诉我只要在藏书阁外放上一把火,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跑掉,就能为大哥报仇……”
“你……你糊涂啊!!”
曾樾痛心疾首的怒斥了一声,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曾虎,再次声泪俱下。
可是如今主上亲自坐镇,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叔父,叔父我知错了,叔父你救救我……”
曾虎哀嚎着向曾樾爬去,却很快被身边的侍卫狠狠拖了回来,地上留下两条暗红的血痕。
曾樾望着这一幕,近乎晕厥的晃了晃身体。
被身边侍卫匆忙扶了一把才险些没有摔倒。
曾樾甩开侍卫,哆嗦着跪下身去,对着云铮流泪道:
“云殿主,这畜牲虽然不成器,可曾某全家上下就只剩下这一根独苗了!”
“我知道纵火之罪无可赦免,如今只求能让我替他接受所有刑罚,留他一条活路……”
云铮冷眼打量了曾樾。
却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而是不置可否的用手示意了一下身边侍卫道:
“曾殿主累了,为他看座。”
又转头对着殿外朗声道:“去传贺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