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珞眼神一跳,“你要银针干什么?”
百里雪不慌不忙道:“珞王有所不知,凡是惊悸昏厥之人,只消以银针刺人中,中冲,涌泉三『穴』,不消一刻,定然能清醒过来。”
不仅是轩辕珞,躺在地上装昏的惠妃也心底一颤,没想到百里雪这么狡猾恶毒,一想到那些长针,惠妃就不寒而栗,从小到大,她最怕扎针,身体也开始不着痕迹地微微颤抖。
轩辕珞当即挡在百里雪面前,义正言辞道:“今日有我在,绝不让你拿母妃做试验。”
百里雪看了一眼明霏的方向,嗤笑一声,“珞王口口声声仁孝,怎么还不如本宫关心惠妃?”
太子妃的笑容极美,但在轩辕珞眼中,如罂粟花般有毒而魅『惑』,“你何出此言?”
见太医迟迟不到,轩辕珞明白定然是薛皇后做了手脚,故意延误太医到来的时间,偏偏皇祖母面无表情,由着太子妃伤害母妃,太子妃如此肆意妄为,皇祖母分明是默许的。
银针很快就取来了,百里雪似笑非笑地拿起一根,银光闪闪,在轩辕珞眼中分明成了一把利剑,咬牙道:“你敢?”
百里雪嫣然一笑,故作惊讶道:“怎么?当着太后娘娘的面,珞王以为我会伤害惠妃?我是将门出身,向来只知道直来直去,可不会在背后玩什么阴谋。”
这句指桑骂槐的话让轩辕珞气不打一处来,想起母妃的含泪叮嘱,只得丢了一句狠话,“当着皇祖母的面,谅你也不敢!”
百里雪慢慢地来到躺在地上的惠妃面前,贵为四妃之首,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何等风光无限的人物?此刻却风仪全无,躺在地上装死,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定然会被笑掉大牙。
惠妃气得身子发颤,却只能装作不动,心底存着一丝侥幸,太后现在正在气头上,若是吃点苦头,让太后出了气,或许会减轻对自己的处罚也说不定,所以她一时并无动弹。
百里雪发现惠妃的睫『毛』在微微颤动,虽然极其细微,却瞒不过她,诡秘一笑,很好,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她抬起惠妃的一只手,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恐惧,她甚至能感受到惠妃手指里血『液』的奔腾,在轩辕珞的气愤交加中,她忽然诡秘一笑,一针就朝着惠妃手指的中冲『穴』狠狠刺了下去!
一声惨叫响彻慈宁宫,惠妃猛然惊醒过来,她是想过太子妃会做些手脚,却没有料到太子妃竟然这么狠,十指连心,虽然只是细细的银针,却有钻心的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惠妃痛得全身颤栗,连嘴唇都止不住地发抖,面『色』血『色』尽失,苍白如鬼,现在她的脸『色』和明霏的脸『色』相比,好不了太多。
她是宫中的主子,地位尊崇,平日只有她责罚宫人,折磨宫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撕心裂肺的惨痛会落到自己身上。
见母妃痛得面无人『色』,轩辕珞大怒,第一个冲了过去,扶住母妃,正欲对百里雪动怒,却被百里雪抢先一步,“你看本宫没有说错吧,这是百里家祖上传上来的秘方,百试百灵,若不是惠妃娘娘,换了别人,本宫还舍不得呢!”
薛皇后强忍住笑意,多年的后宫生涯早练就她的城府,表面上却是一副关切的模样,“惠妃,你怎么样了?”
见她们一唱一和,惠妃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暗暗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轩辕珞再也受不了了,大声道:“皇祖母,孙儿有话要说,太子妃心怀不轨,故意折辱母妃…”
太后当然看得出来太子妃是故意的,但她也认为惠妃胆敢谋害未出世的皇嗣,罪大恶极,受这点小小的教训算得了什么?何况还有苦主明贵人在,身为太后,她总得主持公道。
见珞儿居然还在这里义正辞严,太后当即板起脸,教训起了轩辕珞,“珞儿,看来你是没把哀家的话放在心上,这是内宫之事,太子妃又是你的皇嫂,你对皇嫂丝毫不敬,又在哀家这里大喊大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母子受了莫大的冤屈呢!”
“珞儿!”惠妃强忍住疼到骨子里的痛,牙尖都在颤栗,制止道:“太后说得对,这是内宫,你回去吧!”
见珞儿怒气冲冲,并没有听从自己的劝,惠妃心下大急,太后对自己的话,到底信了多少,她并没有把握,若是郑姑姑在太后面前胡言『乱』语,珞儿再一时不慎,就会中了太子妃一石二鸟的『奸』计。
她拼命地用眼神示意他赶快离开,心中却担忧起来,太子妃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厉害的手腕,假以时日,等她成了气候,坐稳了东宫的位子,再和薛皇后联手,那个时候,对付起来,就难上加难了。
轩辕珞无视母妃的拼命提醒,反而慷慨激昂道:“皇祖母,请恕孙儿冒犯,身为人子,看着母妃受此折辱,不闻不问,岂非禽兽不如?今日无论皇祖母怎么责怪孙儿,孙儿都要保护母妃!”
以太后的城府,当然也能看得出来惠妃一开始抵死不认,最后之所以能认下来,是为了保护轩辕珞,不过,在太后看来,此事轩辕珞很可能牵扯得不深,所以也干脆装聋作哑。
此时,见轩辕珞如此理直气壮,太后冷笑道:“你父皇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只顾母子情谊,就枉顾是非了吗?儒家有五常,仁义礼智信,就通通可以抛诸脑后了吗?”
轩辕珞之所以这般坚持,是因为此时他越大声,太后越不会怀疑他的身上去,若是他任由太子妃胡作非为,而不制止,或者独自离开,就显得心虚,不能枉顾母妃一番舍己保他的心意。
“孙儿只知道父皇常说仁孝,不讲孝道,不配为人!”轩辕珞极力维护自己的母妃,不想旁边听到明霏虚弱却不失嘲讽的一句话,“珞王殿下讲孝道没有错,那臣妾的孩子就该死吗?”
“珞儿!”针扎的痛楚有所缓和,惠妃看了一眼明霏的方向,坦然道:“明贵人,本宫误信妖道之言,一时糊涂,一切都是本宫的错,若是杀了本宫,可以泄你心头之愤的话,就来吧!”
“母妃!”轩辕珞大惊失『色』,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异样的惊讶中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你若还认我这个母妃,就给我住口!”惠妃和轩辕珞心意相通,但过犹不及,若是表演过了,引起了太后的疑心,反倒不妙。
“是!”在母妃的严厉下,轩辕珞不得不低下头去,眼底掠过一道不寒而栗的杀意。
明霏凄然一笑,嘲讽道:“杀了你?杀了你,臣妾的孩子就能回来吗?”
惠妃痛心疾首,“本宫实在糊涂,求太后娘娘赐臣妾一死。”
太后深深盯着惠妃,意味深长道:“皇后,你是六宫之主,你看此事要怎么处置?”
薛皇后思虑片刻,“事关重大,惠妃是四妃之首,这件事,臣妾也拿不定主意,还是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吧!”
“皇后言之有理!”太后阴冷的眸光从惠妃身上滑过,后者立时觉得身子一凉,叹了一口气,“阿枝,去吧,你知道该怎么说的。”
“奴婢明白!”郑姑姑明白太后的担忧,皇上正在养病,得知实情,不知会是怎样的反应,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要如何处置惠妃,太后还是要听听皇上的意思。
如果是以前,惠妃有把握皇上会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宽恕她,从轻发落,那一声“沅沅”,可是她和皇上之间伉俪情深的最佳证据。
可现在,惠妃心底没把握了,瞥见皇后眼中的冷意,她闭一闭眼,只求皇上看在她尽心尽力伺候多年的份上,不要处罚得太重。
毕竟两位皇子大婚在即,她这个母妃若是出了事,必定会大大影响皇家喜事的祥瑞,皇上总不会为了一个新入宫的明贵人而赐死她吧?
在等待的时间里,沉闷得令人心悸,明霏一直在抽泣,哀伤欲绝,太后两次发话让她回去休息,她也不肯,太后怜她小产后身子虚弱,精神恍惚,也不再勉强。
百里雪一直神『色』淡然,无视惠妃母子不时『射』过来的恨意,太后的脸看不出喜怒,但看得出,这场汹涌澎湃的后宫风云,让这位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身心俱疲。
处置惠妃,太后当然可以做主,但这么大的事,皇上迟早会知道的,还是皇后想得周到,不若让皇上现在就知道,由皇上亲自定夺。
见郑姑姑迟迟没有回来,惠妃心底的不安逐渐加深,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只要圣旨未到,她就有希望,可惜,现在她人在慈宁宫,不能在皇上面前求情。
此刻才明白薛皇后的用意,薛皇后好深的心思,若是太后亲自处置,她还可以当面向太后求情,但把决定权转移到皇上那里,她无法当面求情,皇上也未必会念及旧情。
就在惠妃极度忐忑不安的时候,郑姑姑终于回来了,还一并带来了皇上的圣旨,惠妃杨氏,心胸狭窄,谋害皇嗣,不容她人,其行已失后妃之德,降为嫔位,幽闭梓乐宫,无旨不得擅出。
郑姑姑每念一句,惠妃身体的凉意就加重一分,唇齿都在颤抖,险些支撑不住,降为嫔位?
多年以来,在皇后的忌惮与压制之中,她多么艰难才混到了四妃之首,一下子就被打落到了嫔位?
百里雪对这个结果倒是不意外,若非母后敏锐善断地请皇上处理此事,只怕惠妃的处罚还要轻,降为嫔位,对惠妃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惩罚。
父皇旨意已下,轩辕珞就是再着急,也不能怎么样,关节处开始隐隐发白。
惠妃颤声道:“臣妾谢皇上隆恩,只是两位皇子大婚在即,大婚礼仪皆是臣妾一手『操』办,如果臣妾被幽闭…”
“惠嫔娘娘不用担心,皇上已经下旨,两位皇子大婚之事,由淳妃娘娘代为打理。”
淳妃?惠妃牙关紧咬,皇儿大婚,是何等隆重的大事,淳妃那个糊涂东西,能办成什么样子?
见惠妃十分不甘,太后眼底掠过一道怒意,“怎么?你还敢质疑皇上的旨意?”
“臣妾不敢。”惠妃,一日之间,就成惠嫔了,知道此时是不得不服软的时刻,“皇上仁慈,臣妾感激涕零!”
明霏咬住毫无血『色』的唇,不知道对这结果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却陡然听到了郑姑姑的最后一道旨意,“恭喜明贵人。”
惠嫔神『色』一震,明霏面呈苦笑,“臣妾喜从何来?”
“皇上怜明贵人痛失皇嗣,特晋明贵人为明嫔,恭喜明嫔娘娘!”郑姑姑道。
什么?惠嫔目瞪口呆,自己降了,明霏升了,入宫还不足一年,就与自己平起平坐了?这叫自己如何甘心?
这个结果在明霏的意料之中,若如实说自己失足落水,必定没有今日之福,这一次她没有推辞,眼眶红肿,泣不成声,“臣妾谢皇上体恤。”
太后见此事终于告一段落,一股倦意从心底升起,连看也不看惠嫔一眼,闭上眼睛,“退下吧,都给哀家安分些,不想总想着兴风作浪!”
一日之间,惠妃本来从最有希望晋升为贵妃的人,降成了惠嫔,而且被幽闭在梓乐宫。
这个消息风一样传遍了六宫,在后宫待久了的人都知道,从美人,才人,婕妤,到嫔位,只要资历够,机遇好,都会顺理成章。
但若想从嫔位晋升到妃位,绝对是一个质的飞跃,所以,从妃位降为嫔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安宁郡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震惊,此事出乎她的意料,惠妃竟然会揽下所有罪责?
不过安宁郡主是何等精明的人,转念一想,很快就明白了,事已至此,惠嫔再暴『露』自己,不但于事无补,而且无凭无据,指证自己,给人的感觉就是在胡『乱』攀咬,说不定得到的处罚更重。
而且,安宁郡主明白,这是惠嫔卖给自己的一个人情,碧婵道:“娘娘准备怎么办?”
安宁郡主冷笑,惠嫔走到这一步,就看她的造化了,有用则用,若是无用,人情又怎么样?
在宫里,人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她抚『摸』着指甲上嫣红的蔻丹,唇边浮现一抹冷幽的笑意。
明霏那个贱人,因祸得福,孩子没了,反倒升了嫔位,足以见得这个贱人在皇上心中有相当的位置,以后想要对付起来,就难多了。
碧婵道:“娘娘也不用太担心,就是升了嫔位,也还是在娘娘之下,况且,她已经没了孩子,不足为患!”
“你这话还算中听!”安宁郡主微微一笑,可惜太子妃这次安然无恙,有个人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了,似乎是心有灵犀,立刻有宫人进来禀报,“娘娘,薛姑娘来了!”
对薛灵薇的到来,安宁郡主根本不意外,冷冷一笑,“等了这么久,终于兴师问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