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依山，清风拂面，余晖静静地洒落在身上，伴着暖意。
知道对方是书迷之后，王衍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多谢姑娘赏识，你是来催更的对吧？”他哈哈一笑，接着无奈地一摊手，“不过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我的公子身份是假的，已经被班主怀疑了，还找人来试探我，恐怕我跟他的合作要到此为止了，别说这书没法写，我人都得先躲躲。”
蒙面女子一言不发，只是双眼中的清冷逐渐带上杀气。
“不不不，杀人万万不可，”王衍连连摆手，“且不说他罪不至死，他要是死了，班子可能也散了，连累了其他人我过意不去。况且杀人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他倒不是圣母心发作原谅了尹康，毕竟刚才他差点就死在巷子里了。
只是本心上他确实不想影响无辜者，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想在女子面前树立纯良的形象博取好感。
一个强者的好感，价值远比尹康的命要大得多。
女子微微歪着脑袋，眼神又变了。
但王衍却仿佛和她有种默契，一下翻译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你想说，钱的问题不是问题，你可以给我钱？很多钱？”
他摇摇头：“我不想占你便宜，而且我更想让故事被更多人看到。”
其实他想的是，刚写前五回就吸了一个强者书粉，后面还有九十五回呢，等传播出去说不定还能吸引更多强者，那时得到的好处不知该有多大。并且他还用这番话再次加深了自己“有德有节大作家”的人设。
没办法，作为一个弱者，他必须想尽办法抱紧天降大腿。
女子直直盯着他，王衍恍惚间觉得她面纱之下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但她下一句话惊出他一声冷汗。
“你在博取我的好感。”
她，她把我的心思全看透了！她清楚我在试图利用她获取更大更长远的好处！
果然不该试图愚弄远远比你强大的人，他们不可能是不谙世事的傻子。
但那女子似乎并未动怒，王衍平复心跳，脑中思绪纷飞，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反正什么都瞒不过姑娘，我索性直说了，我想，我想跟你保持长期的友好合作关系，但我欠你的以后一定会还你。”
他都觉得自己口气太大了，面色有些窘迫，但蒙面女子竟轻轻点头，深邃的眼眸不起波澜。
王衍大喜，忙道：“那我现在有个计划需要你帮我，事成以后，我写的故事第一个先给你看，你觉得够吗？我也不知道能给你其他什么报酬，姑娘有要求尽管提。”
女子双眼微咪，第一次露出欢喜之意——虽然只有微不可查的一点，却仍令她散发惊人的魅力。
“初稿。”她说。
“好，我的初稿都给你，给其他人另写一份！”王衍一口答应。
日落月升，渐渐已是黑夜。
“那个公子哥搞什么啊，明明只请了半天假，结果晚上也翘班了。”
“就是，害得咱们还得临时找其他戏班的人顶上，差点演砸了。”
“我就说这种有钱人没耐性的，玩了半个月终于觉得没意思了吧，兴许人家这会儿都回府上去了，正抱着俏丫鬟美呢！”
悦来客栈，客人们都散场了，尹家班众人一边聚在一起吃饭一边抱怨着。
二楼房间中，铁蛋正和尹康汇报情况。
“你是说，那燕往不肯交出钱财，还出手打伤了你找的地痞？”
“没错，康爷。”
尹康捋着胡子沉思少顷，轻笑一声：“好小子，演技着实不错，差点把老夫都骗过去了！”
“您是说……？”
“他压根不是什么离家的富贵公子，就是个穷写书的小鬼头！我算过这六天给他的钱，一共2424文，我又问掌柜的要了账单，他这几天花掉的钱还真就没超过这个数，说明这小子身上一点余钱也没有，哪家公子出门不带个几十两零钱的？”
“康爷高见！可万一……”
“不，没有万一，找人试探就是为了排除万一，”尹康不屑地一笑，“有钱人会跟流氓拼命吗？可他宁愿冒险偷袭也不愿交出身上那点钱，这是病公子？这是穷疯子！等他回来就跟他摊牌，叫他以后老老实实写书，分成什么的就别痴心……”
“燕公子你怎么才回来！”
楼下的动静打断了尹康的话。
他和铁蛋对视一眼，两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王衍站在客栈门口，抱拳歉意一笑：“对不住了朋友们，马上我就要走了，家里人来找我了。”
“啊这……唉，那好吧，祝公子身体健康，以后常来玩啊。”众人倒是不甚惊讶，纷纷客气地道别。
“且慢，燕公子，你这一走，剧本谁写？老夫这戏如何演下去啊？观众们还不得把我台子拆喽！”
尹康笑眯眯地从楼梯走下来，在“公子”俩字上发了重音。
戏班众人惊诧道：“什么，原来‘吴承恩’就是燕公子？！”
王衍笑道：“我自然是会继续写下去的。”
“那分成……？”
“班主交给我府上来人便可。”
“呸！还在瞎子看告示——装模作样！”铁蛋恶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狗屁公子，别装了！还想走？给我滚回屋里去写书，以后工钱分成都和你没关系，饿不死就算对得起你那几个破字了！”
砰！
倏然间，铁蛋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拍了一巴掌，整个人倒飞三丈撞在墙上。
他脸肿嘴裂，张口喷出大口鲜血，吐出好几颗牙。
众人惊恐地看向王衍身边不知何时站着的蒙面女子，刚才就是她用剑柄抽飞了铁蛋。
月光照耀在她身上不像罩上轻纱，反倒像剑锋反射的寒光。
王衍摇头叹气；“唉，翠花，你的性子还是这么急，对一条狗生什么气？它吠的凶又不代表主人也有恶意。”
他笑吟吟地盯着尹康：“尹班主，你的意思呢？”
“燕公子所，所言甚是，老朽岂有不，不从之理，”尹康面色煞白双腿打颤，“早就觉得分成太少亏待了公子，今后每场收益四……不，六成都是您的！”
怎么可能，他从哪找来如此强大的武者？难不成真是他的家仆？是我猪油蒙了心瞎了眼？
“还是班主明事理，”王衍满意点头，摆了摆手，“那诸位，后会有期！”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月光下，戏班众人才一屁股坐下，长舒口气。
“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太像小人得志了？”
王衍自嘲一笑。
他和女子漫步走在大街上，一时竟不知该去往何处。
本以为对方会继续沉默，却听见她语气轻柔：“你努力的样子，我很欣赏。”
努力装相，努力挣钱，努力抱大腿……都是努力为生存，没什么不好。
从她的眼睛里，王衍觉得自己似乎读出来这么一句话。
“谢谢。”沉默良久之后，他低声道。
女子忽的并指成剑，对着脚下的地面隔空画了几笔，登时坚硬的青石板上石屑纷飞，竟轻易被刻下了痕迹。
她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便要离去。
“对了，我叫王衍，繁衍的衍，敢问姑娘芳名？”
王衍急忙喊道，说完暗骂自己，他x的为什么要说是繁衍的衍？
“……翠花。”
风中飘来两个字，令他哭笑不得。
王衍望着那宛如月下仙子一般的背影翩然远去，隐没在巍峨青塔峰遮蔽下的阴影之中。
他低下头，看着青石板上她留下的刻痕。
华……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