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弈玄素
离得近了，王衍第一次看清青塔峰的全貌。
虽然其表面布满青苔和杂草像是一座山峰，但其实它本身就是一座人造的石塔，平日里药铁商帮的高层都会在此处修炼。
整座塔共36层，高约五十丈，呈方正的四边形，底层边长约二十丈，笔直向上，蔚为壮观。
“水蓉，你在塔下守着，若是有人过来阻碍我们，你就把他拦下。”
“是，主人务必小心！”
“翠花，来，我背你上去。”
“嗯。”
王衍弯下身子，翠花从背后抱住他，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他把住大腿，猛一发力，纵身一跃，借着青塔墙外的凸出部分向上攀登，快速向塔顶进发。
就在这时，连接在塔身上的锁链像是感应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纷纷如蛇一般狂舞，甩动着砸向两人。
王衍精神高度集中，时刻注意着突发情况，所以几下闪转腾挪便避开了攻击，只是前进速度被大大降低了。
“谢谢。”
轻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不必客气，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和其他所有人，”王衍笑了笑，“说实在的，我现在真的很好奇你的身份，不过你要不想说也没关系，这并不重要。”
翠花沉默少顷，然后抬起食指，点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伴随着温润的触感传来的，是一股庞大的信息。
信息洪流之中，几乎全是以翠花为第一视角的记忆片段，短短几息功夫，王衍便领略了她的一生。
一万年前，正是烽火连天腥风血雨之时，两个超级宗门主导的战争旷日持久，形势渐渐明朗——龙象宗将森罗门打得节节败退，似乎要不了多久就能决定胜负。
森罗门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集合了全宗的人力物力，终于研究出了一门究天人之造化的不世奇功，能为乾坤之中蕴含的灵韵之力赋予斗争性，令其自行厮杀互相吞噬，角逐出最后的胜者。
如此诞生出的造物，天生便与道相合，实力恐怖无匹，森罗门将其命名为——蛊仙。
可惜，最开始创造出的几只蛊仙和“仙”字可谓毫不沾边，更像是疯狂的“兽”，有着一颗毁灭一切的杀戮之心，并且没有足够的智慧，不服从创造者的指挥，于是很快就被龙象宗击杀或是封印了。
不过很快，森罗门找到了一个办法，能赋予蛊仙真正的智慧，或者说灵魂，如此一来，不但更方便掌控，蛊仙实力还能自行提升，能真正给对手带来威胁。
于是，一个从内到外具有仙人之姿的蛊仙，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
“孩子，这是你的家啊。”
“你是谁？”
“我？我是你的父亲，不，我们都是，所以你要听我们的话哦。”
“那我是谁？”
“你是天空，也是大地，你是乾坤的造物，更是我们的心血，是独一无二旷古绝今的存在！所有的生命和你一比，都不值一提！”
“可我能感应到，天地万物都是有名字的，我呢？我的名字是什么？”
“你……既然你生于天地阴阳合和之间，阴黑为玄，阳白为素，你便名‘玄素’吧！黑白恰是围棋之色，那你就姓弈，叫做‘弈玄素’！”
弈玄素之名，自此响彻十万大山。
她遵守造物者的命令，开始加入战局。
她哭，千川狂涌洪水泛滥；她笑，百花盛开天朗气清；她怒，地崩山摧狂风呼啸；她怨，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这便是钟天地之灵气秉大道之意志而生之仙，所拥有的鬼神之能！
有她在，森罗门便能逆转局势，转败为胜。
眼看战争的天平逐渐向森罗门倾斜之际，龙象宗却找到了克制她的方法，以“天罡地煞困仙阵”一举将弈玄素封印。
那法阵不仅能封住她的行动和修为，还能将其体内的功力一点点转化、剥离，重新化为灵气归还于天地。什么时候她的修为尽失了，那她就不再能与天同寿，数百年后连身体也会归于尘土。
之后的事情，就和史书上记载的一样，正义战胜了邪恶，腐朽的王朝被推翻，人们迎来了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新时代。
只是这一切都和弈玄素无关了，她被困在阵中，法阵后来又被龙象宗建造的城市掩盖住，于是她只能被千百条锁链缚住，在无尽的黑暗中静待死亡的到来。
唯一能聊以慰藉的是，大概由于她体质特殊，即使被法阵困住，她也能与外界产生联系，透过神念感知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范围仅限于一座城市之内。
于是，她开始观察万物，观察人间，观察所能看到的一切。
弈玄素开心的发现，原来那些曾在她眼中渺小如蝼蚁一般的生命，竟拥有着各不相同的千奇百怪的经历，怎么看也看不够。
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冲淡了她内心的怨恨和戾气，她从中自己明悟了许多道理，终于有了真正的自主想法，而不再是一件兵器。
就这么看啊看啊，九千年过去了。
不管多么强大的力量，都抵不住岁月的侵蚀。在龙象宗消失后，封印她的法阵无人维护，开始逐渐崩坏，原先总共一千零八道锁链，最后只剩下八十一条。
封印松动之后，弈玄素便可以自行离开法阵来到外界，只是最远不能离开玉盘城的范围。若是她想，她自己就能将法阵彻底破坏，获得自由，从此逍遥世间。
但她本着一种赎罪的心态，决定不去改变本该消逝的结局，把自己还给天地。
而且，时光不仅消磨了封印，也消磨了她的冲动。
九千年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会是她没见过没听过的呢？虽然她只见到了一隅之地，未曾见过更广阔的世界，但在这一隅之地九千年来上演的故事，已足够成为整个世界的缩影。
他人的旅行是空间上的跨越，她的旅行却是时间上的更迭，殊途同归。
弈玄素本以为，世上不会再有人和事能引起她内心的波澜。
——直到她发现了王衍，看到了他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