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道路，不久之前她来过。
她那陌生的父亲孟建业的葬礼堂，还有后山的陵园。
就在前面不远处。
上山的路，她亲自丈量过的。
她转头看看季驰，只见他脸上神色沉着下来，紧握着方向盘，渐渐放缓了车速。
季驰不会是专门来祭拜孟建业的。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
车子拐入地面停车场，在略微粗糙的小石子路面上停下来。
季驰升起顶篷，开门下车，拿了后座上的绿叶花束，转到她这一边来。
他动作很快，她才刚把安全带解开而已，他就在外面替她打开了车门。
然后对着副驾驶座伸出了手，说：“来。”
这一个字出口，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和煦，又很笃定。
叶曦搭着他的手下了车，踩在这粗粝的石子路面上，却有种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往前走了没几步，天空中飘起蒙蒙细雨来。
季驰转身回到车旁边，打开后备箱拿出一把黑灰色的长柄伞来。
撑开来，是把大伞，能把两个人完完全全地罩住。
叶曦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倒是蛮有……氛围感的。
突然之间，又刮起风来。
氛围感更足了。
季驰人还站在车边，顺手再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件叠成一团的冲锋衣，抖开来，罩在叶曦身上。
“不是，我说……你后备箱里还有什么？”叶曦忍不住了。
季驰想了想，说：“应对紧急情况的东西都有。”
“紧急……情况？如果这个时候开始下冰雹呢？”
季驰打开后备箱，取出了一顶折叠好的小帐篷。
“停停停，你该不会事先预演好了吧？”
他把帐篷放回去：“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不会下冰雹。一般是春夏季节的强对流天气，才会引发冰雹，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倒是没有很担心啦。”叶曦说道。
只是突如其来的，在这个人身上发现了第三属性。
怎么感觉有点呆萌呢？按理说这词儿跟他怎么说都不相匹配啊，到底是怎么引发的啊？
季驰倒是没再说话了，牵着她进了陵园大门，慢慢地拾级而上，往山上走。
黑灰色的大伞之下，两个人的身形都罩上了一层肃穆的色彩。
只是季大总裁的心境是这样的：第一次约会是剪彩，第二次约会是扫墓，等以后老了回想起来……
一定很别开生面吧。
完全不知道已经约会了两次的叶曦，脚上打了个滑：“啊呀，好滑。”
顺手抱住他的手臂，捏了一把。
在心里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至少上半身全都检验过了，咳咳，嘿嘿……
要不要盖个章子？
虽说两个人的脑子里想的事情五花八门，但是远远地看去，男帅女美，打着把大伞在细雨中缓行，确实是一对璧人。
上到倒数第二行墓龛平台，季驰带着她拐弯，这个时候两个人都收起了心思。
一直走到靠里的一块墓碑前面，他停下来，抬头望了望天，说道：“雨停了。”
蒙蒙的几滴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叶曦看了着墓碑上面的名字，果然是季昀。
他的哥哥。
上面有一张跟季驰六分相似的年轻脸孔，只是显得更加文弱与温和。
她弯下腰来对着照片挥挥手说道：“你好啊，季先生。”
又抬头望着季驰：“看来你哥很欢迎我们，还下了场雨来打招呼呢。”
季驰站在那里，手上拎着刚刚收起来的伞，全身好像通了一下电。
这一句话，让周围潮湿的空气顿时都变得有生命力起来。
就好像早逝的大哥真的无处不在，正在用他一贯的包容和温雅欢迎着他们。
他蹲下来，用手抹了一把墓碑前面的石座，想把绿叶花束放上去。
“等等。”叶曦说道，手兜里把手帕掏出来，把细碎的雨滴擦干净了，顺手又在照片上面轻轻擦了擦，嘀嘀咕咕地说：
“季先生，您可不要嫌弃，这手帕是新的，出来的时候周管家给的。周管家你认识吗……哦，应该是他认识你，你不认识他……”
季驰把花放上去，看着她唠叨，这人真不愧是自来熟。他哥要是真听到了，高低都得爬起来说一句：“还让不让人长眠了？”
想着想着，他自己也低声一笑，他哥要是真的能听到，想必很放心。
这人不会哭哭啼啼，连带着自己也不会伤春悲秋。笑着来扫墓，对逝者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安慰。
过了一小会儿，看着旁边的叶曦已经絮絮叨叨地跟季昀说到了，对于欢欢和辰辰早恋的担忧，
以及以后如果他们出国，会不会变成朋克少女和hIp-pop小子，诸如此类bLAbLAbLA。
他心里想着，哥，这算是见过家长了吧？
……
十五分钟后。
叶曦扒着墓碑还在交代：“季先生，我爸也住在这附近，你们俩没事可以认识一下，打打牌什么的。哦哦，他住在另外一面，可能路程有点远，我给你指个路，编号……”
说着开始拿出手机来，看她爸爸的墓碑编号。
季驰扯着她的冲锋衣帽子：“你走不走？”
她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好不容易来一次。”
“以后想来的话可以常来。”他说。
“那夺冒昧啊。”她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下山。
走了两步，“哎，来都来了，干脆再去看看我爸吧。”
“……”季驰停住脚步：“也好。”
上次送孟建业上陵园，他不是近亲，并没有跟来。
虽然在告别仪式上也算见过面，但这次是私下里。去见个面……那么也算是见过她的另外一位长辈了？
不得不说，这两位见家长的过程，还真是挺别开生面的。
……
叶曦到了她爸的墓前，照例是絮絮叨叨地一通胡扯。
把家里孟老太太的近况交代了一下，还告了喻铭一状，也不管她爸跟喻铭熟不熟。
最后把季昀的联系方式……不，编号告知给了她爸，生怕两位在这里孤单寂寞，强烈促成他们成为一对牌友。
季驰要是不拉她走，她能盘着腿坐下来，把自己未来五年的职业规划都给捋出来。
虽然并不知道她有没有职业规划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