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过了几日,在一个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日子,易二爷易堂权一行人就来到了百年县。易西湖一早就得了消息,亲自在城门口接迎,而直到午时将近才领了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易府门口。
易府今天大开正门,主子们带着仆从也都俱是等在了门口,可见郑重。林氏向来是个明理之人,待人接物从不留话柄,不管这门亲戚离开京城的样子有多狼狈,不管他们日后会在她的生活里折腾起什么浪花,她都得把礼数全了。
易香香打着哈欠晃悠悠的站在哥哥易洛川身边,她今日穿着一袭粉红色衣衫,秋日里的太阳不算大却照着她脸颊红红的,像是刚熟了的红桃子,十分可爱;不过她不禁仅当众哈欠还半眯着眼,就显得不是那么规矩了。
易洛川微叹口气,对妹妹的举动有些无奈却也没说什么。这丫头娇气的很,刚刚还嫌弃太阳刺眼要打伞,被林氏横了一眼才作罢。
陆陆续续的,马车在一声声“吁~”的喊停声里稳稳停了下来,卷起的尘土让周围的人都撑起了衣袖遮挡。待到车夫下马安置好脚蹬,领头的马车里便传来一句洪亮的男声:“到家啦,到家啦!”接着便看见车帘被拉开,两个中年男子跨步下来。
马车里下来的两个男子均是相貌堂堂,年纪看着也不相上下;没错,这两个中年男子就是迎到城门去的易西湖和刚刚来到百年县的易二爷易堂权,原来易西湖在城门口迎到易堂权后,便和自己的堂弟同车而回,一路笑谈而来。
易西湖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样貌斯文,他指着易府说:“这就到地方啦!”
“爹爹,抱抱~”易香香表示真的腿都要站断了,这二叔也真是不大靠谱,传信说是巳时到,这都马上午时了!不过她再有怨念和吐槽也不好说出来的,这会只能向易西湖求抱抱,一分钟也不想站下去了。
“哎,我的宝贝香香!”易西湖一把抱起了易香香,就冲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差点让易香香心态炸裂,还不及反应就听见爹爹洪亮的呻吟在耳边说:“来,这是二叔,叫二叔!”
易香香是在百年县出生的,以前并没有见过易堂权。她睁开眯着的大眼睛打量眼前的这位二叔,不得不说,长得也算是十分俊美的,但这种俊美里又带着痞子气,易香香暗想也难怪二叔桃色新闻不离身,她过往就听到祖母和娘亲说起过二叔的风流成性,这样一副容貌也是有资本纵横红尘的。当然,因为长年累月的沉迷酒色,易堂权的脸色有些泛黄,走路的脚步也略带虚浮,他穿着锦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金色镂空牡丹花的镶边,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拿着一把象牙折扇,头顶上带着的是一个青玉发冠。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有点绿啊!”易香香心里这样想着,脸上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来,二叔抱抱!”易堂权看到白白胖胖的小侄女很是惹人爱,伸手就欲抱易香香。
我才不要你抱呢!易香香在心里大呼,快速搂住了易西湖的脖子,将脸埋在了自家父亲的肩膀上,作害羞状,以此来躲开易堂权的“魔掌”。
易香香这头的“害羞状”引来一阵哄笑,那边林氏已经迎下了易堂权的夫人黄氏等人,相互象征性的问好后,一行人热热闹闹走进易府,向后院慈安堂而去。
慈安堂是易老太爷夫妻的院子,长辈自是没有迎在门口的道理的,此时他们正在慈安堂里喝着茶,等待小辈们前来见礼。
因为已经近午时,马上就是午膳时间,所以众人也没有耽搁,快步的就到了慈安堂。
“伯父!”还不待小丫头拿来跪拜的蒲团,易堂权一进慈安堂的大门就快步扑到了易老太爷身前跪拜下去,泪珠子哗啦哗啦的就掉了下来,身旁跟着的黄氏和一众子女也陆续都跪了下来。
易香香此时已经被易西湖从怀里放了下来,小姑娘很是呆萌的再次站在了自家哥哥身旁,欣赏着这位二叔的演技,不得不说,真的很逼真,在现代都够拿奥斯卡了!易香香刚刚都被这二叔的举动惊呆了,这跪得嘎嘣响啊,听着都疼。不说她,连一向沉稳的易洛川都颦了眉头,他以前死见过这位二叔的,看着风清日朗的,和此时痛哭流涕的样子截然不同,再说刚刚在门口还笑得开朗呢,这转变得速度,也是有些夸张了。
林氏倒是习以为常,她也不是第一次看见易堂权的“能屈能伸”了,每次犯了事寻求宽恕的时候,这位都是走亲情路线的。
易老太爷倒是被侄子的“真情”激起了恻隐之心:“一路辛苦了,都先坐下吧。”他伸手示意易堂权起身,旁边的易西湖帮忙把已经喊得中气不足的易堂权从地板上掺起来,安置在右侧的第一把南官帽椅里坐下。
这边易老夫人也让黄氏等人起来,林氏掺起了黄氏让她坐在了易堂权旁边,一众子女依次坐在了下首,为了均衡,部分子女也安排在了左侧下首坐下,丫鬟们都站在了各自主子的身后。
易西湖一家人也同上首的父母亲弯腰行礼,依次坐在了左边。易香香年龄最小,但却是易西湖的嫡长女,自然是坐在了左侧下首的第四个位置。妙琴把她抱了上去,就退到了她身后。易香香的的下首还坐着易堂权的两个庶女,长得一模一样,规规矩矩的叠着手坐得笔直,就跟复刻的一般。
易香香自认软骨头,能规矩坐着就不错了,笔直是想也不要想的。以前来慈安堂,她都是窝在祖母易老夫人怀里的,只是今天易堂权这一家子需要向二老请安跪拜,易香香这才自己独自坐着。
“侄儿侄媳妇给伯父请安!”易堂权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同妻子黄氏跪在了蒲团上给上首的两个老人请安。
“父亲临走前还记挂伯父,称言后悔离了家门;这些年来父亲无不在思念伯父,若非百年县山高地远,估摸着早就本来了,只可惜......”易堂权说着有哭着开始打起了亲情牌,完全不提当初分家时因为是因为他那一茬子破事,言语里都是对父亲过世的哀伤。
嗯,时隔两年的哀伤。
后宅里果然没有简单人物,这不,浪荡公子也有几分脑子,知道踩着点诉说。
“都起吧。诶,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你们来了,好好住下,今后与大房一起供奉家祠,也是一家人。”易老夫人莫氏知道自家夫君还端着架子,遂开口说道;她称呼易西湖一家为大房,也言明共奉家祠,这也就表明他们同意并府之事。
莫氏当然知道易堂权的言语勾起了丈夫的思念之情,自家夫君是疼爱那位已经过世的弟弟的,两人打小感情就好。礼朝的规矩,是父母尚在不可分家的,而易康文和易康武两兄弟是即使父母过世多年也没有分家;要不是易康武儿子不成器,惹是生非败坏家风,后来也不会分开的。前两年易康武过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易康文还执意要回京都,被儿子和儿媳妇两人好说歹说才拦了下来。易西湖任官不好轻易走开,只能遣了儿媳妇林氏带着那会儿才七岁的川儿回京奔丧。
说实话莫氏刚知道这位侄子来投奔想要重新并府的时候,就知道自家夫君一定会摒弃前嫌接纳他们。
伯母莫氏的话让二夫人黄氏瞬间就把提着的心放下了,她一直担心大伯父一家可能不会同意并府,毕竟自己丈夫是个混不吝,谁愿意和这样的人做一家人。幸好大伯父还念着和公公的旧,同意了。
“侄儿今后一定好好孝顺二老,晨昏定省,端茶送水......”
“好了好了,端茶送水有下人,这些不用你操心。你只要不惹事,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易老太爷易康文打断了侄子易堂权的表忠心,且非常直白的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易堂权知道自己伯父的脾性,也不恼怒,拉着自己的儿女来请安见礼。说来也不枉易堂权辛勤耕种,二房的人丁比之大房,那是翻了个倍数。
一行人由黄氏引导并从旁介绍,登台亮相。
“这是长女若楠,来,给长辈们请安。”黄氏笑盈盈的招呼女儿上前。
二房嫡长女易若楠,年方十二却出落的亭亭玉立,她穿着一袭齐胸襦裙,裙摆上梅花点点十分好看:“给伯祖父伯祖母请安;给伯父伯母请安。”声如黄鹂,清脆明亮。
接着是嫡子易翰辰,今年十岁,他端端正正的行了礼,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可易香香却觉着吧,这笑不是那么正派。
然后是嫡次女易若芙,约莫六岁出头,和易香香一样圆圆胖胖的,脖子上戴着个银项圈,脸颊也是红彤彤的,看五官将来容貌也不会差,只是脸上的娇蛮减了一些印象分,不过小孩子嘛,有些娇气是正常的。易若芙脆生生的请完安,拿着礼物就高高兴兴的立在了一边。
后面就是庶子女一同见礼了,易香香身边的两个女孩子和右侧下首的一名男孩都起了身,规矩的在蒲团前跪下请安。
庶子易翰希出自冯姨娘,同大房的易洛川一般大,今年也是九岁;不过也很是老成,大约是庶子难为吧。
两名庶女是双胞胎,长相已见艳丽,姐姐名唤易若娇,妹妹唤做易若凡,两人行礼的动作更是规矩。她们出自王姨娘,今年五岁半,年龄上堪堪被易若芙压了一头,平时没少因此被易若芙居以姐姐的身份奴役。
最后是两位姨娘行礼,在官宦家宅或者是簪缨世家里,姨娘的身份是不够格给长辈请安的;她们要在自家主母正院给正妻请安,却没有资格给上头的老太爷老夫人们请安。不过作为易堂权的姨娘,这是她们来百年县后的第一次会面请安,也就算是见个脸的意思。
黄氏看着眼前妖妖娆娆的冯姨娘和王姨娘,不仅心里犯堵,也在林氏面前觉得脸上无光。还好出京都后就以老太爷不喜家中子弟沉迷酒色,逼得易堂权打发了其他未有子女的姨娘通房,不然此时更是下不来面子。
长辈请完安,就是小辈们见礼,等到复杂的礼数一一完毕,一行人才移步至饭厅用膳。
午膳人虽然多,却并不热闹;一来虽然是亲戚,但毕竟分开那么久,相互间总是有些隔阂;二是二房一家刚刚舟车劳顿而来,也没心思活络气氛。
充分实行食不言寝不语的吃完了饭,在老太爷易康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吩咐里,众人都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氏给二房安排的南院,虽然亦是以院称呼,但地方一点也不会小。黄氏对新住所非常满意,正院通透敞亮,被褥也都是全新的,精巧的青铜色香炉里燃放着安神熏香,室内角落里还摆放着剪裁得体的盆栽装饰。
她给自己的三个孩子都就近安排了私有的小院子,易若楠甚至还给自己的小院取了名字,唤做南风居,颇有些清傲之色。而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两个姨娘和几个庶子女被她远远的打发到最南边的侧院里分院而住。
“大搜的确是用心了,我之前的担心倒是多余了。”黄氏安排好子女们的起居回到正院,同身边的方嬷嬷说到。
方嬷嬷是黄氏最信重的嬷嬷,和她自是无话不说的:“即使如此,夫人还是得讨了老夫人欢心才是。现如今这后宅虽然是大房夫人在当家管事,但架不住老夫人才是最大的主子,您要是在她跟前得脸,以后日子也就更好过了。”
“嬷嬷说的是有理,可当初在京都,伯祖母便不大看重我的;到底大房才是亲生的,我不过是个侄媳妇。”易堂权母亲过世得早,所以易康武才这么宠爱这个宝贝儿子,甚至没再续弦;也因为如此,黄氏从未侍奉过婆婆,如今要把莫氏当婆婆对待,她还真是不大习惯。
“夫人这可就是想左了,老太爷经商多年,家财万贯没有,但必也有些产业的。您瞧今天大夫人头上插的那支金步摇,一看就不是这百年县小地方里的铺子货,指定是老夫人赐下的。您讨好了老夫人,她手里漏个一星半点的,将来给大小姐的嫁妆也能厚上几分。”方嬷嬷是个实在人,只有看得见的利益,才是最直接的利益。
要是易香香在这,肯定会骂这奴才猪脑子!什么讨好老太太,后宅女人最该依靠的,还不是丈夫的疼爱?黄氏要是把自家夫君拢住了,督促他上进,挣回的家财岂止让嫁妆厚几分?又何必去讨好谁?
黄氏在圆凳上坐了下来,说道:“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想来我若是在老夫人面前得了脸,二爷也会高看我几分,少去那两个姨娘的院子。”
不去那边院子是不可能的,二爷只要不逛青楼不调戏丫头,你就该恭恭敬敬烧香拜佛了!方嬷嬷这样想着,却不方便说出口。而正在这时,黄氏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二爷呢,又去那狐狸精那了?”
方嬷嬷艰难的点点头,就见黄氏怒火腾地升起,抄起桌上的青瓷花瓶就要砸,被方嬷嬷快速拦了下来。
“我的夫人啊,这可不能砸;这才刚来一天呢,这要是砸了,不是让那些丫鬟婆子看笑话嘛!”方嬷嬷接过黄氏手里的花瓶,远远的放在窗台边的案桌上。
黄氏不能砸瓶子,但挨不住她拍桌子,只见她一掌狠狠的拍到桌子上也不带疼的:“我就生气,这不过是午憩,便着急忙慌的往那狐狸精屋里去,老太爷那边,大房那边,那么多眼睛盯着呢,还白日宣淫,简直是色令智昏!”
人家晚上去你也是骂色令智昏啊!方嬷嬷腹诽。她伺候黄氏好几年,也真是该劝的都劝了,只能腹诽。
“那王氏也是个不要脸皮的,不就生了对双胞胎吗?对我也从不恭敬,见天的和我作对,这要是儿子,那可还了得!”黄氏越骂越起劲。
方嬷嬷赶紧阻止:“撑破了天不过是个姨娘,您何必同她较劲?至于那两个小的,以后配什么样的夫婿得由您点头做主,那还不不是任您拿捏。”
“再说了,夫人膝下两位小姐均是柔美端庄,娇俏可爱,公子也上进,以后的日子好着呢!”觉得刚刚说的还不够,方嬷嬷再次夸了把黄氏的孩子。
“诶,我这也是被那狐狸精气昏了头!”黄氏轻呼一口气,纾解出心中的郁结。
“夫人躺会吧,这一路您可没睡过几个好觉。”方嬷嬷伸手便要给黄氏宽衣。
方嬷嬷这么一说,黄氏顿时觉得全身酸痛,这一路来坐马车累得够呛,夜里客栈里又休息得不舒服。她打开双臂,径自让方嬷嬷替她的宽衣。
“如今能并府,我也是放心了。院子里的丫鬟你都盯紧点,如今不一样了,不要让院子里的丫鬟心大有了不该有的念头。”虽然受了逃离京都的难,但好歹后院现在清净了些,也算是有失必有得了,黄氏这样想。
“是,奴婢会约束她们的!”方嬷嬷嘴上这样说,心下却不以为然。也不是不曾约束,但二爷那模样,自荐枕席的本就不少,当初在京都丞相家庶子包养的那个戏子,不也是受了二爷外貌的“蛊惑”才伸出了红杏枝嘛,再说了,二爷若是正派人也还好些,偏偏又是个......可不得让那些个有想法的丫鬟心大嘛。
说来也是,在封建的古代社会里,大家都想翻身农奴把歌唱。而小丫鬟们想做主人的唯一办法,也只能是爬主子的床,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易香香不想买下小蝶的原因,毕竟人心不可测,没经过调教的丫头放入后院,很容易对主子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产生艳羡,稍不注意,心思就歪了。不过爬床容易,站稳脚跟却是不容易的,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有不少丫鬟为做一名二奶而拼搏。
原本安安静静的易府,在迎来了易二爷一家后,日子渐渐“多姿多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