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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堂里,各府的姨娘们在两边陆陆续续的坐下。看戏的看戏,助攻的助攻,全部都等待着看事情的后续发展。而直到丫鬟婆子们奉上了新的茶水和点心,莫氏这才让底下跪着的人继续。

可惜,小丫鬟宋儿终归是段位不够,她原本也不是翠明院这方的主力输出,若不是莫氏主动点了她,回话的该是另外一个老成一些的婆子,或者说是一个被对好口供的婆子。而现如今宋儿被中途打断了一下,早已不知道自己该反驳什么了,旁边翠明院的其他人又不敢轻易开口,只能干着急。

宋儿汗流浃背,春桃却是非常聪明的接过了话茬:“求老夫人做主,王姨娘本是意外落水,小姐好意跳下去救人,却被刁奴诬陷行凶,实在可恨!”

“你这贱人一派胡言!”

随着一声娇喝怒骂,众人看见门口走进来的正是姨娘苏氏。她原本在翠明院里帮着照看王氏,这会儿带着易若娇和易若凡两姐妹,三人“噗通”“噗通”“噗通”的前后跪了下来。

在场的人听着心惊,默默的觉得自己膝盖好像有点疼。

苏氏磕头说道说:“老夫人,今日大小姐借酒行凶,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妾和王姐姐这些年来受尽二夫人折辱,原本想着家和万事兴不敢有任何反抗!可妾们的命贱,易家子嗣却是各个贵比黄金!王姐姐辛苦为易家二房生养子嗣,不该受此大难!”

她一番话说得又凶又急,颇有一点站出来打抱不平的味道。

旁边的易若娇和易若凡闻言涮涮涮的掉眼泪,但却一言不发。

“苏姨娘这罪名安的,是要把我置于死地啊!”易若楠从门口走了进来。

莫氏这会儿觉得自己脑仁有点疼,这一个个的入她这慈安堂犹如无人之地可还了得!眼神撇了撇旁边的老嬷嬷,后者心领神会的让人守在了正门前。

易若楠身上的湿衣并未换下,头上的发髻也凌乱不堪,脸上的妆容更是花了脸,样子十分狼狈。但她一双眼睛却是如同浸了毒一般,死死锁住苏氏。

她自是恨极了苏氏的,这人花言巧语骗取了她的信任把她引到湖边安排了这样一场陷害,迫使她不得不跳入湖中去!易若楠是不会水的,那会儿在场的又都是翠明院的人居多,大多数都忙着捞王氏,若不是易家其他的丫鬟婆子来得快,她恐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苏氏是真的没想到易若楠有跳湖的魄力,她十分担心事情有变,是以只能破罐子破摔。她现在已经没有章法,心里只要一想到易若楠又可能全身而退就恨得不行。

于是众人只见苏氏怨毒的盯着易若楠说:“大小姐自然是否认,可人在做天在看,当年你就是这般无辜的样子,用同样的方法把妾推下了楼梯,致妾不能再生养!你害了妾还不够,如今又故技重施的害王姐姐,你真的好狠的心呐!”

这样一番话出来,现场马上就炸成了锅。不管是不是煽风点火,在场的人都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甚至有人低声议论说:“都说这易家大小姐宽厚,没想到骨子的心这般黑,年纪轻轻的就如此狠辣,将来可还了得!”

“就是就是,这样的姑娘家,谁敢娶进门!”有人议论就有人附和。

苏氏见状再次磕头:“求老夫人为妾们做主!”

“是啊老夫人,您可不能偏帮大小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呢!要是没有妥善的处理,传说出去可是有损易家的名声,也会让人说易大人家事都断不清楚,如何能统领通州百官!”说话的是一粉衣女子,她上着桃红色素锦衫,下着白湖绉裙,一张脸甚是娇媚。

林氏冷哼了一声说道:“笑话!我夫君任通州知州乃是朝廷颁下的委任令,岂容你这般置喙!还是说吴大人不服气,同你柳姨娘有过什么倾诉不成?”

没错,刚刚说话的那粉衣女子,正是吴家吴建斌大人的姨娘,姓柳。这吴大人是通州的州同知吴建斌,从六品,与易西湖等人分掌通州内诸事务,品级却在易西湖之下。而其子吴峰,与易家三少爷易洛川是至交好友。

这柳姨娘听了这话自是不敢再造次,林氏这帽子扣得这般大,她回去就是不被吴建斌训一顿,也会被主母吴夫人借口罚一场,当下只能笑呵呵的赔礼。

高坐在上首的莫氏又冷冷的扫了一眼看戏的姨娘们,直到所有人噤声,她才把目光挪向苏氏。

苏氏自然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当年老夫人按下此事不让提,可她如今却是揭了个干净。但她没有办法,因为她现在心里没底。她千算万算,却完全没想到在湖边的时候易若楠竟然那般豁得出去,敢自己跳下去来个谁也说不清。是以如今她才旧事重提,为的就是让莫氏在众人面前无法再有偏袒!苏氏没有办法,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其实苏氏是真的有些失去理智,大凡她还有一丝清醒,在易若楠做出那个动作后,就该知道这次陷害其实已经失败了。于她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咽下这口气待来日再战,而不是在此时扯出以前的事。

易若楠在苏氏说出锦华县的事后就知道自己胜卷在握了,她当下并不理会苏氏,而是跪在莫氏前面说:“伯祖母,今天这事是楠儿不对,楠儿愿意受罚!”

她这话说出口,在场的人几乎都惊呆了,谁都不想到她会这般就认下了。但很快众人就发现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再次开口的易若楠,几乎瞬间就扭转了局势!

“今日翠明院王姨娘设生辰宴,楠儿我心里高兴,因为我马上就又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但是尽管如此高兴,我也不该贪杯纵酒的和六妹妹还有七妹妹痛饮!其实当时我已有醉意,正准备回南风居休息,可是苏姨娘过来和我说,当年她意外流产所以神思不清,误以为是我推了她,一直记恨我。其实她知道自己是意外失足,是她一直不能原谅自己的失误,才在心里把我当成是罪魁祸首,以此来减轻她自己的愧疚感。但是她又说现在她已经想通了,说什么得失随缘,希望与我重修旧好......”

“一派胡言!”苏氏打断易若楠的话。

易若楠没有被打断思路,仍旧冷笑道:“苏姨娘!你当时假意和我修好,怕我不信,还告诉我说母亲往王姨娘院子里送了什么落英草,说若是有身孕的妇人闻了落英花香必然早产,且早产儿必然夭折!我跟你说母亲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那样的事!你还非让我不用担心,说什么你一定会为我们保密!”

苏氏更慌了,落英草是她正准备说的,没想易若楠自己先把这事捅出来了!

“我没有说假话!那落英草就在我院中摆着!”苏氏脱口而出。

“是啊!苏姨娘!落英草既然在你的院子里,你为什么诬陷我母亲暗害王姨娘?”易若楠步步相逼。

苏氏觉得这话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赶忙解释说:“落英草原本是在王姐姐院子里,是我发现了,搬到我那里去了!”

苏氏显见慌乱,早已忘了该自称为妾。

易若楠却笑了:“这么说你早已发现了落英草?可是你却不动声色,也并没有像今天一样来求伯祖母做主,而是特特用它引我入局!你以为我母亲暗害王姨娘,是以和我说你知道了母亲往翠明院放了落英草,以此来换取我的信任。我虽然知道母亲并不是那样的人,这落英草的事恐怕也有误会,但当下确实是害怕解释不清,只想着等回头问过母亲再同你解释。不想你竟然故意邀我游览月牙湖,趁我酒醉思绪紊乱解释不清,就用落英草挑起我与王姨娘的争端,致使王姨娘一时激动与我在湖边厮打,这才有了落水一事!这就算了,我见姨娘落水心急如焚的忘了自己不会水,奋力跳下去救她!结果自己也去了半条命被拉回了院子,醒来后衣裳都还来不及换,就听说你诬陷我暗害人命!我......我......”

易若楠话还没说完,就似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倒在了旁边春桃的怀里。那我见犹怜的模样,瞬间就激起了大家的同情心。

“你胡说!”苏氏瞠目欲裂,就要起身扑过去打易若楠,却被婆子按住。

苏氏还待挣扎,莫氏从上首砸下一个杯盏,令场面瞬间静了下来。

莫氏管不了什么真相,目前为止,易若楠的说辞最圆满,是以牺牲苏氏已成必然。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开口问黄氏现在在哪。

易若楠也不掩饰,直白且虚弱的回道:“刚刚我已同我娘提过落英草的事情,她很是吃惊,正在遣人对入货单子!”

果然,不一会儿,黄氏就颤颤巍巍的进来,又是一声“噗通”的跪在了莫氏面前。她说自己找了入货的单子,也找到了当初卖秋菊的商户,而且对方也承认他当时因为货物不足,就随便在一些花贩子那里进了一些秋菊,并不知晓其中有害人的落英草。

至此,易若楠算是大获全胜!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易香香的永乐居,几乎是一字不漏。易香香那会儿正在和易洛川对弈,赵子乾和熊伟在一旁给他们烹水煮茶,所有的事情也就全都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其实要说慈安堂里剑拔弩张令人害怕,这会儿永乐居的场面也是诡异得让人心惊。七皇子给易家兄妹煮茶,这事要是传出去肯定让人大跌眼睛,因为连熊伟都觉得自家殿下这段时间的举动令人出乎意料。易洛川原本也觉得不妥,想和赵子乾做个调换,但易香香不让。然后赵子乾也安抚他说无事,易洛川这才作罢。

易香香听到青玄叙述里说易若楠二话不说的跳进湖里,手上正捏着白玉棋子的她非常敬佩的说道:“大姐姐果然是女中豪杰,别人拿命赌,她也拿命赌,是个狠人!还有二婶也是个厉害的,看来早就做足了准备,万一落英草东窗事发,也早已有了退路。”

易洛川到了今天才知道,那日妹妹和他说过的二房会闹点事是什么事了,他落下一子后说:“你早知此事为何不制止?祖母要是知道,一定会训你一顿!”

他可是听到青玄的描述里,自家祖母和母亲对这件事有多生气了。

“青玄,你先去正院告诉娘亲,借此机会清除一批散漫的丫鬟婆子,没得让易家养一班闲人。”易香香并未先回复易洛川的问话,而是开口吩咐青玄去办事。

青玄得了吩咐后就转身离开,易香香这才对易洛川说道:“我之所以放任事情发展,也是为了借此机会让后宅里更加安分守己。而且虽然我们大房与那苏氏没有大仇,但是当年祖母压下了她丧子的委屈,这就是一个隐患!苏氏的怨会越积越深,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我早就想把这个隐患拿掉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制止?”

易洛川还来不及说什么,旁边的熊伟不以为然的插了话说道:“一个不入流的姨娘罢了,还是别房的,做什么也没法子把手伸到你们大房里吧?何必如此费力。”

“熊公子说得倒也没错,可是蝼蚁也能撼动大象,就拿这事来说,若是大姐姐反应再慢一点,脱一层皮的必然是大姐姐。而且后宅里面实在肮脏,大姐姐马上就离开我们家了,这以后苏氏失去了敌人,难保不会把箭头瞄向我祖母。当然,我祖母自然不会惧怕她,可我的弟弟妹妹还小,万一那苏氏失心疯的破罐子破摔,我们可承担不了。”这易家后宅里,易香香最担心的就是那一对还没有能力判断是非善恶的弟弟妹妹。

易香香想着,要是他们也是穿越者就好了!当年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已经开始经营喜乐楼了呢!

而关于苏氏这个问题,易香香确实是一早就有防备的,其实她一直盯着苏氏的动作,不然她不会那么快就知道苏氏和王氏的计划。苏氏终生不能再生养这事,终归是易若楠造成的。易若楠姓易,是以难保苏氏不会把整个易家都当成敌人。这就是易香香一直盯着她的原因。

话都说到这了,在场之人自然明白了易香香的顾虑,也就没再说什么。

其实赵子乾还知道一层,他觉得易香香之所以让那个苏氏设计易若楠,为的还是了解她那个大姐姐的应变能力。易香香助易若楠选秀,也就是间接把她送到那更大更阴狠的宅子里,易香香是借苏氏的设计,来确定易若楠是否有在虎狼窝里生存下去的能力。

当然,赵子乾也知道易香香不会承认自己的刀子嘴豆腐心。不过也不算易香香心软就是了,而是该说她护短。在易若楠和苏氏之间,易香香选择了前者,而把后者当成了易若楠的磨刀石。

经过这件事以后,易香香确定了易若楠至少有自保的能力,才能真的安心的帮易若楠参加选秀吧。赵子乾这般想。

既薄情又多情。

赢了的易若楠回了南风居,可惜她并没有赢了的高兴劲儿,因为她本来是设定明天要为去侯府而演一场戏的,现在出了这事,她自然不得不将计划延后。

不过她的不高兴也很快就没了,因为当天晚上她正恼怒苏氏坏了她的大事时,易香香派人把她叫去了永乐居,告诉她不要再费心思提侯府的事情,因为易香香会安排她参加选秀。易若楠一开始还有些担忧,毕竟她当年可是被刷下来了。直到易香香说她已经委托了七皇子赵子乾安排,确保她不会再落选,才高高兴兴的回了自己的南风居。

今儿个的易若楠,那是真的春风得意。比起侯府,她自然更希望能参加选秀,因为一旦有成,那将是更加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易香香之所以现在告诉易若楠这事,就是不想再让易若楠为侯府的事想法子来设计什么,再给她的老祖母添堵。

这天过后,易家再没有一个叫苏氏的姨娘,易若楠的一番辩解不管真假,但在逻辑上是挑不出毛病的。而苏氏违背当初莫氏下的封口令,说出了锦华县的事,她在易家自然没有了立足之地。易堂权本来还想给苏氏求情,但是反而被易老太爷易康文凶骂了一顿说他闹得家宅不宁,是以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王氏除了喝了几口湖水以外没有什么大碍,落英草是早就被苏氏换到了她的院子里,是以王氏的胎儿是健康的。她也很聪明,没有主动说什么,连易若娇和易若凡到了慈安堂都只是哭而未发一言,是以从明面上翠明院和易若楠一样,都成了受害者。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苏氏一人策划报复,全部的事都算在了苏氏头上。是以王氏虽然没能如愿的给黄氏和易若楠一个重击,但自己的处境倒是没有变化。

不过这场戏里还有一个获益人,那就是宋儿,她由莫氏做主开脸,直接提为了易堂权的新姨娘。于是这二房虽然没有了苏姨娘,但是多了一个宋姨娘!

当然,这天还属易若楠的表现最精彩,不仅扭转了乾坤,还把自己的宿敌给除了,这就是第二天易香香和赵子乾在永乐居议论起易若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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