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朝的新年,在对易家人的夸赞和七皇子入主东宫的议论中过去。
文武百官里稍微有点脑子的,都明白七皇子的那道册封圣旨,原本应该是要在宫宴上颁发的。不过圣上为了不压易洛川的风头,直接就把下发圣旨的时间挪后,这让大多数人都看到了易家的荣宠。
于是再也没有人孤立易家,至少明面上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各种宴会邀请的帖子也都纷纷投进了易府里。
当然,这中间除了趋炎附势的,也不乏真正慧眼识珠的!易洛川在宫宴上露的那一手,可是让很多人都敬佩不已!连致仕已久的前首辅段鸿祯,都言此子不凡,说欲收为关门弟子。
段鸿祯是谁?那可不仅仅是前首辅而已,他还是赢国公府的老太爷,当年叱咤礼朝的名才子!京都里面能得他称赞的人,那是寥寥无几,于是易洛川的风头更盛了起来。
人家段老爷子要收易洛川做关门弟子,易家哪有不应的道理?自然是挑了良辰吉日拜了师,于是与这国公府也算沾起了亲故。
拜师礼办得还挺讲究的,易香香甚至觉得与那迎亲礼相比,都不遑多让。其实礼朝的拜师礼已经简化了很多,但段家特意支会搞了排场,可见段鸿祯也是极其给面子的。
这事之后吧,段鸿祯的大儿子段鹤知,有问过自家老父亲为何如此抬举易家!段鸿祯呢,只说了一些易家以后能帮到段家的话!段鹤知当时是真的不以为然,毕竟易家门庭怎么也比不过国公府啊!直到后来武帝登基,他大刀阔斧的整改朝政,段鹤知才明白老爷子的所言非虚。不过,这是后话。
后话暂不细表,此时的易家,因为赢国公府段鸿祯收徒一事,也算是真的登上了京都豪门圈的舞台。
易香香呢,开年后变得略微的深居简出起来。她不爱参加宴会,什么赏花宴诗酒会,统统都谢绝了邀请,于是她便成了京都名媛圈里最神秘的存在。
当然,神秘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她不爱出席宴会,是以有人说她丑陋无盐不敢出门,也有人把通州的消息带来,说她无才无德品行不正!而不管是什么样的抹黑,易家人都岿然不动,直到京都的女学盛鸿学院开课。
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易香香自然是不愿去盛鸿学院上课。
“你不去上课怎么行?到时候肯定更多人指指点点的!”林氏坐在女儿身边,苦口婆心的劝到。
易香香无所谓的摆摆手说:“指点什么?说我无才无德?以前也不见娘亲你紧张啊,怎么这会儿急成这样?”
她让书美洗了一盘樱桃端过来,一颗一颗喂给林氏,意图塞住她的嘴!
“以前是以前!以前你还小!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长大了,马上都是说亲的年纪了,怎么还能任由外面那些人说一些有的没的!”
林氏的想法很简单,以前她是怕女儿早慧易折,现在都要讲亲的年纪了,自然要用琴棋书画来美化一下,才能找个好郎君。
易香香明白林氏的意思,但是她真的不想去书院。不说书院里你来我往的事儿多,她主要是觉得没什么可学的,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她三岁就开始看,别人不知道她自己知道,拥有成年人灵魂的她,三岁就把那些东西背得滚瓜烂熟了。
缠枝花卉的珊瑚色琉璃盘里,樱桃粒粒饱满,易香香又往自家母亲嘴里喂了一颗便回绝道:
“诶呀娘亲,那些都是表面的,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你女儿是个什么样的您不知道吗?有心人自然会发现我的闪光点的!”
林氏优雅的吐出樱桃核后拒绝再吃:“你都不给别人看,别人怎么知道你的闪光点?”
“有心人有心人,说了是有心人嘛!再说了不是您说的到了京都城里要低调点嘛!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多低调!”易香香见林氏不吃樱桃了,便抱着盘子自己吃。
“还二门不迈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儿个溜去西湖钓鱼了!”林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易香香不让了,她坐直了身子和自家娘亲理论:“钓鱼怎么了嘛!昨天的糖醋鱼您不也说味道不错嘛!”
林氏无奈,她伸手拨了拨易香香头上歪了的宝蓝吐翠孔雀钗,苦口婆心的说道:
“没说钓鱼不行,钓鱼可以!你想玩也可以!说来你做什么事我拦过你?喜乐楼你想开,成,开!你祖父把一品香交给你打理,你乐意,成,那也打理!包括现在的乐园,不也是按你的意思让你去折腾了?只是你也渐渐长大了,该上心的也该上心了!”
我才十来岁啊娘亲,上心婚事?
我真的做不到啊!
不过易香香没敢说出来,而是阳奉阴违的回道:“成,娘亲,我上心行了吧?下次花宴我一定去!”
“花宴倒是不打紧,还是学院里书友多!”姜静珊说着话从院子外面进来。
她也是听说易香香不想去盛鸿学院上课,才巴巴跑过来劝的。
姜静珊的想法和林氏一样,女孩子整日不是在屋子里呆着,就只自己出去和三两好友玩,圈子实在是太小了。而且京都世家林立,也确实需要借助才名,在说亲时才比较有选择性。
而获得才名最直接的方式,便是书院先生们的夸赞。
“嫂子啊,我要是在学院,五姐姐指定天天和大家干仗!她那脾气就像炮仗,大凡有人说我一点不好,她能把对方骨头都拆了!我还是别去惹事生非了。”易香香说着开始往姜静珊嘴里塞樱桃。
姜静珊一时间没躲开,吃了几颗樱桃后赶紧远离了易香香,嗔道:“那她也是为了你!”
“对啊,她怕我听到那些无才无德的话难受,是以只要我在,她反而没法无视那些有的没的。”易香香说着又开始往自己嘴里塞樱桃。
总之,她就是不想去上学!
以前在通州她去鹭盛学院,主要是为了听故事以及和俞先生下棋。而现在京都的盛鸿学院,她真的没兴趣。
林氏气急败坏的敲易香香的头:“你就非得当个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庸才是吧?”
“娘亲您这话说的,我除了弹琴不行,书法略次,画画还是不错的好嘛!还有下棋,现在哥哥都下不过我了!”易香香不服气。
“可你在外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林氏哼道。
“您看,又绕回来了不是?娘亲您想想,这京都多的是文采斐然、才艺出众的佳人,我这样独树一帜,岂不是更好?”易香香放下盘子走到林氏身侧,摇着她的手臂撒娇。
林氏白了她一眼:“歪理!”
易香香娇气的哼了一声回道:“歪理也是理!您就别操心了!哥哥马上就要参加春闱,您和嫂子还是多关照哥哥的起居饮食吧!”说着她又想到了什么,只见她侧身对着姜静珊说道:“噢对了,嫂子,我这有一些上一届探花郎的文章,您拿回去给哥哥看看。”
她说着话,便让青玄去屋里取东西。
姜静珊闻言倒是亮了眼睛:“探花郎的文章?你从哪里来的?”
上一届春闱的探花郎是盛长宏,因为其为人低调是以很少有作品文章流出。易洛川私下说过想看看他的文章策论来着,姜静珊倒是没想到易香香手上有。
“上次跟洛宝华还有盛长宏去骑马,五姐姐问盛长宏拿的。”
易香香记得当时易若芙问盛长宏要的时候,洛宝华还说别想了他不会给的,没想到第二天盛长宏还真差人送来了!
洛宝华是个整天“游手好闲”的世子,所以“简出”的易香香大部分时间都是和他在京都“游山玩水”。盛长宏呢,是已经领了差事了,而易若芙也是要去学院上课的,是以他们两个只在空闲的时候陪同洛宝华和易香香玩耍。
“这洛世子还未娶亲吧?”林氏听到洛宝华的名字后灵机一动。
得,自家娘亲这是真的进入节奏了!
易香香摇了摇头后无奈的直白回绝:“娘亲您可别瞎牵红线哈,我和洛宝华那可是纯友谊!”
于是林氏又翻了一个白眼。
易香香怎么看待自己和洛宝华的相处呢?
她觉得他们两个就是无所事事的富二代,约着吃吃喝喝东游西走。洛宝华号称京都百晓生,那可真不是白叫的,这京都各家拉拉杂杂的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而易香香因着欢喜阁挖了众多秘辛,是以和洛宝华也能交换上小秘密。于是两人的关系越发亲近起来。
他们的关系亲密,在外人眼里可就是另一种意思了,这也是林氏特意八卦起洛宝华的原因。
洛世子虽然名声不大好,但接触了几次为人也不错,而且家世门第也好,和自己女儿还是挺相配的。这是林氏的想法。
不对,应该说是林氏一厢情愿的想法。
关于去盛鸿学院上课的事情,尽管林氏和姜静珊一起威逼利诱,易香香都没能如她们的愿。其实也不是易香香叛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太忙,在学院里那是诸事不便。
她忙什么呢?
首先是欢喜阁总部的迁徙,通州的缤纷谷仍旧保留,但总部还得新建在京都附近,才方便她往来。而且如今龙女和莫问,噢应该叫莫兆熙,龙女和莫兆熙都在京都,是以把欢喜阁总部搬来京都,对所有人都便利。
整个正月里,易香香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设计新的缤纷谷上,直到昨儿个才把图纸交给狐仙。
狐仙和夜叉那头早已找好了工匠,一接到图纸就开始选材动工了。
而易香香接着要忙的,是京都各世家的关系网了解,以及一些秘辛探听。
这就是易香香深交洛宝华的原因之一,欢喜阁虽然能挖,但也需要时间来挖。而要在短期里快速了解京都,还得有像洛宝华这样的人来详细解释,才能更为清楚透彻。
易香香要整理好关系网,罗列一批值得交好的官员,为易家父子甄选比较合适的官场同盟。
再接着呢,就是生意上的事了。虽然武大商号在京都的所有生意都交给了易翰希暗中管理,喜乐楼和乐园也由他全权负责!但易香香毕竟还是“首脑人物”,这该看的帐,过年该亲自出面发的奖赏,她还是要自己亲力亲为的。
噢对,说到易翰希,就不得不提易翰希的亲事!
二房的黄氏原本以主母的身份捏着易翰希的婚事,现在也放手了。因为易香香给易若楠传了声儿,说了一些能助她选秀也能让她被撵的威胁。于是呢,易若楠便赶紧给自己母亲传信,是以后者只能松口了易翰希的婚事,说全权交给老夫人莫氏主理。
莫氏自然是风风火火的把这事给办了,而最后选定的姑娘是钦天监监正之女楚辞。
说起来易翰希这门亲事结的还挺戏剧化的,这钦天监楚大人是个御史一般的人物,属于真正刚正不阿的那品种。有那么一天呢,他去喜乐楼用膳,恰巧看到易翰希端着饭菜喂养路边的流浪狗!这楚大人看得那叫一个动容啊,上去就结了一个忘年交!于是两人一来二去的熟识了,之后楚大人便把宝贝女儿楚辞给许配出去了。
钦天监监正怎么说也是个正五品京官,易翰希的父亲却是白身,若是要论门第,楚辞算是低嫁了。
不过楚辞也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一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得尊,二来她觉得易翰希是个好人,便就点了头。于是双方很快的就交换了庚戌,等到易香香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是连迎亲的日子都定下了。
京都里很多人都说楚家傻,这人才济济的京都城里,楚辞配什么人不好,非配个商贾?可是没过两年,那些笑楚家傻的人,都发现原来是自己傻!当然了,这是后话。
易家和楚家的婚事定了下来,最开心的自然是易翰希的生母冯姨娘,最生气的便是二房主母黄氏了。
五品官的女儿,比李家的七品小吏好太多了,黄氏能不生气嘛!
于是这两天啊,黄氏见到自己的儿媳妇李嫣萍,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于是便天天用一些“三年无出就可休妻”的话来刺激李嫣萍,逼得后者直接把贴身丫鬟开了脸,送到了自己丈夫床上。
易香香知道这事的时候,怕姜静珊有样学样,便赶紧的和给自家嫂子喂定心丸,让她千万别想左了。
姜静珊自上次想把丫鬟开脸,结果被训了一顿后,哪里敢再办蠢事!便连连保证说自己不会犯傻,易香香这才放心。
其实之前姜静珊是担心自己身子有问题的,不过后来易香香请了人给她把脉说没事,她才放心了。
易翰希和楚辞的迎亲礼定在开春,而开春后又是春闱,是以易府里头现在也是相当的忙碌。
当然,在所有人眼中,易香香仍旧是个遭人“唾弃”的闲人。
“闲人”正在房里泡着脚,书美拎着水壶进来加了热水,之后便是青玄端着刚插好的梅花走进来。
易香香看到青玄手里的梅花后,将手里的书册放下笑道:“这个点你去折了梅花?”她还从没发现青玄有这个闲情雅致。
“是五小姐折的,说是晚上吃得多了逛会儿园子,折了几株梅花插上,特意遣人送来了一瓶。”青玄把那花瓶递给易香香。
天青釉瓶里插着的几支梅花散发出花香,在这样清冷的夜里显得别有韵味。不得不说,易若芙对花的鉴赏能力,确实不俗。
“她可真够闲得慌的,这么冷的天还有闲情逛院子。”易香香一边欣赏一边吐槽。
新年刚过不久,这会儿正是冰消雪融的时候,别说外面了,就是屋子里烧着地龙,易香香都觉得寒气丝丝的冒进来。
青玄替其解释道:“小喜说二房那边又在吵架呢!许是五小姐不想掺和,才躲了出来吧。”
她还挺同情这位五小姐的,虽然小时候她挺蛮横,做事也都是靠一股子冲劲,不过确实是没什么坏心眼的人。
“噢?吵什么?”易香香将瓶子放到一边的雕花案几上。
“还不是二少爷的事!二少爷去年秋天还是没中举,是以参加不了今年的春闱!于是他便想让大小姐求着四殿下,给他谋个差事!”青玄怕小案几会不小心被撞,是以把那瓶梅花端到了书案上摆着。
易香香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哥还有点上进心,便很赞同的说道:“这不是挺好的吗?总比整天无所事事的好!”
无所事事的人,闲得慌后不仅容易学坏,还容易犯蠢!
青玄放好花瓶后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水易香香的水,觉得有些凉了,就又提来热水壶加了些热水。之后她折回来才说道:“二夫人不让,说是怕耽误了功课。”
易香香觉得自己这二婶有点一板一眼了,功名虽然重要,那也没有干实事重要啊!若是易若楠能在赵子修面前说上话,给易翰辰谋个差事,这以后做得好了,也不是没有往上走的机会啊!
虽然开头有点低,但是不妨碍人可以往高处走啊!
“诶,也难怪五姐姐躲出来,二婶是真的越来越钻牛角尖了。”易香香无奈道。
青玄点头表示赞同,现在的二夫人是什么事都要和大夫人攀比,可说个实在话,她是什么都比不过的,是以由何必呢?还不如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往实际的事情上奔。
“噢对了,小姐!刚刚传来的消息,今儿个容贵妃生辰,圣上为其在朝阳宫设宴!而康家康菱以一曲《凤求凰》博得满堂喝彩!圣上原本想把她赐婚给太子做太子妃,可是被太子拒了!不过最后还是被封为了侧妃,和林家林芷梦齐肩。”青玄把刚刚狐仙派人递来的消息告诉易香香。
易香香听到消息后心中微动,良久她说道:“之前选秀时康菱怎么没进七皇子府?难道此时是赵子乾......太子殿下在寻找平衡?也说得过去就是了!这康家虽然是他的外祖家,但也怕以后外戚专权。不过也挺好,让康家和林家相互制衡,反而能让朝政安稳。”
她理性分析。
青玄不是很懂这些:“那小姐觉得,以后谁能当这太子妃?”
“说不好!有名望的各国公府比较有机会!不过还得且看了,太子殿下的心思啊,可比当今圣上的难猜多了!”易香香表示自己有些头疼。
青玄闻言点点头,接着又说道:“倒是没想到康家小姐琴技如此高超,果然还是深藏不露呢!”
“京都里的世家小姐有几个简单的?不过也难怪娘亲总要揪着我的琴技说嘴,果然大家都爱在琴上下功夫!”易香香说着话把脚抬起来,青玄见状赶紧替她擦干。
于是易香香想起那天,赵子乾屈尊降贵的给她洗脚的样子,那会儿自己还觉得挺温馨的。
果然,越长大就越容易被感动。
易香香翻身上床,让青玄吹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