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梦头疼病犯了的消息自然很快的传到了颖韵轩,而这会儿田瑶刚刚换了衣服躺下准备休息,一听到林芷梦犯头疼后掀了被子就要起身。
红玉见状赶紧制止她说道:“娘娘您可给奴婢长点心吧!那林贵妃真不是什么好人!”
她今儿算是看清了,那林贵妃完全是把她们贤嫔娘娘当枪使!好家伙,今儿若不是皇后娘娘搭腔拦下了圣上,她们这些人也会跟着吃挂落儿。
脑残粉田瑶听到红玉的话后不悦的颦着眉说:“红玉姑姑!你为何每次都要同林姐姐过不去!”
上次宫宴后红玉也说林芷梦的坏话,但也相对委婉一些。这回她却直言林贵妃不是什么好人,田瑶自然生气。
红玉见着四下也无人,便决定掏心掏肺的和田瑶说说心里话,这样至少以后她不至于心里过不去。
于是只见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奴婢今天就算是冒着大不韪,也要跟娘娘您说道说道。娘娘要是念着宫外的老爷夫人和少爷小姐们,念着颖韵轩伺候您的宫婢太监,就请娘娘至少听奴婢说几句!”
她说着重重的朝地板上磕了一个响头,不仅把自己磕得发昏,连田瑶都被脆响吓了一跳。
田瑶愣过后赶紧起身搀起红玉:“红玉姑姑您这是做什么?您念着和母亲的旧情才没有跟着德太妃去通州享清福,反而转道儿来伺候我,我可是感激都来不及呢!好好好,您自说着,我听便是。”
红玉原是京都一小官家的庶女,少女时曾受过田夫人恩惠。而之后红玉进宫做了宫婢,一步一步的走上来,成了当年德妃身边的四大宫女之一。
再后来德妃受封德太妃,她宫里头伺候的人除了那些放出宫去的以外,都跟着德太妃去了通州。仅仅只有红玉在田夫人的拜托下留了下来,进了颖韵轩照顾田瑶。
田瑶搀着红玉在雕花圆桌前坐下,亲自动手给红玉倒了杯茶水端给她。
红玉放下杯子,对着田瑶语重心长的说道:“娘娘,奴婢真的不是特意和林贵妃过不去,只是她看着温温婉婉,实际并不是个宽容厚道的人,她只是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才会选择做个好人罢了!”
“再说了,这深宫里头能当稳贵妃的,怎么可能是简单的人物?这些日子以来您也见过了,大凡没有点手段的,不是死了就是被拉出去顶罪了!您以为李婕妤真的是胡婕妤暗害的?胡婕妤若是有那个本事,怎得连李婕妤都能截了她的牌子?”
关于前阵子的李婕妤之死,一会儿说匕首是皇后宫里的,皇后是元凶;一会儿又说是林贵妃陷害皇后,买通了皇后宫里的婢女偷了匕首;结果又一会儿说是康贵妃陷害林贵妃......而最后呢,绕来绕去变成了胡婕妤的报复!
虽然很多人都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胡婕妤和李婕妤确实有不少矛盾和恩怨。但是红玉在宫里呆了这么久,明白这般弯弯绕绕肯定有问题,是以她自是不信这套说辞的。
田瑶才不管李婕妤的死到底谁是元凶,反正她是不相信林芷梦会害人的,于是她辩解道:“林姐姐是不会害李婕妤的,而且她当贵妃是因为林家的关系,圣上是给林家面子,不是靠她自己的手段。”
红玉闻言叹息:“没错,圣上的确是看重林家,可圣上不也是看重李家,才那般盛宠李婕妤?那有何用呢?李婕妤不也还是香消玉殒了?说到底在这后宫里头,家族之力只能算是个上台的梯子,这上了台的人啊,还得靠自己的能力站稳!”
她见田瑶穿着单衣,便从圆凳上起身把田瑶搀扶到塌上,给她拉过被子盖好,又递上软枕给她靠坐着。
“照姑姑这样说,皇后该比林姐姐更厉害才是。”田瑶扁着嘴说道。
红玉笑了笑,说道:“娘娘若是能把这举一反三的聪明劲儿用来真正思考宫廷之事,奴婢也就不担心了。”
她从一边抓来一个莲花彩印手炉递给田瑶捂着,这才继续说道:“娘娘这话也没错,皇后确实厉害,不然也不至于三两句的就改了圣上的意思。其实说句难听的,易家祖上不过是商户出身,皇后娘娘的祖父易老太爷也不过是个搞香料铺子的,又哪里来得背景?可圣上还是选了易家女为六宫之主。这只能说明,这个皇后就是圣上要选的!而不是易香香抢了谁的位子!”
“娘娘您想想,若是真如那两个宫婢说的,圣上心仪的是双胞胎姐妹花,可易家大房强行把自己的女儿塞给圣上,那易家后来怎么可能还讨得了圣上欢心?没错,易家是靠当年的救驾之功飞黄腾达,可是他们连襟姜家,那个小姜大人不也是救驾有功?姜家还和昌平侯府家是姻亲,那怎得易家比姜家起复更快?”
田瑶这会儿倒是明白了:“姑姑的意思是?原本圣上就是属意易香香为后?可是为什么啊?”
红玉摇摇头说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谁也不会信那燕草和雪梅的说辞,也就是娘娘您实诚罢了。威胁?谁能威胁得了圣上?娘娘您还是太天真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奴婢之所以说林贵妃厉害,是因为家族里头把女儿送进宫里来,手就伸不进来了。不然之前老爷也不至于只能在宫宴上大咧咧的帮您讨公道,那是因为没有其他办法!您仔细想想,前阵子皇后身陷被废传闻,易家是不是也同样是束手无策?”
“李婕妤受害那会儿,因为匕首的关系,哪怕是圣上自己选的皇后,他也把皇后给禁足了。而后来查出林贵妃和康贵妃好像也与李婕妤之死沾了关系,虽然胡婕妤貌似是顶了罪,可后来连康贵妃都被孝安太后拘着念经礼佛,林贵妃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更甚至宫内外皆言林贵妃将登后位,您以为这是巧合?”
田瑶听着红玉的话,慢悠悠的转过弯来:“红玉姑姑的意思是......传言是林姐姐放出去的?可是我也认为林姐姐更适合当皇后啊,她端庄大方,又仁善宽容!可不像那易香香,如此暴虐!”
想到易香香的那句“提头来见”,田瑶就有些背脊发凉。
红玉觉着一时半会儿也扯不清,她便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塌边的脚凳上说道:“是不是林贵妃放出的风声我们暂且不论,可全身而退以及收了好名声的只有她!可见其手段心智!而且林贵妃若是真的仁善,为何在主子您痛骂皇后时不加以阻拦,反而事后才在圣上面前博取同情?还借此再次让您对她感激了起来?”
刚刚在长春宫宴席上,红玉听到田瑶那般说话时,就很希望林芷梦能站出来拦住她,可惜并没有。
是以那会儿她便明白,今日林芷梦就是要用田瑶,来让易香香丢脸。若要细论起来,为了让易香香被骂得失了面子,林芷梦是完全没管田瑶事后要怎么收场,没管她的死活的。
田瑶有些犹豫,也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林姐姐......林姐姐后来不是帮我说话?而是故意的?”
红玉点点头,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若是真的帮您,她一开始就不该让您说出谩骂皇后的那些话。您看看那钟粹宫梦馨阁的和嫔,她因着自己的庶女身份自卑,却又不认自己低人一等,是以自进宫后都用嚣张跋扈掩饰自己,行为上也不怎么把宁妃放在眼里。可每次和嫔说话不注意分寸,宁妃都是喝令她停止的,这才是真的为她好!”
“然而林贵妃呢?每次都让主子您冲锋陷阵,说出那些她想告诉别人却又不好亲自说出来的话!她这才是包藏祸心,利用您呢!”
田瑶依旧是皱着眉头的,她仍旧是不太能接受红玉的说辞,可又觉得红玉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红玉见田瑶脸上已经有了纠结,赶紧继续说道:“今儿娘娘您为什么会为易家的双胞胎姐妹花出头?不就是因为前两天看到了林贵妃写的思慕圣上的诗词吗?可若是主子您不知道林贵妃其实思慕圣上已久,又怎么会心有不岔的因为易家姐妹去对上皇后?”
田瑶听到此言后回忆起前两日,她去林芷梦那里找她说话。而因着无人通报,便一路畅行无阻的到了林芷梦内殿,看到了书桌上林芷梦写的一些诗词。
思绪被拉回到两天前。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田瑶拿起手上书写着诗词的宣纸念道。
林芷梦进来后看到田瑶撞破自己的私密,腾的一下脸就红了,赶忙夺下那宣纸。
田瑶见状调笑道:“姐姐何必紧张,妹妹早知您爱慕圣上,不然以您天之娇女的身份,当初怎么会进七皇子府为侧妃?姐姐不要害羞嘛!说实话我也挺喜欢圣上的,他长得比其他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好看多了,就是老冷着一张脸,让人怪害怕的!”
林芷梦闻言点了点田瑶的额头,笑嗔道:“是是是,这宫里头谁人不思慕圣上?可也只有你脸皮子厚,这般不害臊的说出来。”
“那是姐姐你脸皮薄,你都说了后宫人人思慕圣上,所以这诗词有什么不能看的啊真是!”她说着在紫檀案几边的圈椅里坐下来。
而这个时候呢,上茶的禾清闻言插了话:“贤嫔娘娘说得对,我们贵妃娘娘啊,就是脸皮薄!奴婢可是听香巧姐姐说过,当年贵妃娘娘对圣上可是一见钟情呢!”
田瑶闻言惊喜的问林芷梦:“这么说姐姐和圣上早已相熟咯?”
林芷梦摇摇头说:“瞎说什么,不过是宫宴上有过数面之缘,说不上相熟。”
禾清将茶水放下后叹着气接话说道:“反正即使是不相熟啊,娘娘也还是成了圣上的贵妃。而且说来若是没有易家八小姐横插一杠子,娘娘该是皇后才是!”
她撇撇嘴,一副看不上皇后娘娘的表情,眼睛里也都是不屑。
“禾清,不可胡言!”林芷梦立即喝止禾清。
“奴婢哪有胡言,当年先帝原本是要让贵妃娘娘您做正妃的,可是圣上说他早有心仪之人,这才让娘娘屈就成了侧妃。别的且不说,圣上心仪之人怎么也不可能是皇后娘娘吧?她长得......”禾清顿了顿,把意思放在了那里,接着说:“奴婢觉得一定是皇后娘娘抓着圣上什么把柄,才坐上皇后之位的。只可惜娘娘您的一腔痴情,算是空付了。”
林芷梦作势还要骂禾清,却被田瑶拦住了话头。
田瑶本就不爽易香香,是以禾清所言正中下怀,十分得她心意,于是她追问道:“我也觉得她不配,不过圣上真的有心仪之人吗?”她问的是禾清。
禾清抱着茶盘摇摇头说:“这倒是不知,不过不管是身份还是才貌,谁能与我们贵妃娘娘比肩?怎得偏偏是无才无德的......登了后位?可见是肯定耍了手段的!说不定是威胁了圣上什么呢!”
“她惯来不要脸,使了计谋威胁圣上也是有可能的!”田瑶气愤的说道。
“可不是嘛!不说圣上心仪的那位女子可怜,就说我们娘娘因着成了侧妃,都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不少人暗地里都说我们娘娘甘当妾室,简直是不要脸面,自甘下贱呢!”禾清也是义愤填膺的样子。
田瑶闻言惊异的问林芷梦:“姐姐,真有此事?”
林芷梦异常平静的回话:“都过去了。”
虽然她语态平静,但田瑶心里还是觉得生气。
......
思绪重新回到当下,田瑶确实有了动摇,她知道红玉说得没错,若是没有两天前的这一遭,她的确不会帮易家姐妹去呛皇后。
她就是觉得是易香香使了计谋,加上燕草和寄梅的说辞,间接证实了那天禾清的说的话,让她又想起林芷梦因为侧妃身份被人闲话,于是今天在宴席上才不管不顾起来。
红玉见田瑶已经开始怀疑,便继续道:“禾清是林贵妃的人,怎么会把别人说她娘娘自甘下贱的话讲出来?可见这主仆二人已经对好了的,就是要让主子您生气。您如此敬重林贵妃,而皇后之前又在宫宴上赢了她让她丢了面子,这会儿您再听说之前贵妃因着侧妃身份饱受非议,那心里自然更是气极!是以您听见燕草和雪梅的那些话,又在宫宴上被杨美人引出,可不就又忍不住的和皇后起冲突了吗?”
她这番所言,完全中了田瑶刚刚所思。
红玉马不停蹄的又说了一句:“再说了,燕草和雪梅怎么会那般巧合的就在宫道上说闲话?显见也是安排好了的!”
纵使事实摆在眼前,田瑶心中的天平依旧有些摇摆不定,她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辩解道:“可是燕草和雪梅都是惠妃宫里的人,总不见得帮着林姐......林贵妃一起算计我吧?”
红玉闻言冷哼:“呵!不过是两个三等宫女罢了!惠妃不重用她们,她们另攀高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田瑶闻言只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可是易家那两位小姐也没有否认啊?说不定呢,说不定圣上就是被拿捏了呢?”
她虽然这样说,可现下她也明白,刚刚红玉说得对,这前朝后宫的谁能威胁得了圣上?
“诶哟我的娘娘诶,谁会承认?被圣上心仪是多么光荣的事,为什么要承认呢?”
好吧,这个道理田瑶倒是也懂,毕竟当初李婕妤盛宠时,自己也是羡慕了的。
田瑶有些想不通,确切的说她还是不太想接受自己一直崇敬的林姐姐其实是个坏人,并且一直在利用她。
她迷茫了。
红玉站起来走到雕花圆桌前给田瑶倒了一杯水,端过来继续说道:“娘娘您心里该有个谱儿,这宫里头真的没有什么朋友,只有盟友。奴婢以前在德妃宫里伺候时,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已经闹到了下毒的地步,可仍旧能握手言和一起对付莫家。没有永恒的敌人这句话,同时也揭露着没有永恒的朋友这个事实。”
她把水递给田瑶:“你别看和嫔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可她认准了皇后为靠山,哪怕皇后什么也没说,大家都默认她是皇后阵营的。可您呢?大家也知道您和林贵妃交好,可林贵妃摆出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您说的话做的事,反而像是跳梁小丑一般。”
“奴婢说了那么多,也就再逾矩的多啰嗦几句,今儿要不是皇后制止了圣上,您这贤嫔娘娘可是要搬到冷宫去了!”
“到时候别人只会说是皇后打压林贵妃,先是罚了德嫔林芷心,接着又把您打入了冷宫。皇后名声受了损,您在冷宫里无人问津,最后博得同情的受益者,仍旧是她林贵妃!”
田瑶听红玉说起这事也是有点后怕,圣上金口玉言,他那句废黜的话若是没被皇后截断,自己今日恐怕真的没那么容易过关。
到时候别说是自己了,可能田家的父母,也会抬不起头来。
“其实我当时是感激皇后的,我没想到她还会帮我说话。”田瑶手里握着杯子,闷闷的说道。
红玉听到这话倒是放了些心了,因为她看出来田瑶这次是真的听进去了,她拍拍被子安抚道:
“皇后娘娘虽然不一定是为了帮您,毕竟她也是知道若是罚了您,她善妒的帽子就扣实了。可是她虽然不是完全的帮您,但林贵妃的举动却绝对不是为您好的!您想想,您刚刚对皇后有了些好感,林贵妃便在离开时拉着您下跪陪罪,致使您又记恨上了皇后了对吧?”
当时田瑶的确有些感激皇后为她在圣上面前截住了话,可是林姐姐带着她委屈的下跪赔罪时,她确实又觉得皇后可恶了,是以此时只能羞愧的点点头。
红玉见状叹息道:“若论掌控人心,倒是谁也比不上这位贵妃娘娘。”
“可是林姐姐以前......好像也不是这样的啊......”田瑶的情绪有些低落。
红玉让田瑶把杯子里的水喝了,接着她把杯子接过放回到了圆桌上,一边动作一边说道:“林贵妃以前怎么样,奴婢倒是不知道。不过她就是做个侧妃都愿意进了七皇子府,可见其心智坚韧,而且也的确爱重圣上。”
当年红玉在德妃的宫里伺候,自然知道四皇子对皇位也是存了势在必得的心。那会儿各个皇子都有优势,二皇子和四皇子也都朝林家抛了橄榄枝。可纵使如此,也还是听说林芷梦属意七皇子赵子乾,而这事红玉也是从德妃口中知悉的。
因为知道这一内幕,红玉才更加觉得林芷梦定是爱极了圣上,不然以她的聪明应当也是有方法拒绝成为侧妃的,只要不选择七皇子便是。德妃甚至在私下见过林芷梦,大凡只要林芷梦露一点点意思,德妃和四皇子也会为她同先帝转圜,可她仍旧顶着被奚落的声音进了七皇子府。
在这深深的宫墙里,爱慕权力的女人永远不如爱上帝王的女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