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离开餐桌的是楚洛川。
一碗饭还剩两口没扒完,就被护小姑娘心切的楚老爷给轰走了。
剩下三人和和睦睦地用完饭后。
楚老爷叹了口气,对南萝道:“你别把那臭小子的话放在心上,他那张嘴从小就抹了砒霜,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
云姨也走过来安抚小姑娘,望了眼外边的天色,不禁对楚老爷提议道:
“晚上,洛川不是要和程家那孩子去听戏么,你让他带萝萝一块儿去。”
楚老爷一听,拧紧了眉,摇头。
他儿子什么德行?
莽撞,怼天怼地,不高兴就惹事,闯祸能力无人能及,让他带一小姑娘,别说照顾了,没把人弄哭丢在半路就了不起。
云姨笑呵呵,给他捏了捏肩。
“他再怎么不懂事,也不至于欺负小姑娘,这般年纪的男孩都好足了面子,敢和父母作对是本事,欺负女孩可是要被耻笑的。”
楚老爷闭上眼,享受着肩颈疼得舒服的力道,想了想也是,睁眼看向南萝。
“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楚叔叔,回来我打断他的腿!...那新开的戏楼是漂亮,你若今日不想去,改天再让你云姨陪你,再到荣兴大街那边逛逛,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
小姑娘对夫妻俩点点头。
......
楚洛川抓了一把头发,半干半湿。
他草率惯了,没照镜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乱翘,正穿上鞋准备出门。
‘叩叩——’
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他打开门,就见少女安静站在门前。
她穿的是中午换的小旗袍裙,此刻肩上多了层浅水红色的小斗篷,斗篷用一根细带系成蝴蝶结,露出旗袍领口的两颗盘扣。
她脖子细细白白,柔软长发在脑袋两侧梳成双丫髻,对称戴了小绢花簪子和系成蝶的红绳,一张白皙小脸被衬得粉腮玉润。
“你要去戏楼么?”小姑娘缓缓眨眼,笑盈盈地轻启粉唇,清澈双眼盯着他问。
“......”楚洛川打量完她,视线从她脸上往别处挪,目中无人,语气倨傲得不行。
“我去不去关你什么事,你来干什么?!”
“楚叔叔和云姨叫我跟着你去。”
“......”
她声音像小糖糕,黏糯,听得他牙疼。
少年用一种‘真没出息’的眼神瞟了她一眼,清瘦流畅的下颌抬得老高,边越过她,边冷声问,“他们让你跟,你就跟?”
南萝也随着他转身,不紧不慢地跟上他步伐,步子却始终比他小了些。
在他快迈下楼梯,她跟不上时,她对着他背影咕哝了句,“我自己也想跟着你。”
“......”楚洛川脚步一顿,不知为何耳根一热,默了片刻后,冷哼:“要不是嫌他们会在我耳边聒噪,我可不想让你跟着!”
“噢。”她不伤心,也不气恼。
......
尧城初夏的傍晚还算凉爽。
风不是烫的,温温凉凉拂过人的面颊。
离开楚家公馆,经过一座河畔伴着杨柳的小桥上,目光能望到繁华夜景。
再远些,连绵错落的朴素屋舍,也在薄暮中很是和谐,流水声潺潺过耳,桥下有穿长袍的老人在二胡弹唱,惬意舒服。
新开的戏楼在古朴的老街,比高楼叠起的商业地段静谧不少。
“少爷,咱们走这么快,也不等等人家南小姐,她会不会伤心呐?”人长得五大三粗的阿望,内心一向善良细心。
他时不时回头瞅着身后的小姑娘,又一脸不认可地看着自己家少爷。
小小年纪,人这么凶。
好不容易有个好相处的小姑娘当玩伴。
估计又要被吓跑了。
阿望已经操心了背后的小姑娘好几回,让耳朵听厌了的楚洛川不耐,‘啧’了一声,没跳起来打他,却踹了他一脚。
少年眯着眼,目光冷森森的,“你是谁的随从?既然你这么关心她,那跟着她去!”
“真...真的可以吗?”
阿望早就想这么干了,南小姐长得漂亮,又温温柔柔的,从不打人,就连她身后那个男装的女仆从,也是一张好相处的脸。
阿望从十七岁开始跟着楚洛川。
那时,这个小少爷才十一岁,和尧城的一群富家少爷们打架,打出名了。
老爷怕少爷这么欠揍,以后出门还是会挨打,就暗中吩咐:“以后你去给少爷当随从,一旦他离开楚家,就牢牢跟紧了,若遇到和他不对付的那些小子,真动起手脚,不用顾忌他们什么家世,切莫再让他被人伤了。”
少爷心高气傲,又和老爷不对盘。
阿望从来不敢把这些告诉他,生怕自己会被他一脚踹了屁股,又得回乡下砍柴了。
不过,在城里给少爷当爪牙,揍别人揍久了,也不是个幸福的事儿。
比如,城里甭管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子弟,还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见了少爷都得跑,见了身为‘少爷的打手’的他更是连哭带跑。
“对了!少爷,您知道吗——”
“你爱去找她就去,少废话!”
阿望面对看不出神色的少年,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开口,“之,之前您被老爷叫去那会儿,南小姐走到我跟前,说我是她见过最高大的人,和神话本子里的大将军似的!”
阿望喜滋滋,生平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夸,而且小姑娘也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怕他。
见身边少年脸上没有波澜,阿望又道:“少爷,您知道她还问了我什么吗?”
“......”楚洛川白了他一眼,不就是被她夸两句吗,至于高兴成这样?
“爷不想知道!”
少年落下一话,便大步往前。
皎洁的月光透过树间缝隙,洒在青石铺就的老街地面,他脸上也有朦胧月光。
侧颜轮廓描上细细的淡银色,不远处老商铺门口透出油灯的黄,他莫名神色暴躁。
又听背后阿望的声音道:“她问我,要是您想打她,我能不能把她扛起来逃跑...”
“......”
“你瞧瞧人家多可爱啊,少爷。”
......
戏台上还在准备着,摆满漆木椅凳的席间,零零散散坐了些客人。
楚洛川率先迈入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