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如果到时候不被郑无诩搭理,她就得露宿街头,饥寒交加。
南萝心里惶惶不安,又不高兴,便打算走出去偷偷观察一眼郑无诩。
离开八号隔断间,她把身后的门关上,在靠近自己这头的车厢内游荡了一会儿。
看着火车上穿着制服的服务人员经过,她找了个合适的机会,若无其事跟在两个侍者背后,进了隔壁那几乎被军人占领的车厢。
这些军人们一向跟在郑老爷身边,训练有素,加上长官严苛肃穆,因此,他们坐在门敞开的隔断间内保持身影挺拔,目不斜视。
这让装作游客经过的南萝安心了不少。
她目光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想找找郑无诩在哪,然而前面两个侍者已经走到车厢尽头,身影消失在员工区域内,她一下没了掩护。
正打算抽离脚步,下次再找个机会。
可刚抬脚,就听右前方传来一道推门声,那间唯一紧闭着门的豪华寝车被从里面推开,年轻军官颀长高大的身影迈步而出。
还好,他是直径往前走的,正吩咐两个侍者去准备什么,因此没有并注意到,身后有个悄悄跟过来的少女。
南萝趁他转过身前,立刻缩回身子,小跑回自己的车厢。
背后,有人在她藏好自己的同时,回眸看了一眼,视线微顿。
......
南萝背靠在轻轻摇晃的火车壁上喘息,耳畔临窗,外面是不断后退的金城风光。
不一会儿,原本还算安静,只有少许几个隔断间内传来模糊说话声的车厢里,响起一阵略显嘈杂刺耳的调笑和谈天声。
她目光望去,是车厢另一尽头出现了几道陌生的身影,这些人的模样,就像她刚才去偷窥隔壁的郑无诩一样若无其事。
他们身上衣着都还算得体,只不过样式看起来富贵,却并没有多整洁、或是受过精心打理,总让人觉得人和衣服不相衬。
这些人刻意作出无意间经过、单纯只想参观车厢内环境的姿态,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四处偷瞄,时而和身旁的人耳语交接。
其中有一人注意到南萝,眼睛瞬间亮了,随后用一种不太纯净的眼神,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接着提醒了同伴。
南萝的目光一时和几个陌生男人对上,那些人整齐而并不礼貌、甚至于露骨的眼神,让她心里发毛,总觉得自己被盯上了。
有一人还主动走过来,用搭讪的口吻对她调笑道:“小姐,一个人出远门?”
南萝镇定地对他们摇头,淡漠道:“不好意思,我先生还在里边等我。”
说罢,她就越过他们,快速走回八号隔断间内,随后跌坐在软席上,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才稳定下心绪,不敢再乱逛了。
那群人看着被她关上的隔断间门,目光停留了一会儿,接着又往前走。
掀开车厢尽头那阻隔视线的帘子,瞥到里面的人整齐而一丝不苟的军装,这几人马上就缩回了脑袋,不敢再继续往前。
......
夜里。
火车上的轻微摇晃感,和车窗玻璃外刮过的低沉呜呜声,催人困意的同时,也让人觉得肌肤发冷。蜷缩在软席上的南萝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拉过软席角落折叠整齐的毯子。
车厢内数十个隔断间都在夜里关好了门,人的谈话声越来越低,最终保持了同样的安静,甚至依稀从某个方向传来打呼噜声。
南萝眨了眨眼。
狭小的车寝内灯光昏暗,她也无聊了一天,困意逐渐袭来,她闭上眼睡下。
正在昏沉的浅梦中,她似乎听到压到很低的说话声,以及细碎的脚步,直到有种声音像是金属质地的门锁晃动。
她突然惊醒,又在极短暂的时间内确定,有人站在她的隔断间外。
她整个人都警醒了,强烈的恐慌感让她浑身汗毛竖起。毕竟,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法律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形同虚设的,就连原身的父母也曾在火车上被人枪杀。
南萝此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出声,寻求火车上其他人的帮助。
可若她出声,那些人担心她惊动火车上的其他人来,或许下一秒就会冲进来扼制住她的喉咙,更甚至可能杀了她。
她如今只能希望,这些人是谋财,她可以把身上仅剩不多的钱都给他们,然后再跑到隔壁车厢找郑无诩告状,顺便卖可怜。
可若这些人还有其他目的...
南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身体蜷缩在软席的一角,小手在一旁的小桌上摸了摸,却找不到任何防身工具。
只好将行李箱里值钱的东西都摆在自己脚边,那里离门更近,也离仿佛下一秒就会推门闯入的坏人更近。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咔哒——’
这个时代的门锁脆也弱极了,又更何况是火车隔断间内小小的搭扣。
只能容一个人进入的隔断间门外,出现了几张陌生又似曾见过的脸。
他们看到昏暗的灯光下,那个年轻,甚至还有几分少女般稚嫩的女人,正睁着眼,缩在角落里警惕地看着他们。
这些人先是一惊,而后不约而同笑了。
有一人立刻冲上去,用利刃抵在她白皙脆弱的脖子上,在她耳边威胁:
“懂事点,只要你不出声,就不用受苦,若敢叫一下,刀马上捅进你的脖子!”
少女瞳孔微缩,乖巧地点头,努力镇定地向他们指了指方向,她的所有值钱物品就这么几件,可怜兮兮地摆在那儿。
那些人立刻将东西收入口袋,又翻了翻她的行李箱,最后,他们觉得能买下软席寝车的人,必然是个富家千金,不可能身上只带这么点值钱的东西。
几人当着少女的面一阵商议,目光整齐地盯着她裹在毯子里的身体。
有人发出嘿嘿一笑,“乖,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藏东西,不要怕,哥哥们会给你留下点盘缠,够你下了火车回家的。”
少女猛地摇头,清眸瞪大,心里有点崩溃道:“我没钱,不如你们去隔壁——”
“呵,你当我们是傻子呢?!”
那几人说罢,便都伸手靠近她,嘴里吐出调笑和带着猥亵之意的话。
几只肌肤粗粝的手,指甲缝隙里还藏着泥灰,用力拉扯起她死死攥紧的毯子。
用刀抵在她脖子上的人,一只胳膊用臂弯卡住她细弱的颈部。
另一只伸去抓住她处于自我防卫中的手,让她唯一还能挣扎的双手也被禁锢。
有一只粗糙的手,趁机掐了一把她娇嫩的面颊,她挣扎时,颈部不小心自己擦上了锋利的刀刃,冰凉的痛意让人深感不适...
一道细细的血痕陡然浮现。
那些人却不为所动,继续对她下手,让她心中蔓延开强烈的不安和绝望。
‘砰——’
就在此时,一道震耳的枪响,在毫无防备的夜色中骤然爆发。
处于惊恐和无措之间的少女,只觉得心脏一震,那声枪响离她很近,仿佛就在她耳边擦过,她怔仲地回过神,脑海中才回想起枪响之后,那是子弹没入躯体的声音。
一丝比她脖子上更为浓郁的血腥味漫开,抵在她脖子处的刀也瞬间哐当落地。
一息之间,死亡降临在她身边。
……
“拖下去。”年轻军官冷沉低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身影挺拔颀长,衬得面前那扇本就不宽的门变得更狭窄。
整个车厢内的人都已经被惊醒,有不少胆子大的,察觉到枪声只是接连响了几下,之后便回归安静,他们便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往外看。
看到一群整齐统一穿着军衣的身影,这些人又识趣地将门关上,不敢有任何议论声,一个个蜷缩在卧席上,宛若惊弓之鸟。
站在隔断间门口的郑无诩回头,凌厉的眉眼扫过车厢内,待身边的人将地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了,他转身迈进隔断间,顺手将门关上。
本就不宽敞的房间内,因为他的到来显得逼仄。
躲在床角的少女环抱双膝,一动不动,静悄悄地望着他把枪丢在一旁,她小脸上的表情才从怔愣中回过神。
南萝缓缓松开裹在身上的毯子,像小动物爬行般挪动身体,去攥他的军装衣角,用一种渴望拥抱的眼神望向他。
“你不怕我?”
郑无诩站在卧席前,垂眸注视她。
刚才听到第一声枪响后,她就把整个人都缩进了毯子里,娇小身影一颤一颤的。
“当...当然...怕,怕了,可是你应该...不会杀我。”少女软糯嗓音结巴,爬过去环住他的腰,把脑袋埋在他胸口下方,双肩不受控地又颤了一会儿,才止住了那阵想要抽泣的生理本能。
“......”
郑无诩眼底的冷意褪去,盯着她乌黑柔软的发顶,他眼底多了几分浓烈的疼惜和不自觉的柔意缱绻,用手掌轻抚了两下她的脑袋。
明明方才是打算教训她的...让她下次还敢不听他的话,偷偷跟着他回郑家。
可是一看到她担惊受怕,像只吓懵了的兔子,身体抖个不停,他一下就心软了。
指骨抵在她下巴处绵软的肉上,他将她下颌轻轻抬起,接着俯身,仔细看了看她脖子上那道细细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