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周鹤亭已经带周家军队进入郑家地界,因此,郑无诩在今日凌晨就得带郑家派出的人,在郑余两家地界的交界口会合。
天未亮的凌晨,南萝看身边的人在床畔穿军装,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后,和她告别。
须臾,她还在继续补眠的睡梦中,家里的女仆从仓惶地跑来,叫醒她:“南...南小姐,不好了!郑都督的人来了,他们要...”
南萝被带到郑家,关在一间客房里。
监视她的是两位面无表情的军人,她无法和任何人进行交流,只能安静呆在房间内,看着下午先后有人送来午餐和晚餐。
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了。
她在这种平和宁静中,出于本能,对未知的事物心里诞生出隐隐的不安。
郑老爷既然把她带回郑家,必然是想对她做什么,然而到如今还没下手。
那就是,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理她。
......
这阵不安感延续了好几日。
她在郑家一直被关着,陆续有人送来换洗的衣服,食物也开始变着样式。
直到一共在郑家呆了半个月后,这天,南萝终于见到了人。在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后,进入她房间的是一位老太太。
南萝很快就认出,老太太是郑老夫人。
这是郑家唯一会真正关心郑无诩的人,因为过去也心疼自己的女儿死在丈夫枪下。
所以,每当郑老夫人看到,郑老爷对失忆后的郑无诩薄情寡义,不顾外孙子的性命,让孩子受尽折磨,还得四处替他奔波。
郑老夫人内心都痛得如被钻心。
然而,郑老爷向来不尊重女性,郑老夫人在郑家地位一般,甚至几个儿子也继承了丈夫的毛病,时常嫌弃抱怨她这个母亲。
无可奈何。
郑老夫人在郑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直替郑老爷忏悔,又在暗中多次关怀郑无诩。
南萝觉得老夫人来看自己,应该是出于好意,便放下几分对陌生人的戒备。
郑老夫人眼中对少女也有几分慈爱,说话从关心日常起居开始,问起她和郑无诩的事,点到为止,没有让人感受到任何不适。
南萝想象不到,这样温婉的女性身为一个妻子、母亲或是祖母,郑家那些大大小小的男人们,到底是怎么做到不尊重人家的。
她乖巧回答完郑老夫人的问题。
老人家点了点头,亲自走到她面前,抚摸她的手,安慰道:“放心,那老头子知道自己身体不中用,儿孙又无能,无诩在外边儿能成事,他不敢动你...待会儿,我也去劝劝他,一个老不死的,怎么专爱做拆散人的事?”
老夫人似叹了口气,或许是再次想起过往的事,眼底流露出一丝悲痛。
南萝目送老夫人离去,看着老人略微蹒跚的身影被仆人搀扶出门。
倏然间,她察觉到门外走廊上经过的一道人影,似乎在黑暗中盯着她。
她清眸张大,想看清对方。
可惜,门下一秒就被看守的人关上。
......
接下来几日,她又回到一整天都见不到任何人的状态,只能每天趴在窗边向外看。
离郑无诩离开已经二十多天过去,她根据原剧情,知道他会在七日后回来。已经熬过了大半个月,再等七日,她如今也不怕了。
只是,这日上午,郑家前院有种锣鼓喧天的阵仗,让她不由地起身走向窗边。
视线落到窗外的郑家前院,她望见郑家人似乎都集齐了,就连体弱多病的郑老夫人也由人搀扶着出席,似乎在举家欢迎什么人。
而郑家大门口,停了两辆小轿车。
车上先后下来的几人都衣着富贵,还洋溢着一种喜庆的画风。向来高傲冷漠的郑家人,此刻都热情上去迎接这一家子。
画风奇怪的和谐,像极了门当户对、彼此看对眼的两家人谈婚论嫁...
接着,那位眼熟的唐小姐,身影就徐徐出现在了南萝的视线里。
哪怕相隔得远,都能感受到唐小姐满面春风,她穿着水红色旗袍,纤细的腰肢扭得婀娜多姿,发髻上还插了花。
这副打扮让南萝想起...过去在金城参加那些富商千金与人订婚的时候。
她心里陡然冒出不祥的预感。
订婚?
原剧情里的唐小姐可没订婚...
那时,无论唐小姐怎么对郑无诩热烈地追求,奈何人家始终不搭理,最后她只好放弃,转身看上了父亲替她物色的沈家青年。
而现在,唐小姐这副打扮出现在郑家...
南萝不自觉将郑家的青年打量个遍,依旧没一个能拿出来和郑无诩比较的。
而且,这些青年脸上的表情和衣着打扮,也都不像是今日这场聚会的主角。
南萝只好把视线投注在...
唐小姐身边的那位青年身上。
那人说是青年,却差点让她误以为是个老大爷。他身形肥胖圆短,似乎因为不加以管理和控制的体型,连走路都有几分艰难,挺着个大肚子,还昂首阔步。
唐小姐总不可能自己带个这么不中看的未婚夫,跑到郑家来办喜宴?
唯一的可能就是:郑老爷趁郑无诩不在,自己和唐家敲定好了两家联姻,将来等事情一定,让郑无诩回来不结这个婚都不行。
郑老爷可以用家族利益给郑无诩洗脑,也可以用郑家的权力来加以诱惑他,甚至,说不定...还会通过抹杀她,让郑无诩断了情。
南萝一想到这,就脊背发寒。
想逃。
她看了一眼窗口下方,没有任何能攀爬和投绳的工具,楼下每隔五米便站着守卫。
郑家前院接通后院,然而第一层院子外还包裹着一层宽敞的大院,高墙环绕。
郑老爷是深知自己欠收拾,怕别人来谋杀他么?...南萝只好放弃了逃跑的想法。
她以为自己能平安度过这个对郑家来说算喜庆的日子,可惜,不久后...
她房间的门却倏尔被人打开,门口竟然出现了唐小姐身边的矮胖男人。
紧接着,唐小姐从矮胖男人身后走出,指着她,问男人道:“四哥,你看这女人长得如何?当你妾室,不算让你白跑一趟吧?”
矮胖男人闻言,带着涎水般黏连的眼神便直勾勾看向屋内的南萝,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很迫不及待道:“不错,反正这回咱们一家子都来了,你订婚,我也顺便把她带回去,免得以后娶个妾还要大老远的跑一趟。”
“四哥可真是着急。”唐小姐调侃了声,接着弯起红唇,对屋内的少女笑:“你也别太难过,郑无诩和你不合适。拆散你们两个,成全我和郑无诩,我四哥也会对你不错的,只要你将来肯在他后院伺候好他,呵呵...”
“......”麻了。
南萝连挣扎和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紧跟着一群郑家的丫鬟和婆子冲进来,把她摁在梳妆台上,“这姑娘要成唐家四少爷的人了,快给她打扮好看了,四少爷一会儿有赏!”
南萝表情呆滞坐在镜前。
就算她能在被带到唐家的路上顺利逃跑,也不一定能跑多远、有机会回到郑无诩身边,因为...这是郑家地界,郑老爷的地盘。
她人生地不熟,若逃出去敢去找郑无诩,恐怕下一秒就会被郑老爷的人抓回去。
而更令人担心的是...
这次郑老爷行为这么鲁莽,搞不好她被送给人家当妾室,会引发今后郑无诩直接黑化,干掉郑家人,那么后面的剧情要大崩了...
这场变故来得太突然,南萝只能祈求再发生一个意外,来终止郑家和唐家的交易。
可意外不是她想发生就能发生的。
......
下午,郑家很是热闹。
热闹结束,天色渐暗。
郑老爷打算把她送给唐家四少爷后,郑家的下人也不再给她送饭了。
南萝正饿到没有精神,就听见门外响起几道脚步声,门一打开,是郑家的两个女仆从,专门来将她拖上唐家的车的。
南萝知道自己在郑家跑不了,因此挣扎也无用,便老老实实地站在两个女仆从之间,跟着下楼,来到郑家大厅。
一群和郑无诩年纪相差不大的郑家青年瞧见她,皆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眼神或惊艳,或可惜,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郑无诩喜欢的女人,被送给了一个丑陋的纨绔,等郑无诩从余家地界回来,那心情可就复杂了!他们对此喜闻乐见。
郑家这群人里,唯一脸色不好看的,只有被人搀扶才能勉强站住脚的郑老夫人。
老夫人虽穿了一身华贵的深色衣袍,但清晰可见,她夹杂着不少银丝的头发是乱的,额头上,不知何时添了一块奇怪的淤痕。
她看向南萝的目光。
既饱含内疚,又像是压抑不住愤恨。
身体气得隐隐颤抖,她望向站在人群之中的郑老爷,眼中更是浮现深沉的怨恨。
南萝注意到这一切,也透过那群根本没一个关心老夫人的郑家人,看向郑老爷。
她突然想到,郑老夫人几日不见,就对郑老爷有这样的眼神表达,估计...是受了侮辱和家暴之类的,原剧情里也曾略有提及:
郑老夫人当初嫁给郑老爷,让原本不被祖辈看好的郑老爷,凭此成为郑家的继承人。
然而,郑老爷这人年轻时还道貌岸然的,懂得伪装出善良温和的品性,可一和郑老夫人相处的时日长了,本性便毫不遮掩地显露。
家暴先是从语言侮辱和冷暴力开始。
后来,随着夫妻二人意见不和次数多了,郑老爷开始对妻子动手。
他深知妻子没脸回娘家告状,也会次次被他的道歉和悔改保证动容。
郑老夫人对他的信任和包容,反而成为了他逐渐看低妻子的理由。
家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更何况这个年代屡见不鲜,妇人被丈夫辱骂殴打。即便闹大了,往往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指责,只会劝丈夫不要再动手,息事宁人。
郑老夫人从高贵的世家女,成为依旧高贵的郑家老太太。可谁知道,过去她身上的高傲和荣光,早已沦为被任意轻贱的可悲命运。
这个时代人们只教女孩懂事,却不教她们如何保护自己。她们学会了温柔待人,学会了用母性包容宽恕一切,却依旧得不到尊重。
原剧情中,郑老夫人这一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事,便是在郑老爷被郑无诩杀死后,提出自己想和这个死去的丈夫和离。
她临终时,意识不清,却抓着郑无诩的手乞求,“不要...不要送我回郑家,我不要见他...即便是要去地下,我也不要让他找到...他定是成了恶鬼,不,他早就是恶鬼...”
南萝抽了一口凉气,才把思绪从那段剧情中拉回,此刻,她要独自面对陌生的唐家,不能轻易错失任何一个制造意外的机会。
可目光才刚从郑老夫人身上抽离,她余光却恰巧注意到,郑老夫人那颤颤巍巍的手,似乎从背后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枪。
南萝瞳孔微缩,“......”
那只包裹在绣暗纹的衣裳下、干瘦苍老的手缓慢抬起,手中的枪,枪口囫囵对准郑老爷的方向时,扳机上的手指带着生理性的颤抖,可按下的动作却毫不犹豫。
‘砰——’
本是众人欢聚的热闹大厅,被一声炸裂在空气中的枪响猛地拉回寂静。
在空气如凝固般的氛围中。
在一群郑家子孙惶恐震惊的眼神下。
郑老夫人似舒了一口气,脸上有宣泄痛苦后的笑容,也有一丝可惜,却死而无憾般...毫无畏惧,甚至静静等待着被处置。
“贱...贱人!”
郑老爷捂住自己流血的肩膀,眼神瞪得赤目欲裂,若郑老夫人枪所指的方向再下移一分!他这条老命就要当场被夺!
郑家的几个儿子急忙去扶父亲,可此时想表现的人太多,有的小辈插不上机会,只能气势汹汹冲到老夫人面前。
“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爷爷不就打了你几日么?哪个女人犯了错,不会被丈夫打?你还当自己是被娇养长大的小姑娘?一个老妇,可真是...”
“也不顾是什么场合!家里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在郑家吃好喝好,整日有人照顾,还嫌不够满意?这枪不如冲着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