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器道:“前一段,我确实与‘陆地游仙’霍出尘同行,但如今——也就是后一段,却成了单独行动——”
鲍恩仁问道:“霍出尘呢?”
吴大器道:“死了!”
鲍恩仁冷笑一声道:
“少骗人了,我经过仔细推敲,断定在‘蔡家祠堂’中,故意折辱俞惊尘的金面赤衣人,就是‘陆地游仙’霍出尘,他根本不曾在‘小鼋头渚’,坠江死亡!”
吴大器目中微显泪光,点头答道:
“老偷儿,你断定得对,‘陆地游仙’霍出尘在‘小鼋头渚’,坠江以后,确曾幸逃一劫,但我所说的却系指他的二度死亡了!”
鲍恩仁阅世极深,仅从吴大器神色之上,已知他所言非假,不禁吃了一惊,失声问道:
“霍出尘号称‘陆地游仙’,功力之高,被推当世第一,他……他会在幸脱大劫之后,又告再度死亡么?”
吴大器摇头叹道:
“运数一到,神仙难逃!何止霍出尘一个,死的人还多呢!”
鲍恩仁因自己所寻找的一些人物,有不少似已突然消失,踪迹杏然?闻得吴大器之言,注目问道:
“听来你似曾目睹一场武林浩劫,但不知除了‘陆地游仙’霍出尘之外,死的还有何人?”
吴大器苦笑不答,伸手提壶,满斟了一杯“洞庭春”,向鲍恩仁递去。
鲍恩仁摇头道:
“听故事要紧,何必喝甚酒儿?我又不像你既好色若狂,更贪杯如命!”
吴大器以一种异样神情,看着鲍恩仁,摇了摇头说道:
“老偷儿莫要固执,喝一杯吧!我怕你在听完故事后,连这杯酒儿,也没有心肠再喝得下!”
这几句话儿,份量极重,听得鲍恩仁疑心大动,接过杯儿,点头说道:
“好,我喝下这杯酒儿,但你要把所谓‘故事’,替我说得详尽一点!”
话完,一仰脖儿,把整杯“洞庭春”美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吴大器既然知道这椿故事,他当然就是那谷口削壁顶上,不仅鞭长莫及,也功力不够,无法抢救俞惊尘劫难之人!
如今,他遂把当初目睹之事,向鲍恩仁具细无遗,说得十分详尽。
在他以为鲍恩仁与俞惊尘交厚情深,听完故事后,至少会为这“圣剑书生”英年夭折之讯,泪下如雨!
谁知所料不然,鲍恩仁静静听完,不仅毫无悲容,并斟了三杯酒儿,自行徐徐饮尽!
吴大器诧然道:
“老偷儿,你是否毫无心肝?你……你……你还饮得下酒?”
鲍恩仁笑道:
“我为什么饮不下酒?你没看见我已浮三大白么?”
吴大器道:
“你……你这老偷儿,以前还有点仁义,如今好像变得毫……毫无心肝!”
鲍恩仁失笑道:
“谁说我毫无心肝?我这‘三大白’,饮的是‘有心之酒’,每一杯均有每一杯的特别意义!”
吴大器瞪大两眼叫道:
“有甚特别意义?我要请教,你非对我说个明明白白不可!”
鲍恩仁笑道:
“你且坐下,不要行动,听我细说,第一杯酒儿,我便是为你而饮!”
吴大器更感惊奇,怪声叫道:
“为我……”
“为我”二字才出,鲍恩仁已面带微笑地,接口缓缓说道:
“班小平的‘辣手鲁班’,是‘辣手’有名,‘鲁班’无实,你这‘小气鲁班’,倒名副其实,确有几分‘鲁班手段’!我猜你定在‘追魂双绝鲁班筒’上,换了崩簧,班小平才欲用‘七巧黄蜂针’伤害俞惊尘老弟之时,反而自己尝到了‘五雷捧日摄魂钉’的滋味?”
吴大器颔首道:
“你猜得不错!事实正是如此!”
鲍恩仁笑道:
“班小平是个穷凶极恶之人,凶邪伏诛,从此江湖中以‘鲁班’为号者,剩你一个,我是否该为你这成了功德,全了名望的‘小气鲁班’,浮一大白?”
吴大器道:
“好,算你会说,还有两杯酒呢?又包含了什么特别意义?”
鲍恩仁道:
“俞惊尘老弟,除了亲仇之外,最大苦恼便是情孽纠缠,喜爱他的女孩子们太多,柳还珠、柳明珠、江小秋、花寒玉、温柔等等,层层情网,困煞英雄,尤其是‘雪魂仙子’花寒玉的那段因缘,最为复杂……最难摆脱!如今,花寒玉竟施展‘雪魂珠’与‘天蝎神君’蔡昌,同归于尽,俞惊尘的大敌既除,情孽也灭,我岂不应该为他双浮大白?”
吴大器看着鲍恩仁道:
“大敌既除,情孽也灭,双浮大白,自然不错,但这种高兴的主体,是俞惊尘,应该以‘圣剑书生’的生命存在与否作为前提……”
鲍恩仁点头道:
“说得有理!”
吴大器道:
“如今俞惊尘已遭劫数,无限情仇,尽化南柯梦境,我们只有悲悼这位老弟,英年夭折,……”
鲍恩仁听到“英年夭折”之语,便截断吴大器的话头,扬眉笑道:
“我不相信俞惊尘老弟会死,因为不单我稍通风鉴,看得出这位老弟,不是夭寿之相,便连袁大麻子也不曾在为俞惊尘细推流年之后,提出什么戒慎之语?”
吴大器叹道:
“我的目睹,难道还不如你们的占卜么?我来问你,任何人在胸前‘七坎’死穴上,被‘天蝎神君’蔡昌的蝎形暗器,透衣而入,还能活得成么?”
鲍恩仁瞟了吴大器一眼,边自斟酒,边自含笑向他问道:
“真是‘七坎’死穴,你看得清么?”
吴大器道:
“我看得一清二楚,决对不会有错!”
鲍恩仁一伸右手,在掌中现出一只小小白虎,虎长仅约二寸,但两只锋锐虎牙,却突出额前,足有寸许!
吴大器怪叫一声道:
“这是我的独门暗器‘白虎双牙锥’嘛,何时竟被你这老偷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得去了?”
鲍恩仁笑道:
“你难道忘了我刚上‘岳阳楼’时,曾推你一把并曾洒了不少酒儿,在你身上。”
吴大器皱眉道:
“你摸走我的‘白虎双牙锥’则什?”
鲍恩仁道:
“我要借用你这锋锐无匹,专破各种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独门暗器,变个戏法!”
吴太器讶道:
“要变戏法?你倒真有闲情逸致!”
鲍恩仁笑了一笑,手持那只“白虎双牙锥”,便向自己胸前的“七坎”死穴拍去!
吴大器方自失声惊叫,那“白虎双牙锥”,已正中鲍恩仁“七坎”死穴,并穿透他所着黑衣,只留半截尾部在外。
吴大器沉着脸儿道:
“老偷儿,你莫活得太不耐烦,我这‘白虎双牙锥’,只一见血,双牙会再长寸许,直透心窝,一等一的英雄好汉,也便活不成了!”
鲍恩仁微微一笑,手持虎尾,把那“白虎双牙锥”,自胸前拔出,交还吴大器道:
“你这‘白虎双牙锥’,比起‘天蝎神君’蔡昌的蝎形暗器如何?”
吴大器道:
“你别忘了我有一双巧手,专制奇妙暗器,并精于冶金铸铁,除了无毒之外,蔡昌的蝎钩,并不及我的虎牙,来得锋利!”
鲍恩仁笑道:
“好,你且看看虎牙之上,可曾沾着我心窝血渍?”
吴大器摇头道:
“不必察看,若一见血,虎牙必会暴长!但你究竟练了什么奇功,能够挡得住如此足以洞金穿石的锋锐之物!”
鲍恩仁“哈哈”一笑,伸手入怀……
吴大器精于制作冶炼各种锐利兵刃,当然也渴欲知晓能够防御这种锐利兵刃之策,故而目不转睛地,注视鲍恩仁的动作。
鲍恩仁的手儿,从怀中慢慢缩出,向吴大器把手掌一舒,扬眉叫道:
“吴大器,考考你这‘小气鲁班’,你认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吴大器目光一注,见鲍恩仁掌中托的是枚径约一寸三四,非金非革,非甲非石的钱形之物,他先还未甚注意,但取在手中,反覆略加察看后,不禁失声叫道:
“护穴龙鳞,这种罕……罕世异宝,是……是从那里来的?”
鲍恩仁道:
“你记不记得温柔姑娘?”
吴大器道:
“那个温柔姑娘?难道是‘温柔乡’乐户中的招牌小姐?”
鲍恩仁点头:
“不错,你离开‘温柔乡’,可曾再去?”
吴大器正色道:
“我虽好酒色,并不沉溺,一路上恼人烦人的江湖大事,如火如荼,那里还有工夫,和还有心情,再去‘温柔乡’,找小凤仙,床帏叙旧,妍妍老妍头呢?”
鲍恩仁失笑道:
“不去才对,去了你必扫兴,因为小凤仙已被俞惊尘老弟,不惜千金,量珠脱藉!”
吴大器有点大出意外地,听得怔了一怔,眉峰微蹙说道:
“俞惊尘要割我的靴腰子?……”
鲍恩仁笑道:
“俞惊尘老弟已被不少红粉佳人,缠得透不过气,他那里还有如此风流雅兴?只因知道小凤仙是你的老相好,才在为温柔脱藉除牌之际,把小凤仙也一并赎身,让她脱离苦海!”
吴大器“呀”了一声,苦笑道:
“千金挥手,代赎娥眉,这份人情,我可欠得大了,为了明白来因去果,老偷儿且把当时情事,说得详尽一些好么?”
鲍恩仁一面饮酒,一面遂把与俞惊尘同去“温柔乡”妓院,追查吴大器行踪的那段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吴大器静静听完,向鲍恩仁问道:
“这样说来,是温柔送了二十四片‘护穴龙鳞’,护住前胸后背各大要害,‘七坎死穴’自然是必护之处!否则,你的‘白虎双牙锥’,锐利无比,既已破衣,怎会不见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