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看见萧淮策从阴影处一步步走到月华之下,身后红色的发带沾染了月光,衬得他益发眉目落拓,恍如谪仙。琳琅看着他,心口越来越酸涩。
她开口,声音颤抖:“摄政王......”
萧淮策这才察觉暗处有人,他顿住脚步,抬眸看向她,眉间不动声色拧起,眸色却平静:“这么晚了,摄政王妃在这里做什么?”
琳琅见萧淮策没有打算走向自己,咬了咬唇,放下女子的羞耻心,一步步走向他:“妾身有话想要说。”
“明日再说吧,小乔在等我。”他回绝得干脆,之后越过琳琅,离开得毫不拖泥带水。
琳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泪凝于睫。
其实,她是想问问他,乔熙是爱妻,那她呢?他的王妃琳琅呢?她算什么?
只是这句话,没有机会问出口了。
琳琅看向不远处灯火阑珊的玉生阁,眼底是缓缓浓郁的仇恨,都是那个女人,乔熙,都是她打碎了自己平静的生活。
原本,她已经不奢望什么宠爱了,可是乔熙的出现却用最直白惨烈的方式告诉她,原来萧淮策是会宠人的,原来他宠爱一个女人,是这个样子。
他只是,对后院的所有女人,包括自己,都无心而已。
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
萧淮策在玉生阁亭台下看见了正在打瞌睡的小竺,迈入房间,又看见了睡得不省人事的乔熙。小竺从前明明也是循规蹈矩的人,自从和乔熙在一起,真是越发不成体统了。
而且这两人不愧是主仆,嗜睡的样子也真是像极了。
萧淮策这般想着,看着床榻上面盖红盖头的乔熙,眼底是无奈。他放轻了脚步,走到了乔熙面前,抬手轻轻拿走她脸上的冠盖。
乔熙一张脸睡得红扑扑的,平日美艳娇媚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憨态可掬。
他替她解下繁复的珠翠花钿,捏了捏她的脸,轻声道:“小乔......”
乔熙自然是没有听见的,自顾自睡着。
萧淮策却似乎是在这样的自说自话中品出了乐趣,不厌其烦地又喊她好几次,直到看见榻上的乔熙翻身,才抿着唇笑笑,噤了声。
他年少出生名门望族,后来一手把持朝政,身份从来尊荣,没有做过什么伺候人的事。
可是这天夜里,他替乔熙换了衣裳,擦拭了身子,梳拢了头发,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入睡。
他的小乔好香好软,他好喜欢。
大概因为如此,连带着刚才那些不成体统的事情,他都在其中做出了乐趣,约莫他也和小竺一般,和乔熙相处久了,越发没规矩了。
他这般想着,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这是他的小乔啊,怎么样都是好的……
他合衣躺在乔熙的身侧,将她揽进怀中,哑声道:“本王抱着你睡,好不好?”
乔熙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听见,而后者满足地低笑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
乔熙和萧淮策的新婚之夜,比曾经的任何一个夜晚都克制。
他只是抱着她,就心满意足地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萧淮策平日里公务繁忙,哪怕这一天是新婚燕尔,次日晨间依旧要按时循例去上朝。
平素这个时候,乔熙都是继续睡觉的。槿阙台没有什么规矩,萧淮策对于她睡懒觉这件事,也是习以为常,总不会责难。
可是这里是摄政王府。
萧淮策前脚踏出门槛,上了马车,后脚琳琅就派侍婢去叫乔熙起早。
侍婢名唤清眉,是琳琅的随嫁丫鬟,依照惯例本该是萧淮策的侍妾。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却迟迟没有纳成。
不过就算是这样,清眉在丫鬟中的地位也是与众不同的。
她平日里趾高气昂惯了,此番来传唤乔熙,明知对方主子颇得盛宠,也不过就是稍稍收敛气势而已。
“侧妃主子可是还在睡觉?”清眉看着小竺,语气有些冷淡:“还请你进去告诉侧妃主子一声,新婚第二日晨间,应当去给当家主母敬茶,故我家王妃娘娘传她过去。”
小竺这些时日和乔熙在一起,多多少少也浸染了她的坏脾气。
闻言眉一扬,也不是太客气地回道:“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侍候我家主子起身。”
清眉也是头一遭碰见小竺这样的硬茬子,脸色一变,登时多了几分难堪愤怒。偏偏人家的主子不单单是个侧妃,还是个阖府上下唯一得宠的侧妃,她还不能轻易得罪。
她真是一口气梗在心口,难受得厉害。
乔熙对于摄政王府的这些规矩并不清楚,因此也不知道还有晨昏定省这回事,此刻还在梦中和周公下棋。
小竺将她唤醒的时候,乔熙的眼神还有些迷茫:“怎么了?”
“主子,王妃娘娘派人过来了,说是请您过去。”小竺从鎏金鸳鸯脸盆里拧起温热的毛巾,递给乔熙:“主子还是快些梳洗过去,免得被那些人挑到了什么错处,刻意为难你。”
乔熙听着小竺的话,表情不动声色,心里却颇为玩味。
为难?
她只害怕那王妃不为难自己。
毕竟,她也不好为了解锁任务场景,上赶着去寻人家晦气吧?可是若是那王妃本就有意对自己施威,那她又何必给她客气?
乔熙抻了抻懒腰,接过小竺递过来的毛巾,打起精神道:“你说得对,小竺,你快些给我梳洗。”
……
此时王妃寝宫的正殿,一众莺莺燕燕有序地坐下,每个人脸上都难掩看戏的神色。
照理说这位王妃娘娘平素就是个没脾气的,之前卫寒湘同样是侧妃,同样是进府,王妃娘娘可没有给这样的一个下马威啊。
这乔熙,还真是不遭人待见。
“妾身的父亲前几日去江南,给妾身带了上好的螺子黛和丝绸,虽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可总归也不算辱没王妃娘娘的身份,妾身便让婢女给王妃娘娘带了一份。”
卫寒湘说完这番话,低咳了两声,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婢女将东西献给琳琅。
琳琅原本冷淡泛青的脸色,有些些微的缓和。
她今天穿了象征王妃身份的服制,一身华翠贵不可言,越发衬得她眉目端正,气度娴雅。
卫寒湘识趣地穿了一身淡黄的纱裙,低调非常,绝不占了琳琅的半分光彩。
琳琅开口,有了几分肯定:“你从来是个懂事的,日后我父亲与你父亲在朝堂上,也必定能相互扶持。”
卫寒湘笑得矜持:“王妃娘娘谬赞了。”
“你不必自谦,阖宫里什么人是什么样子,什么心思,我心中是有数的。”琳琅这番话,算是下了暗示,毫无意外,下座的众人开始不约而同、争先恐后地表忠心了。
厅堂里正是热闹,突然有一道身影自远处的牡丹花亭款款走来。
乔熙今日穿了一身湖蓝的冰宣绸,那绸缎颜色偏丽,裙摆逶迤在地上,将乔熙整个人衬托得动人非常,那双眼睛在额间花钿的修饰下,像是会勾人魂魄一般。
坐在卫寒湘身侧的陈贵夫人和张贵妾窃窃私语道:“这是冰宣绸吧?”
卫寒湘听见了,咬着唇,看向了座上脸色已经变了的琳琅。
这冰宣绸年前的时候摄政王赠了琳琅一些,只是也不多,做一身衣裳是必然不够的,琳琅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给府邸上上下下,包括侍妾夫人侧妃都做了一方袖帕。
这种绸缎一寸万金,价值不菲,众人收到,都是不胜欢喜。
只是此刻,在乔熙的面前,这份欢喜一点点冷却了下来。
琳琅甚至怀疑,摄政王是否是拿乔熙裁制衣裳剩下的布料给了自己。
这个念头太伤人了,她的脸色益发难看,手也在发抖。
而乔熙已经顶着众人复杂的目光,落落大方地走到了琳琅的面前。
“参见王妃娘娘。”乔熙礼节周到,唇角的笑容也得体。
这一切落在了琳琅的眼中,均是万分的刺眼。
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端庄的笑意,缓缓道:“妹妹怎生这般晚来?”
乔熙眼睫颤了颤,作出不安状:“昨日繁文缛节太过繁重,妾身不慎睡着了,小竺和妾身都是不识规矩的,也不知道晨间是应当早起的,还请王妃娘娘见谅。”
乔熙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琳琅,语气诚恳:“王妃娘娘的侍婢来唤妾起身后,妾身马上就赶来了。”
琳琅却没有被乔熙这番说辞抚平心中的愤懑,她不能不想,乔熙能这般有恃无恐,连摄政王府中的繁文缛节都不放在心上,这其中究竟有摄政王多少的纵容袒护。
可是现在,还没有到合适发作的时候。
琳琅垂眸,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笑得温和,口不对心:“既然如此,本妃也就不怪你了。”
一旁的卫寒湘见状,笑着对乔熙说:“妹妹,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不然你就敬茶吧。”
乔熙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这种后院里的勾心斗角她怎么会不懂,想来这个敬茶是假的,下马威才是真的。
原本,也不打算今天完成任务的。可是,如果琳琅欺人太甚,那就不要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