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怎样的父亲,会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一个老朽。虽是荣华富贵,可是这一生,也再没有欢愉可言。
更何况当时,乔邈瞻是不顾原主的意愿,强行将她送进宫的。为了家族荣耀,竟能将自己的女儿牺牲到如此地步。
乔熙这般想着,表面已是冷然。
她朝着乔邈瞻走过去,在坐到主位上时,刻意目不斜视。
为了增加气场,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仪制,配上正红的唇色,看起来威仪不可侵犯。
乔邈瞻见乔熙从头至尾没给自己好脸色,也没说什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参见太后娘娘。”
乔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丞相大人平身吧。”
乔邈瞻站在原地,看着自家最小的女儿,眼中一抹惭愧颜色划过。
他站得拘谨,乔熙却没有赐座的意思。
而她没有说,按照规矩,乔邈瞻也就只能继续站着。
“太后娘娘在宫中,一切可好?”乔邈瞻生硬地找了个话题。
乔熙笑笑:“自然是好的,父亲给哀家的荣华富贵,哀家都好好受着了。”
“太后娘娘......”乔邈瞻没想到乔熙会这么言辞尖锐,他皱了皱眉,道:“太后娘娘既然已经坐上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位子,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丞相大人说的满足,可是一辈子抱着太后的尊位过活?”乔熙眉眼间多了分讽刺。
乔邈瞻已然招架不住乔熙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面色狼狈地退后一步,道:“事已至此,太后娘娘还是认命吧。”
“哀家从不认命,”乔熙说到这里,看着乔邈瞻不安的脸色,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丞相大人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乔邈瞻闻言,直直跪了下去。
乔熙挑了挑眉,心里嗤笑了一声:这么多铺垫,重头戏终于要开始了是吗?
“太后娘娘,臣过去确有对不住你之处,可是过往种种已经不可追,我们还是要以乔家的满门荣耀为先的。太后娘娘的母亲,臣也已经接回府中,让御医好好调理了。”
乔邈瞻说得诚恳至极,乔熙却是冷笑。
是了,乔邈瞻当初就是以原主的母亲为要挟,逼原主答应嫁给老皇帝的。
而乔邈瞻见乔熙不说话,心里几分打鼓,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核心来意:“不到半月就是秀女大选了,臣想要请求太后娘娘,可否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你的嫡亲姐姐当个贵妃?”
“往后你们二人在宫中也可相互扶持,你再循序渐进,让你姐姐当上皇后。”
呵......
乔熙心中冷笑更盛。
自己被逼迫嫁给老皇帝,而他的宝贝女儿却是已铺好了将来的康庄大道。
说到底,乔邈瞻不就是看中了她乖巧懂事,才让她做他女儿平步青云的垫脚石吗?
可她又不是他那柔弱的女儿,谁能叫她心甘情愿为人鱼肉?
乔熙觉得,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
她不回答,起身就准备离开。
偏生那乔邈瞻不依不饶地在她身后道:“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乔熙绽露一个微笑,在乔邈瞻不解的目光中,笑容一寸寸收敛,冷声道:“贵妃是不可能的,你若是让哀家赐她一个太贵妃,哀家约莫还能答应。说来姐姐若是嫁给先皇,不也是光耀门楣吗?”
乔邈瞻脸色铁青:“太后娘娘!你以为你不答应臣就办不到吗?陛下早就答应臣,要娶臣的萱儿!”
乔熙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突然有了丝丝线索。
她走向乔邈瞻,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遗漏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丞相,当年我入宫当日,先皇就中风,不是巧合对吗?你和皇帝早有预谋,是吗!”
乔邈瞻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安。
很细微,一晃而过,可是乔熙察觉了。
原来她这个太后,从一开始就是用来献祭一生青春的棋子啊。
乔熙眼中的嘲讽之意,终究收敛不住。
她冷眼看着乔邈瞻,宛如两人不过是寻常的臣子和太后,并无半点父女情分:“丞相,哀家已经为了所谓的乔氏满门的荣耀,成为了一个注定孤独终老的太后,哀家欠你的生育之恩,早就该还清了。”
乔熙说到这里,看着乔邈瞻震动的目光,冷声喝道:“来人!”
有宫婢走了进来。
乔熙笑了笑,一字一顿:“传哀家懿旨,后宫重地,从今往后非哀家传诏,丞相不得踏入哀家的乾嘉宫半步!”
“至于别处,丞相若是有本事送你女儿进来,大可以日日去看望。”
乔邈瞻身型重重一晃,看着乔熙的目光多了几分恨意。
偏偏后者气定神闲,连语气都没有半分涟漪:“丞相没听见哀家的话吗?还不跪下接旨!”
乔邈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乔熙,可是这样的视线也不过就是一瞬流露,他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直直跪下去。
乔熙看着他满是不服的面容,笑得极好看:“今日天色很不错,丞相在这里跪满半炷香,好好想想哀家的懿旨深意。”
乔邈瞻脸色铁青,想想他位极人臣,有多久没有受到这样的羞辱了,偏偏这个始作俑者,还是自己一直以来觉得最好掌控的小女儿。
讽刺!实在讽刺!
当天晌午,乔邈瞻人还没有踏出宫门,他在乾嘉宫被太后娘娘罚跪的事就已经传到了各个达官显贵耳中。
众人表面不说什么,心中却有了算计,想来这个太后娘娘,和丞相大人的关系,实在是算不得一个好字啊。
若是这样,这太后娘娘拉拢一下,也未尝不可。
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乔邈瞻从皇宫出来,因为长时间的跪地,双腿走路的时候还有些隐约的疼痛。
宫门口,小厮见到乔邈瞻出来,连忙跑过来搀扶他,他的语气很是殷切:“丞相大人,奴才扶着你。”
乔邈瞻在小厮的殷切语气中,面容还是一片阴沉,没有半分好转。他任由小厮扶着自己上轿,在轿帘合上的那一瞬间,他阴沉的脸色变成了极致的愤怒。